麵色溫和的男人拍了拍那人肩膀:“工資少不了你們的,活也輕鬆,沒有危險,不用動手。”“這也不管嗎?”那人指了指窗外,“我看姓薛的快要吃虧了。”目光送出,溫和的男人看到角落裏的薛寶添翻開了自己口袋,手中握著幾張毛票。薛寶添舉著錢:“我隻有這些,十八萬對現在的我來說就是天文數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太子爺以前一擲千金,總會有點私藏,如果再這麽裝窮就別怪我們上手段了。”包圍圈再次縮小,薛寶添已隱於高壯的兇徒之中。“還不救嗎?”車裏的人問。男人沉默了片刻,手指隔著襯衫摩挲著煙疤:“不救。”角落裏的薛寶添麵上仍然掛笑,卻從討好變成了冷嗤,他靠在牆壁上,勾了勾手指:“小白哥,先給支煙。”點燃了煙深嘬一口,薛寶添揚起窄薄的眼皮:“上什麽手段?砌手指?一根抵多少錢?價格合適的話,隨你。”“你他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大背頭扼住了薛寶添的頸子。“開車吧。”車內響起溫和的聲音。第33章 閻什麽玩意?風雪欺人,鞋麵上一層冰晶。小賣部前一張紅漆木椅,繃了瓷,露著木料的原色,斑禿似的,挺磕磣。薛寶添叼著廉價煙坐在上麵出神兒,應是好久沒嘬那煙了,煙頭上的火星枯萎,將滅不滅的。腦子裏一遍遍過著剛剛在大背頭手機上看到的畫麵,憔悴的薛晴提著一袋水果有些愣怔,畫麵裏響起的聲音是汪泉那個狗雜種的。“姐,我們是寶添的朋友,特意來看看叔叔。”“你他媽要敢動我姐,我弄死你!”當時的薛寶添反手抓住大背頭的衣領,“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信不信我拉著你們同歸於盡!”大背頭收了手機,也不破開那雙青筋暴起的手,拍了拍薛寶添的肩膀:“太子爺,你不算光腳的,醫院裏的那兩位就是你光鮮亮麗的鞋子,以為把他們放在醫院我們就沒辦法了?你太小瞧哥幾個了。”“既然太子爺這麽不配合,就和我們走一趟吧,去汪哥那裏說道說道。”大背頭唇上趴著的那隻蜈蚣伸展身體,“不過,去了那裏,太子爺想全須全尾的出來,就不容易了。”“誒!沒事吧你?”紅藍交錯的光線映在薛寶添臉上,垂在唇旁的香煙被卷入齒間,緊嘬了一口,又冒出火星子。收了思緒,薛寶添從木椅上起身,跺了跺腳,豎起大衣領子,兩指合攏在太陽穴上輕輕一滑,吊兒郎當地向路旁的警車迴了個禮。“沒事,抽顆煙。”他走過去給車裏的警察派煙,“夠辛苦的警察叔叔,巡邏又迴來了?”車裏的警察將煙一推:“剛剛圍著你的那幾個人真的沒和你發生衝突?別怕他們,有什麽事和我們說。”薛寶添沉默了片刻,扯開笑趴在車窗上探頭往裏瞧:“我還沒做過警車,要不警察叔叔把我搭到地鐵口?”“剛剛如果不是我們巡邏路過,你這會兒還能站在這裏嬉皮笑臉?有什麽事可以找警察處理。”警燈頻閃的光線映進薛寶添的眸子裏,如同半個小時前一樣。“你報的警?”大背頭眸子裏燒起了一把火,望著逐漸走近的警察,在薛寶添耳旁低聲恐嚇,“汪哥不是吃素的,你扳不倒他!有能耐你就帶著咱爹咱姐住進警局裏,千萬別出來,出來一步,哥幾個就在咱爹堂前盡盡孝,幫咱姐消解消解沒有老公的寂寞。”墨黑的瞳孔驟縮,黑沉沉翻湧著恨意!“幹什麽呢你們?”警察遠遠地喊道。抓著大背頭領口的手慢慢地鬆開,薛寶添向迎麵走來的警察露出了笑容。警察將薛寶添的腦袋推出車外:“那個刀疤臉可是有案底的,剛剛你們真在聊天?”“嗯,聊天。”薛寶添鼓弄了一口煙,“聊現在的警察叔叔長得真他媽帥,好的都上交國家了。”“嘖,行啊,全當我這兒廢話呢。”警車升起玻璃,給油明顯過頭,一腳竄了出去。路燈下,雪粒子斜飛,裹著光,凜冽得像刀鋒見血之前反射的寒光。薛寶添望著駛遠的警車,慢慢握緊了拳頭……有點感冒,早晨醒來時腦子昏沉沉的。胡亂洗了個澡,薛寶添泡了一碗方便麵。昨晚沒吃飯,如今餓得前胸塌後腔,麵還沒軟就忍著熱往嘴裏塞。端著麵碗踱到窗前,邊吃邊往外看。窗外沒什麽好景致,煙城的冬天,遠近蒼茫,蕭瑟凋敝,覆上了雪也與“分外妖嬈”差了點意思。目光從枯敗的樹枝滑到小區內的甬路,餘光瞄了一眼樓下的垃圾桶,過一會兒又瞄了一眼。瞄到第三次,眼睛微微一眯,薛寶添看到一個拾荒的老人正由遠而近挨個翻撿著垃圾桶。細長的麵條在叉子上快速卷了幾圈,薛寶添一口吞下,抹了一把唇角,連大衣都忘了穿就衝下了樓。“我的。”先於老人,薛寶添霸占了垃圾桶中的編織袋子,“我昨晚扔的,現在想想還有用。”老人白了薛寶添一眼,向下一個垃圾桶走去。薛寶添對編織袋子沒好氣,摔摔打打拎進了屋子,放在玄關,將半冷的麵條吃完後才去理它。這是昨晚買薛寶添公寓的人送來的,連同公寓中的一些私人用品。當時薛寶添焦頭爛額,賣房後隻帶走了一些必需品,很多東西都鎖入了雜物間,講好了以後取走。新房主見人久未來取,又著急騰用空間,便主動問了薛寶添地址,將東西打包送了過來。看到這個編織袋子時,薛寶添有些驚訝,張弛那個窮酸鬼竟然忘記了帶走自己的全部身家。那日穿月山上,張弛言明要走,鬧不清什麽心思,薛寶添偏忍著膈應讓他伺候了一迴。剛剛在車裏張弛吃相難看,薛寶添早已被折騰得腰膝酸軟,如今咬牙挺著,報複似的還迴去。張弛也縱著他,按著剛剛自己的舒服勁兒照搬過去,還無師自通地擴大了教學成果。隻是薛寶添不領情,鉗著男人下頜,麵無表情地望著那雙溫柔濕漉的眼睛。再次靠迴車子時,薛寶添抬手捂上了張弛的嘴:“迴頭要是懷了,來找薛爺,爺負責。”酷炫的跑車拖著山風疾馳,闖入璀璨庸俗的夢裏,將張弛丟在了深夜無人的站台上……再見這個編織袋子,薛寶添自然恨屋及烏,手上墊了塊抹布丟髒東西似的,將編織袋子甩進了垃圾箱。如今也搞不清抱著什麽心態又將袋子撿了迴來,看著粗編的紋理在垃圾桶中蹭上的汙穢,薛寶添嗤道:“果然垃圾桶才最適合你和你的主人。”拉開拉鏈,一樣樣翻看裏麵的東西,格子床單,洗漱用具,印著口號的搪瓷杯子,幾件換洗的衣物,竟然還他媽有一本書。“七年級語文。”薛寶添拈著書嗤笑,“這孫子是因為沒撿到一年級的吧。”草草一翻而過,剛要甩至一旁,卻看到書頁中夾著一張名片。“焱越安防,宋誌新。”指尖捏著名片,薛寶添塵封的記憶被喚醒,這是那個開在繁華商圈,讓自己無功而返的安防公司。“張弛怎麽認識安防公司的人?”薛寶添自言自語,將目光再次投向那本書,封麵上意味著所有權的名字被人劃了去,後麵歪歪扭扭地跟了兩個字:閻……寫得什麽玩意,烏糟糟一團,薛寶添眯起眼睛努力辨認,野?薛晴再次收到了探望禮物,卻是一把帶著血的匕首!她急忙給薛寶添打電話,聽到弟弟平安無事才長長鬆了口氣。薛寶添偏冷的嗓音在電話裏尤為陰鷙:“誰送去的?”“還是上次的那個臉上帶著刀疤的男人。”安慰了姐姐幾句,薛寶添掛斷電話,在屋子裏來迴踱步琢磨了一會兒,翻出前幾天隨意放在置物架上的名片,穿上外衣,拉開門走了出去。長指剛剛劃開電話,聲音便泄了出來。“閻哥,我們跟著姓薛的,竟然跟到了咱們公司。”男人沉默了片刻:“他到哪裏了?”“…呃,已經到門口了。”“我找這個人。”焱越安防接待處的台麵被輕敲了兩下,走廊盡頭傳來熟悉的聲音,“宋誌新。”舉著電話的男人猛然迴身,逆著光,看到了那道熟悉入骨的消瘦背影。第34章 掉馬門被從外麵扣響,薛寶添抬起頭看向推門而入的男人。魁梧、健碩,氣勢了得。麵目卻普通得很,十分隻能勉強湊滿五分。“你是宋誌新?”“是的薛先生。”男人雙腳分與肩齊,雙手交握、沉眉肅目地站在薛寶添的對麵。“我剛剛看了你的格鬥訓練及真人對戰視頻,對你還挺滿意的。”薛寶添的聲音一遲,微微探身小聲問道,“雇你做保鏢什麽價?”“薛先生,我能問一下保護誰嗎?”“我姐和我爸,你隻要保證不讓別人騷擾他們就行。”男人垂目,語調刻板:“我上次出任務違反了公司規定,已被降級,費用不高。”薛寶添斂眉:“違反了什麽規定?”“保護客戶時,對威脅客戶安全的人出手太重,所以,現在每個月一千塊。”麵對薛寶添的震驚,男人第一次猶豫:“800也行。”一拍桌子,薛寶添定了下來:“就你了。”簽好了一切合同,薛寶添心裏一鬆,脊背沉入椅子,狀似隨口問道:“你認識張弛?”“不認識。”五大三粗的男人,用訂書器裝訂合同時卻十分細心,翻來覆去的蹲齊,沿線訂得規規整整。薛寶添不知怎麽就想到了七年級課本上的那筆爛字:“閻…野呢?認識嗎?”啪,訂歪了。“…也不認識。”薛寶添笑著點點頭:“知道了,那我父親和姐姐就拜托哥們你了。”他起身告辭,魁梧的男人按著規矩將他送到公司門前。一路上薛寶添什麽都扯,天上地上滿嘴火車,快行至門前才輕飄飄一問:“閻野辦公室怎麽走?”“那邊,最左邊的辦…公室。”男人怔在原地,微張著口,很大一隻,卻滿臉委屈。薛寶添拍了拍他的肩膀:“謝了哥們。”穿過走廊,緩步行至門前,薛寶添望著那扇緊緊閉合的門沒踹也沒敲。他翻出一顆煙,靠在門旁的牆壁上,麵對著“不準吸煙”的警示牌,慢悠悠地鼓弄了一顆煙。吐出了最後一口長煙,他將煙蒂按滅在了那扇門上,煙霧緩緩散盡,隻留下了一個髒汙的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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