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咱懂。”小老板用手搓了搓褲子,激動得原地轉了一圈,轉身迴後廚端來了一盤醬牛肉。薛寶添瞄了一眼,正義凜然:“誒,組織不讓占群眾一針一線。”“懂,懂。這是我給顧客的贈菜,和組織無關。”小老板掰了一雙筷子送到薛寶添手中,謹慎耳語,“同誌,辦得啥案啊?”薛寶添夾了一筷子牛肉送入口中,盯著對麵的旅店邊嚼邊問:“最近看沒看到一個瘦高個,帶著眼鏡,一看就是斯文敗類的那種人進出對麵的旅店?”那人琢磨了一下,搖搖頭:“大冷的天,關門做生意,沒注意對麵。”“他犯了什麽事?”小老板以手作刀,在自己脖子上一抹,“這個?”薛寶添噗嗤一笑,分神看了一眼老板:“不該打聽的別打聽。”這一分神,餘光中一個人影一閃而過,推開了對麵的門,動作極快地進了旅館。薛寶添迅速用手蹭了一把玻璃,眼睛貼上去時隻看到迴彈的門腳微微震顫。“怎麽是他…?!”“怎麽了?”小老板也跟著著急。薛寶添臉色莫名的難看,在椅子上呆坐了半晌,才拿起身旁的背包,繞過小老板一言不發地出了餐館。天色陰沉,風雪將至,又不是正街,自然沒什麽行人。薛寶添望了一眼順意旅館,點了一支煙銜進嘴裏,又將衛衣的帽子扣在頭上,沿著街路向出鎮的方向走去。“不蹲點了?”小老板披著棉襖追出來,一臉擔心,“情況有變?”哈氣和煙霧在唇邊攏了重重一團,薛寶添低低“嗯”了一聲,琢磨著怎麽打發了這人,理由還沒想好,身後便傳來了一聲巨響!兩人驀地向後一看,隻見順意旅館的門被人從裏麵撞開,一個男人以球形的姿態翻滾而出,跌下門前三層的階梯,重重地摔在地上!薛寶添摘了口中的煙,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順意旅館中還在不斷地傳出打鬥的聲音,那個滾出門外的人,緩了半晌,撐起身子爆了一串粗口又向門裏衝去!打鬥聲更加激烈,薛寶添垂眸又嘬了一口香煙,像是要截斷細長的煙杆似的,夾煙的手指用力並攏,泛出清白的顏色。砰!旅店一樓的窗戶猛然被重力一擊,玻璃碎片托著寒光迸射而出,鋒利地棱角像子彈一樣紮入鬆軟的積雪,瞬間沒了蹤影。“草!”摔了煙,薛寶添倏地翻起窄薄的眼皮,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電擊棒握在手中,不再遲疑猶豫,快步向旅店衝了過去。小老板愣了片刻,忽地也反應過來,從路邊拽了一把鏟雪的鐵鍁,也急忙跟了上去。撞開旅館的門,入目一片狼藉,翻倒的桌子與沙發,傾斜的前台,炸裂的花盆,碎成蛛網一樣的鏡子,不算寬敞的前廳支離破碎。打鬥聲從走廊深處傳來,薛寶添踹開擋路的沙發,疾步循聲而去。旅館的走廊昏暗,房間緊閉著門,隻有最深處的一間門扉半掩,昏黃的光線與叫罵聲就是從那裏傳出的。屋裏正在廝打的幾人薛寶添再熟悉不過,破了麵相的大背頭和他的幾個嘍,還有一個更熟悉的,了衣服隻從那二兩肉就能認出來的閻野。此時他正反向擰著大背頭的一條胳臂,另一手抓著抹了半斤發蠟的頭發,壓著人往打碎了的玻璃茶幾上按。玻璃烏突突的,碎裂的邊緣卻閃著凜光,大背頭被拉著頭發,高高仰起的脖子,一點一點向那束凜光壓去。半掩著的門,擋住了薛寶添的身影,卻擋不住熟悉卻不再溫和的聲音,類似於破開磨砂表麵的玻璃一樣,帶著讓人生畏的寒意。“薛寶添在哪?告訴我,你們把薛寶添弄哪去了。”“薛寶添在哪我怎麽知道,有種你今天就弄死我!哎呦!”慘聲叫與推門聲同時響起,一時驚了屋中的所有人,四五道目光同時迸射過來,屬閻野的最為驚訝。“二百塊!”他手上的力道下意識一鬆,便被大背頭趁機掙脫,隻是逃離心切,左手一把按在毛玻璃上,弄了個滿掌血。托著手,落了麵子大背頭撕嚎:“看什麽呢,還不把他倆按下!”幾個嘍手裏都有家夥,剛剛因大背頭受挾,都不敢妄動,如今一擁而上,棍棒齊發!閻野難鬥,他們早已領教,因而幾人齊力向薛寶添發起攻擊。薛寶添不是打架的料,對付普通人尚且輸贏難料,如今對付專業爪牙,隻會用電棒出溜,胡亂也電上了一人,看著他抽搐著倒地,失去了行兇的能力。閻野在外圍又解決了一人,彪形大漢雙膝落地,疼得齜牙咧嘴。見狀又有一人撲了上來,纏鬥正兇,閻野眼波無意劃過貼在牆上的鏡子,鏡中高揚的木棒驚出了他一身冷汗,猛一迴頭,叫了聲“二百塊,小心!”大背頭用那隻僅存的好手握著木棍高高揚起狠厲一擊,木頭擊打在皮肉上的聲音在空氣中震出了微波,層層疊疊漫延開去,傳得極深極遠。可那一聲痛苦的“唔”卻緊緊裹在口腔中,響在薛寶添的耳測,隻給他聽到了。“張弛!”薛寶添被人攏得更緊了……淩亂的房間中,大背頭的手上纏著紗布,他雖笑著卻依然藏著冷意:“閻總,您早自報家門啊,早提您的名號,咱們之間不就沒這誤會了嗎?”薛寶添翹著二郎腿坐在房間中唯一一張椅子上,聽到站在身旁的閻野緩緩說道:“焱越安防能入得小白哥的眼嗎?”話中雖有擠兌的意思,但聲音也是溫和的,與剛剛將薛寶添護在懷裏,背部被狠狠重擊後驟然淩厲、急怒暴起的閻野判若兩人。薛寶添知道自己沒有看錯,那一刻,他在閻野緊縮的瞳孔中,看到了暗藏已久的嗜血戾氣。“閻總這是什麽話,焱越安防的名號在汪哥麵前都是響當當的,我是什麽東西,您別臊我麵子了。”大背頭看了一眼凜然安坐的薛寶添,“太子爺人脈就是廣,能得閻總這麽護著。”薛寶添彈了彈煙灰,笑得散漫:“閻總曾經做過我的保鏢,人家念舊罷了,沒學的旁人一樣捧高踩低。”他向大背頭抬抬下巴:“小白哥怎麽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了?我收到的信息也是你發的吧?”“要見太子爺在煙城就能見,何必把你騙到這個地方來,我們辦事路過,恰巧住在這裏。”薛寶添笑著向空中吐了口煙:“我都沒說是什麽信息,小白哥就知道是騙我來這裏的?還真是神通。”他站起身,拂去身上激鬥時蹭上的灰塵,“今個兒乏了,有什麽事迴煙城再談吧。”“太子爺,”大背頭陰惻惻地叫住向外走的兩人,“能請得起閻總做保鏢,您也差不了汪哥的那點錢吧?”薛寶添腳下一頓,微微斂眉。一直隨行其後的閻野轉身看向大背頭,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有什麽事讓你們汪總和我老板談,你,沒資格。”寬厚的手掌在薛寶添削薄的脊背上輕輕一推:“走吧,薛副總。”川旗鎮距煙城四百餘裏,離最近的縣城也要一個小時的車程,這裏土地貧瘠、資源匱乏,縱橫兩條主街,餘下的便是零落分布的民宅。陌生的號碼,真假難辨的消息,讓薛寶添頂著風雪踏入了這個塞北小鎮,即便清楚可能有詐,他也抱著僥幸的心裏,不願錯過唯一的線索。如今才知,果然是假的。天色已經暗淡,飄了雪,紛紛揚揚,被深暗的蒼穹一襯,更顯得孤寂蒼茫。鞋底踏在雪上,發出特殊的摩擦聲,同樣的聲音一直響在身後,薛寶添沒迴頭,那人便一直跟著。“條子…不對,警官。”出聲打破沉寂雪夜的是順意酒店對麵餐館的小老板,他手中還拖著那把鐵鍁,從路邊的陰影中竄了出來,“你完成任務了?”男人有點難為情,“我可不是慫了,是怕壞了你的計劃,所以一直守在門口,有什麽事也好通知你同事過來。”薛寶添在他肩頭拍了拍,糊弄人:“你做得很對。”他這才迴頭看了一眼閻野,勾勾手指:“錢包。”閻野微怔後立刻從口袋裏翻出了自己的錢包遞了過去。薛寶添從裏麵抽出幾張大鈔,塞到男人懷裏:“獎勵你的,拿著。”男人喜滋滋地收了,說迴家要裱起來掛在牆上,以後兒子大了就傳給兒子,這是父親的榮譽。鐵鍁拖拽發出的刺耳聲音逐漸遠去,薛寶添將錢包扔給閻野,今天第一次與他對視,冷冷地問:“你今天又救了我,需要我和你睡覺還你嗎?”第36章 隻有老子?“你又救了我一次,需要我陪你睡覺還你嗎?”頂著風,聲音一吹即散,落入閻野耳中時隻剩尾音兒的輕寡,卻仍勾起絲絲落落的癢。他走過去,用一隻手臂環住薛寶添,臉沉入頸窩輕輕嗅了嗅才說:“二百塊,我好疼。”薛寶添這才發現閻野似乎從挨了那一下後,左臂就一直沒再抬起來過,剛剛自己將錢包扔迴去時,他也是單手接的。“傷到了?”薛寶添順著閻野左側的手臂摸到他的後背,看著男人微微蹙起的眉頭,又趕快抬起了手。“白二剛剛氣急了,下手失了分寸,用了八九成的力氣。”閻野拿著分寸又湊近了一些,整個人虛靠著薛寶添,“好在護住了你,當時嚇壞我了。”僵直的脊背微微鬆軟,頸邊的溫熱氣息不適合這樣的冷夜,薛寶添用一根指頭將人推開:“閻總真是會邀功賣乖,弄得我不感動都不行了,要不你拉個二胡,我看看能不能擠出兩滴眼淚?”話音一落,薛寶添轉身就走,閻野笑著跟在後麵,小聲嗦:“二胡不會拉,但我會吹口琴,原來經常坐在山坡上吹,後來,我師傅的兒子喜歡的女孩喜歡上了我,師傅的兒子就把我口琴摔了,從那之後我就再沒吹過了。”薛寶添停住腳步,不耐煩地迴視:“少他媽逼逼,買什麽藥?”閻野這才看到兩人停在了一家藥店前,燈箱的光亮在雪地上覆上了一層淺淡的綠。仿佛被戳中了最柔軟的地方,閻野的笑容更加溫柔:“我去買吧,你不知道買什麽。”推門進了藥店,買了跌打損傷膏,付款時閻野瞄了一眼貨架上各種型號的套子,猶豫了一下,才從錢包中抽出鈔票付了賬。川旗鎮通火車,來往的班次卻少,開往煙城的火車每天隻有上午一班,也就意味兩人今晚要宿在鎮上。推開房門,鎮上最大的賓館也不過如此,床單白一點,電視大一些,空氣中依舊彌漫著陳舊難聞的味道。開房時,薛寶添沒矯情,閻野隻開了一間,他便隨行進來,脫了外衣坐在床上,仰著頭問人:“需要我洗澡嗎?”閻野覷著薛寶添冷硬的神情,沒言語。單手脫了大衣,又拉出襯衫,長指挑開扣子,健碩的肌肉在動作間若隱若現,琵琶遮麵似的,挺他媽有看頭。薛寶添錯開目光,也開始脫自己的衣服,帽衫剛卷了底邊,就被閻野原路向下一拉,遮住了那片令人垂涎的白皙。“你不能脫,你脫了,我就真忍不住了。”赤著上身的男人眼中壓抑著湧動的波潮,麵朝下趴在了床上。“幫我擦一下藥。”悶悶地聲音傳來,倒讓薛寶添有些詫異,他拿著藥膏站在床前,看著男人背脊上的那道異常紅腫的青紫,心頭重重一顫。白色的藥膏擠在指間上,又用掌心焐熱才輕輕地揉在淤傷處。薛寶添聽到閻野倒抽了一口氣,指間一抖,力道又減了幾成。“用力揉。”閻野笑著迴頭,“積淤在皮下的淤血要揉開才行。”薛寶添垂下眸子,坐在床沿上:“閻總咬牙撐著點,屋子隔音差,別他媽被掃簧了。”手上逐漸用了力氣,男人果真一聲不哼,額角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薛寶添沒忍住,抽了張紙巾抹了一把那汗,手卻再收不迴來,被閻野拉著枕在額上,蹭了滿掌熱汗,怪膈應的。薛寶添“嘖”了一聲,卻沒掙,這傷閻野替自己受了,好歹人情得還,膈應也便忍著了。“你怎麽知道我在川旗縣?”薛寶添邊揉邊問。手掌被捏了捏,他才聽到閻野的迴答:“我一直派人跟著你,昨天他們說跟著你到火車站卻跟丟了,隻知道你好像買了川旗鎮的車票。”“那兩個跟著我的是你的人?我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擺脫掉。”“嗯,你家出事後,我一直派人跟著你,你結怨太多,總不能讓人動了你。”“草,你派人保護我,我他媽還被潑了兩次油漆,被白二帶人堵在背巷差點挨揍?”“兩次油漆最終都沒潑到你身上,白二帶人堵你也有警察解圍。”閻野的聲音在幽暗的光線中溫和極了,“二百塊,有時候解決問題不需要直接動手的,用拳頭論輸贏是低劣的辦法。”手上略一用力,薛寶添冷嗤:“話都被你說了,那你身上這傷是怎麽來的?你不是不想參與到我家的事情裏來嗎?”壓在額下的手指好像被什麽柔軟的東西碰了碰,閻野笑著說:“川旗鎮是汪泉的老家,也是他起勢的地方,一聽說你買了這裏的車票我就慌了,打聽到順意旅店是他們的一處窩子,說句實話,也沒想什麽情意、道義,連腦子都沒過,我就趕來了,怕你被他們騙來控製。”掌下的皮肉發熱,薛寶添忽然覺得自己犯了煙癮,抽出壓在額下的那隻手,嫌棄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汗漬,摸了一隻煙叼在嘴裏:“我他媽那麽蠢,會隨隨便便就往陷阱裏紮?你要是不來,我見不到魏華的人影,早就迴煙城了,也他媽輪不到你這個葫蘆娃救爺爺。”閻野笑著應聲:“嗯,是我莽撞了,沒有薛爺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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