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爭雖然不像正麵交戰一般血肉橫飛,可是隱藏在幕下的鬥爭同樣極為殘忍,當李國瑞被抓進詔獄的時候,京城內的勳貴們也都通過各種途徑得到了消息,他們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次鬥爭的正式到來,並且開始在暗中串聯。


    首先為李家出頭的並非他人,正是周國丈周奎,他早早就得到了李家派人來暗中傳遞的消息,並且也站出來為李家張目,親自去宮裏向皇後求情,聲稱倘若朝廷對李家下手,實際上是殺雞傲猴,到時候他周奎也無顏待在京城了。


    麵對老父親的哭訴,周皇後也深深感覺到幾分無力,她的性子恬淡平和,並不願意牽涉到這等國家大事當中,也不願意因為自家的關係讓皇帝為難,也頭一迴發了脾氣。


    “爹,當初皇爺要京城裏的勳貴們輸餉,依照本宮的想法,咱們家這麽多年得的賞賜也不少,怎麽就不能多捐一些銀子呢?您倒好,現在非但不願意多捐銀子,還出來給別人出頭,李家給了你多少銀子?


    “你爹我又不是為了銀子出頭,他們也才隻給了爹十五萬兩...¥


    周奎低頭嘟囔了幾句,然後繼續道:“咱們周家平日裏也沒有出來得罪過誰,這一次出來完全是因為皇上和太子這次,完全是衝著咱們家來的,這要是第一個收拾了李家,下一個豈不是要收拾咱們家?”


    周皇後輕輕歎了一口氣,她雖然知道家中父親和兄長的秉性,可是到頭來還是不舍得重罰他們,以致於讓他們養成了這般的性子,眼下再發火似乎也都已經晚了,她隻能無奈地說道:“皇上不容易,太子也不容易,咱們家就不要再給他們添麻煩了,爹......您還是早點迴去吧。”


    “什麽?迴去?迴哪裏去?”


    周奎頓時一愣,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皇後能說出這番話。


    周皇後硬著心腸別過頭去,不再看向父親,聲音也變得沉穩起來,“後天你帶著哥哥迴老家蘇州,不要再留在京城了。”


    周奎頓時不敢相信,他高聲道:“你要讓我迴蘇州去?那京城這裏怎麽辦?”


    周皇後此時已經徹底硬下心腸,她冷聲道:“京城一應諸事全部脫手,不得再留在京城!本宮......本宮不希望將來周家也會步李家的後塵。”


    “好好好!皇後娘娘,看來老臣是不得不走了。


    周奎臉上很快浮現出一絲怒意,隻是他似乎又想起了麵前的女子並非隻是他的女兒,隨即怒氣強行收斂了下來,然後也不再看向皇後,徑自賭氣朝著殿外走去,一邊走著一邊高聲道:“既然女兒已經不認爹了,那我們周家也沒有這個女兒!”


    啪嗒......


    一隻花瓶被周皇後摔了下來,她強行忍住滴落的眼淚,苦澀地說道:“你們怎麽都不懂?要是再這麽下去,等到慈烺做了皇帝,本宮怎麽也護不住你們了.....”


    的確,當朝國丈一家居然被太子深深記恨,這種事情說出去似乎是天方夜譚。然而,即便林敬掩飾得再好,作為母親的周皇後也能明白兒子的心思,明白太子是一個冷酷而絕情的人,不要說周家,就算是至親骨肉,恐怕也比不上太子內心的雄心壯誌。


    說來也是極為諷刺,崇禎對林敬的了解幾乎一直停留在淺層,而周皇後對林敬的了解則似乎比所有人都更深,甚至就連林敬自己都沒有發現,在權力的滲透下,他已經越發變得冷酷而無情,任何膽敢阻攔他道路的人,都將會被視為敵人,受到嚴酷的打擊。


    乾清宮。


    崇禎皇帝翻看著麵前厚厚的一摞證詞,他的臉色已經變得赤紅一片,眼神中也折射出幾分憤怒。


    “好好好,朕原本還想念著孝定太後的情分,饒他們不死......可是這麽看來,要是就這麽讓他們死,還真是便宜了他們!”


    王德化跪在麵前,低聲道:“皇爺息怒,奴婢已經派人看好了李府,絕不會有一個人能逃脫出去。”


    崇禎皇帝冷哼了一聲,道:“京城裏有什麽動靜嗎?”


    “迴稟皇爺,李國瑞原本是孝定太後的侄子,跟幾個國公侯爺府上的關係親厚,事情發生後,京城裏的許多勳貴和宗親都在暗中奔走,他們想著給李家求情來著,這些是他們的名單.......”


    說著話的功夫,王德化又呈遞上去一本冊子,他繼續恭敬道:“這些人都在李家訴苦,說他們不容易,這一次是糊塗了,可是下次絕不敢再犯了.......”


    崇禎皇帝低聲道:“哪家皇親同李家來往最密?”


    “這個......奴婢不敢說。”


    “狗奴才,你難不成還敢瞞著朕?”


    “啟稟皇上,有周家.....還有田家......”


    王德化小心翼翼地迴稟著,“今天早上的時候,周國丈還親自去拜見了皇後來著,據說皇後都發了火,還讓周國丈迴老家去,不要再迴京城了.....”


    崇禎皇帝原本有些惱怒的心情,頓時一下子平和了下來,他略微帶著幾分複雜地心情道:“皇後能識大體,是我大明之福。今日罷朝後擺駕坤寧宮。”


    “是。


    等到這件事安排後,崇禎皇帝似乎又想到了什麽一般,繼續問道:“京城裏的臣民們又知道這件事嗎?”


    “迴稟皇爺,查封李家的時候,也有不少人瞧見了,現在京城裏到處都在哄傳。”


    “是嗎?那他們都怎麽說的?”


    對於這個問題,崇禎皇帝多少有些緊張,他很擔心會被臣民們罵成是無情無義的皇帝,也擔心皇家的顏麵受損。


    王德化低聲道:“百姓們無不歡天喜地,他們都說過去朝廷困難的時候,都是百姓們在出錢,他們這些勳貴們非但不出錢,還大肆斂財......如今朝廷艱難,正是這些世受國恩的皇親國戚們多出錢的時候,皇爺這麽做實在是大快人心!”


    崇禎皇帝輕輕鬆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便是天下人對他的看法。


    既然京師臣民都對他忠心支持,皇帝也就下定了清查到底的決心,便繼續向太子下旨,著令全力清查一應漏網之魚,務必不使任何一個通虜奸賊逃脫法網。


    在皇帝的全力支持下,林敬自然不會手軟,他順藤摸瓜將李國瑞證詞上的所有勳貴和宗親都給帶到了詔獄,三木之下自然沒有一個硬漢,很快就又咬出了一大片,而這件事所發酵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在京城宗親、勳貴當中造成了很大的震動,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恐慌。看書溂


    就連先前被朱慈糧從京營中趕走的定國公徐允禎和成國公朱純臣都坐不住了,他們雖然貴為國公,可是屁股同樣不算幹淨,除了在京營裏的一堆爛攤子以外,在其他地方也多有手腳,而這一下隨著這場風暴全部被暴露出來了。


    盡管眼下真正處理的隻有一個李國瑞,可是勳貴們都明白一點,那就是皇帝肯定會一步步來,等到收拾完了皇親,下一步就蹲到了勳貴,而這些戚畹和勳舊多結為親戚,堪稱是一家有難,八方牽連,因此他們也開始積極籌劃,暗中表示支持。


    為了能夠挽迴局麵,勳貴們推出了四個人出來替李國瑞求情,其中為首的並非二位國公,而是一個輩分非常老的家夥——萬曆皇帝的女婿、駙馬都尉冉興讓,其次便是懿安皇後張氏的父親太康伯張國紀,剩下的兩個就是小輩,一個是新樂侯劉文炳,另一個則是駙馬都尉鞏永固。


    可以說,這四個人選都很奇妙,他們本身都是皇親,其中冉興讓就不用多說,輩分擺在那裏,就算是崇禎也不好多說什麽重話,而太康伯張國紀身份也很特殊,他是懿安皇後張氏的父親,而懿安皇後則是天啟的皇後張氏,可以說為崇禎的繼位也算是出了力。最後兩個小輩當中,劉文炳的妹妹是李國瑞的兒媳,身份上也能說得上話,駙馬都尉鞏永固則是崇禎的妹夫,平日裏也比較得到皇帝的信任。


    讓這四個人進宮,也是勳貴們在無奈之中想到的辦法。


    然而,等到他們進了正殿以後,太子林敬也早早得到了消息,便早早就等候在皇帝身旁,準備將他們打發走。


    崇禎皇帝見到四人後,自然也明白了他們的來意,便沉著臉說道:“你們現在進宮,到底有什麽事情?”


    四人自然不可能同時開口,其餘三人原本推定由輩分最大的冉興讓說話,然而老家夥人老成精,一看皇帝和太子的表情凝重,當下就不敢做聲。


    老家夥不開口,太康伯張國紀便也不吭聲了,他平日裏一向小心謹慎,不問外事,原本不想來這一趟,完全是因為見到李國瑞的下場有些兔死狐悲,再加上周奎一力慫恿的結果,可是真到了皇帝麵前,也就徹底慫下去了。


    見兩個輩分最大的家夥連說話都不敢說,頓時讓林敬感覺到有些無趣,這幫子勳貴還真不是一般的廢物,那麽在對付這些廢物的時候,他自然也失去了最後的忌憚心理。


    當然,進了殿自然不能真正一言不發,因此劉文炳隻能硬著頭皮道:“臣等進宮求見陛下,不為別的事情,隻是希望陛下看在孝定太後的情分上,能饒恕武清侯.......”


    聽到眾人搬出孝定太後,崇禎皇帝再也掩蓋不住內心的怒火,硬邦邦地打斷了劉文炳的話,“你們要是給李國瑞求情,那就不用再說了,朕自有主張。”


    一旁的鞏永固性子率直,他並不是一個壞人,但是為人多少有些迂腐,當下便出來幫著說話,“陛下乾綱獨斷,臣等原本不該多言,隻是孝定太後當年於大明多有遺澤,若是困殺他一家人,怕是有傷陛下仁德。”


    崇禎皇帝頓時冷笑道:“若是放了李國瑞,朕對得起孝定太後,可是卻對不起大明天下!眼下大明到了何等局勢,難道你們還沒看明白嗎?若是再不能振作一番,我大明江山怕是要先完了,倘若到了底下,朕如何去麵對曆代先帝,又如何麵對孝定太後?”


    “陛下為國用心良苦,臣等自然知曉,隻是眼下國事困乏,絕非李國瑞一人之罪......”


    劉文炳大著膽子多說了幾句,他正準備將話題拐迴來的時候,卻見太子上前走了一步。


    “說得對,眼下國事困乏,自然不是李國瑞一人之罪。”


    林敬沉聲道:“實際上根據刑部查問,此次通虜大案中,所涉及到的皇親和勳貴多達十幾家,俱是蒙我大明恩澤之輩,卻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今日自然不能光殺一個李國瑞,這些個勳貴自然也難逃法網!”


    一聽太子這番話,四人頓時膽戰心驚地跪在了地上,他們完全沒有想到皇帝的意圖根本就不是對著李國瑞而來,完全是對著所有的皇親和勳貴來的.......這要是繼續再說下去,隻怕是自家也難保了!


    崇禎皇帝深深歎息了一口氣,他委實不願意繼續將事情無休止擴大下去,隻得耐心地說道:“原本朕也不想將事情鬧得不可收拾,但是最近這些年宗親和勳貴們實在是不像話,若非國庫空藏如洗,軍餉無著,朕何忍出此一手?你們但凡能多為大明思考一份,今日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


    “臣等不敢......”


    四人惴惴不安,也不敢再多說什麽話。


    此時皇帝不再開口,林敬皺了皺眉頭,繼續道:“我大明自有祖製,各位都是我大明的皇親,還有那些在外麵等著的勳貴們,你們不管為大明做出了何等的貢獻和犧牲,大明也給了你們地位和榮耀,然而你們也應該聽過太祖皇帝的一句話。”


    四人頓時愣愣地抬起了頭,他們在腦海中努力搜尋著,可是卻根本沒有想起來。


    林敬冷冷地望著四人,一字一句道:“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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