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考個試再下課薛寶添乏得脾氣都懶得撒了,由著張弛將自己整飭好,對那些散在耳邊的低哄充耳不聞。“煙。”他勾勾指尖。張弛替他係上喉下的最後一顆扣子:“不是戒了嗎?”麵對薛寶添兇惡的眼神,又主動為其找補,“別戒了,你抽煙很好看。”收拾整齊,夾了煙,薛寶添推開了車門。張弛拉了一把:“外麵冷。”薛寶添迴眸冷嗤:“出去透透氣,車裏一股人渣味兒。”裹緊衣服,薛寶添靠在了車頭上。入夜刹了風,光禿禿的樹枝隻輕輕地搖晃,地上的落葉偶爾才翻騰一下,繞在腳邊發出沙沙的響動。身上一暖,薛寶添肩上又披上了一件衣服,是張弛的大衣。薛寶添偏頭聞了聞,嗤道:“一股豬飼料味兒。”卻依舊笑納了,隻當是孫子盡的孝心。前機蓋微微晃動了一下,張弛靠在了他的身邊,按下打火機,攏了一團火,映亮了薛寶添的眉眼。若論長相,薛寶添可謂上乘,身材頎長、膚色冷白,五官俊秀又無半點陰柔,不說話時眸子很沉,靈魂與殼子分離似的,總有淡淡的迷茫。可他常常又是散漫乖戾的,模樣便多了冷意,為人囂張,加之嘴毒,再清朗的相貌也被壓了幾成下去。冷眸撇了張弛一眼,薛寶添微微俯身點了煙。視線平視出去,近處是隨著山勢逐漸下沉的鬆林,遠處是整個煙城。夜色闌珊時,是這個城市最輝煌的時候。綿延的燈帶交錯盤旋,點點燈火豔麗繁華,詮釋著這座城市的唿吸和脈絡。隻需車行一個小時就能到達的地方,如今遠眺卻像一個華麗的夢,極不真實。吐出的煙霧蒙在“夢”上,讓遠處的燈火變得搖曳起來。“你怎麽有那個?”沉默了半晌的薛寶添忽然問。“嗯?”張弛用單音節表示疑問。薛寶添琢磨一下用詞:“就那個能看出隱形攝像機的儀器。”“哦,”張弛別開目光,“買的二手的。”“這都有的賣?花了多少錢我給你報銷。”張弛再次看向薛寶添,覺得連他壓痕不重的細薄雙眼皮都挺好看的:“錢我用的是你放在抽屜裏的。”他有點邀功的意思,“我事先混進過黃嵩的別墅,用儀器探出來那裏裝了很多隱形攝像機。”薛寶添投來的目光中添了點興趣:“怎麽混進去的?”“平時黃嵩不住在那裏,隻有一個保姆打掃衛生,切斷電視信號,冒充維修人員混進去不難。”“草,”薛寶添眼底浮現笑意,“你要是人不那麽混蛋,我還真想誇誇你。”張弛分寸火候掌控得極好,見到了笑,才敢往薛寶添身邊湊:“薛爺,能將功贖罪嗎?”“弄死你,但給你買個好點的棺材能將功贖罪嗎?”薛寶添輕嗤,“也不知道你爸媽怎麽教育你的。”“我從小沒見過我爸,我媽在我六歲的時候也死了。”張弛語氣裏沒有悲傷,還是淡淡的溫和之氣,“還真沒人教過我。”剛剛摘了煙的薛寶添側目看了張弛一會兒,才吐了口中的煙,蒼茫的夜色中融進了他冷冽的音色:“人生不易,都別他媽矯情。”張弛將薛寶添肩頭下滑的衣服攏緊,笑著應了聲“好”。“後來呢?”好似無聊,薛寶添可有可無地又問。“後來我就跟了我師傅,我媽跟他好過兩年,沒名分那種。我媽死後,他看我身邊沒有親人,隻能無奈把我收養了。”“他有老婆?”“有。”張弛看向璀璨的城市,瞳眸中映著一片流彩,“17歲之前我幾乎沒吃過一頓飽飯,我必須溫和,必須無爭,才能吃上口飯。”觀景台靜了下來,隻有過往的風聲。好半晌,薛寶添咬著煙低低“草”了一聲:“吃不飽還長到快一米九,吃飽了往動物園一站,和長頸鹿比誰創收多?”張弛臉上的笑意愈濃:“別說話了二百塊,有點想吻你。”“我他媽自廢武功行不行?”薛寶添瞄了一眼張弛襯衫上邊緣焦黑的窟窿,“拉開我看看。”“沒事,不疼。”“沒人管你疼不疼,我隻想看看解解氣。”散了兩顆扣子,襯衫向下一拉,借著車前燈,薛寶添在張弛的右側鎖骨下方看到了一個圓圓的煙疤。四周微紅腫脹,中間發白,像火山口似的,低於皮膚表麵,可以想象煙頭燙在皮肉上時是一種怎樣的灼熱刺痛。薛寶添抬了抬指尖,似乎想要碰一碰,可最終那手還是落迴了原處,他垂下眸子吸了最後一口煙,扔了煙蒂用腳撚滅。“是你自找的。”“我知道。”張弛的目光落在薛寶添低垂的眉目上,看了一會兒又滑至緊抿的唇角,沉默了片刻他緩緩地問道,“真的很難接受嗎?”正在裹緊衣服的薛寶添一怔,聽此一問抬頭對上了張弛的眼睛。張弛從沒問這種問題,即便做得過火,也是任憑打罵,能哄則哄,不能哄就拉到床上,做到薛寶添沒脾氣為止,今天如此體恤民情,倒不像他。薛寶添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癟扁的煙蒂:“老子直男,你說呢?”他的手被人驀地拉起,放在了溫熱的胸前又到堅實的腹部:“摸這裏都沒感覺?”薛寶添嘖了一聲,忽然想續一根煙,他透過擋風玻璃去看散落在副駕位置上的香煙,狀似敷衍地迴複:“沒感覺。”腕子被人攥著,薛寶添知道張弛灼熱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卻偏身瞄著車裏的香煙,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三五息後輕寡的夜色裏散開了張弛的聲音:“那今後我就不勉強你了。”他抬手撥弄薛寶添的發絲,語氣依舊溫柔,“黃嵩的麻煩已經解決了,隻要你不再挑釁他,估計他不會再生事了,既然如此,我留下也沒有什麽價值了。”薛寶添終於迎上張弛的目光,點頭認下:“我覺得也是。”“那我今晚就離開。”“迴工地?”張弛猶豫了一下,淺淺地“嗯”了一聲,他向前壓了一步,將薛寶添攬進懷裏,沉身問:“能再親一下嗎,畢竟…”兩人的距離極近,唿吸交融,在寒夜裏辟出了一方曖昧溫軟,薛寶添緩緩抬眸輕聲問:“畢竟什麽?”“畢竟你很好親。”薛寶添磨動頜角,身體驀地向上,唇在距離張弛寸餘的地方停了下來,笑容陰狠:“張弛,爺爺畢竟把你養這麽大,挫骨揚灰還真有些不舍得。”張弛懂了,笑著揉了一把薛寶添的頭發,又沉身在人頸窩嗅了嗅:“好,那我不親了。”他拉開與薛寶添的距離:“這裏沒有公交車,還得勞煩薛爺搭我一程。”言罷,張弛轉身去拉車門。“慢著。”薛寶添聲音憊懶,“剛剛在黃嵩別墅裏我教你的東西學會了嗎?”他向自己的腳下的地麵斜了一眼,“過來,咱們考個試再下課。”第32章 查無此鳥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長相鋒利的男人歪歪扭扭地靠在門框上。“工地那邊打來電話,說有人找你。”“誰?”“薛寶添。”鋼筆沒水了,練字的字帖被推到一旁,擰開鋼筆水瓶,插入筆尖,深藍色的液體不小心沾到了襯衫袖口,幾千塊的衣服一團汙糟。放下鋼筆,椅子向後推開,鋥亮的皮鞋踩在地板上,踱到內室的衣櫃前,長指勾出了一件黑色襯衣。異常健碩的身材再次被真絲包裹,扣子從下係到上,直至倒數第二顆,手指微頓,下意識地在右側鎖骨下的煙疤摸了一把。最後一顆扣子扣好,屋子裏才響起溫和的男音:“知道了。”“他好像一直在找你。”男人抬起眸子再次重申:“我說知道了。”薛寶添吐了一口嘴裏的塵土渣子,再次擰眉問道:“沒有張弛這個人?他三個月前住在你們工棚裏,左手邊最角落那張床就是他的,這孫子用的綠色格子床單,喝水的杯子上印的‘團結就是力量’。”帶著安全帽的工地負責人有點不耐煩:“你和說過多少次了,沒這個人,我們工地一直以來就沒有叫張弛的工人。”“老許呢,我要見他,他和張弛一個班組,我們一起喝過酒。”“老許,許貴啊?迴鄉了,和他那幾個老鄉一起迴去的,這不馬上要過年了嗎,都迴家過年去了。”工地不知在搞什麽作業,弄得塵土漫天,張弛曾經住過的工棚被揚塵籠罩著,變得影影綽綽。“草,”薛寶添被氣笑了,咬著煙,目光望著那處實則很近卻看似遙遠的鐵皮房子,麵帶冷峻,“都說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可到我這裏,查無此鳥。”城郊荒僻,公交車很少,等車的人更少,隻有薛寶添和一個背著包袱的老婦。揚塵中夾入了雪粒子,打在臉上抽得生疼。薛寶添敞著懷沒什麽儀態地蹲在路邊,凍得通紅的指尖滑動著屏幕,對話框中一溜兒的去電未接,目光上移,頂端是張弛的名字。退出頁麵,薛寶添給張弛改了個名:孫子。新名字剛剛生成,手機鈴聲就驀地響起,死亡搖滾的尖銳撕嚎劃破了風雪,讓人更添煩躁。薛寶添瞄了一眼向旁邊退開一步的老婦,漫不經心地劃開屏幕,“喂”了一聲。“薛寶添,你說過一周之內還錢的,現在已經第五天了。”“你家的一周隻有五天?你這輩子最多隻能活到陽壽的七成?那我奉勸你趕緊去找魏華那個王八蛋追迴你的錢,不然等他落網了,你他媽涼半輩子了。”電話裏的聲音顯然氣急敗壞:“魏華欠我錢跑了,你是擔保人,你就應該替他還!”“我是擔保人?是我親手把身份證給你的?還是親筆簽的字?魏華用高額利潤誘你上鉤,你就死魚一蹦咬了鉤子,說到底是你的貪心害了你!甭這兒跟我廢話,該打官司打官司,你薛爺奉陪到底!”不知對方又吼了什麽,薛寶添掏掏耳朵輕蔑一笑:“嗯,我說錯了,你活得長,趴地上背個殼子壽與天齊。”啪,掛了電話,薛寶添低聲罵道:“魏華我草你大爺的,別讓老子找到你!”公交車還沒來,一眼望出去,路的盡頭隻有一片風雪蒼茫。天氣愈發惡劣,細密的雪粒子被風抽得更緊,劈頭蓋臉地襲來,凜冽的在皮膚上割上一刀,又化成細小冰冷的水珠,蓋了滿臉。薛寶添也顧不上瀟灑,挨個係好了外衣的扣子。裝進口袋的手機還沒捂熱乎,死亡搖滾再次嘶吼。溫度低耗電快,薛寶添隻將手機從大衣口袋裏抽出一角,斜垂目光一瞄,“草”了一聲,眉頭隨之緊蹙,思忖片刻才將手機整個抽出口袋,接通了電話。“汪哥。”謹小慎微的語氣與剛剛截然不同,話音兒裏還帶著一點討好,“您怎麽給我打電話了?能打能打,您給我打電話是我的榮幸。我現在手裏真沒錢,車子房子都賣了,我爸還在醫院躺著呢,醫藥費都成問題。汪哥,那錢不是我欠你的,魏華借的高利貸,您得找他要啊。是,他現在人沒影了,但您本事大,天羅地網也能把他抓迴來。你別動我姐!這事和她沒關係!”通紅的手指攥緊了拳頭,薛寶添的聲音比風雪凜冽:“汪泉,你非法放貸,就不怕我去告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查無此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蘇二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蘇二兩並收藏查無此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