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冷哼了一聲,道:“這隻是其一罷了,其二便是我大明朝廷上的百官,實心任事者少,空口誤國者多,言之者雖無罪,聞之者亦不以為戒。言路之輕,亦無有甚於此時者。每一番考選,必先尋一題目作一篇大文章,大抵就當局起見,或正盛時而大張其焰,或將得氣而預揚其波......言愈長,爭愈甚,官邪愈多,民害愈深,封疆愈危。”


    “言愈長,爭愈甚,官邪愈多,民害愈深,封疆愈危。”


    崇禎皇帝不由得念叨了一遍,他對黨爭的確是感受頗深,光是從萬曆開始算起,就經曆了宣、昆等區域為小集團的黨爭輪番上演,到了天啟朝又變成了“閹黨”和“清流”之爭,而等到他上位以後,又經曆了齊、楚、浙黨爭,可謂你剛唱罷我便來,鬧了個天下紛紛不休了。


    “臣等慚愧......”


    這一下子,連同吳性等人也不得不低頭認罪了,他們同樣是黨爭的勝利者,要不是把周延儒給鬥下去,焉能有這些人的上位機會?


    可以說,林敬的這一通罵,人人都隻能接著。


    林敬似乎並沒有消氣,他繼續罵道:“宗室有罪,大臣有罪,勳貴們同樣也有罪,人人散漫,大敵來臨之前,竟無一人可供國家驅使,可上戰場殺敵,實為無用廢物。”


    說到最後,林敬才深深歎息道:“宗親、百官、勳貴,人人有過,豈是天子一人之過?兒臣實在不願見父皇為這些人思過。


    崇禎皇帝也歎息道:“天下局麵讓朕日夜憂慮,寢食難安,而滿朝臣工仍然泄泄遝遝,不能代朕分憂,一言籌餉,眾皆啞口,殊負朕平日期望之殷!”


    吳甡隻得跪下道:“微臣身為首輔,值此民窮財盡之時,卻不能拿出籌餉之法,實在汗顏。還請陛下去臣職,議臣之罪吧。”


    “閣老先起來吧。”


    一旁的王大伴連忙上前扶起吳甡,他知道這個時候可不能讓吳甡真的撂挑子,否則皇帝得難死。


    崇禎皇帝歎了一口氣,也不打算繼續兜圈子,道:“朕欲向京師諸戚啘、勳舊與縉紳借助,是否可行?”


    吳牲微微咬牙道:“臣以為,在外縉紳,由臣與宰輔諸臣倡導;在內戚啘、勳舊,非陛下獨斷不可。”


    崇禎皇帝頓時有些猶疑,他一直以來最大的問題就是不願自己下場衝鋒,否則真要出了什麽事,怕是到時候變得不可收拾。


    林敬好不容易說得哪個出頭,此時委實不願皇帝再退縮下去,便沉聲道:“啟稟父皇,宗室勳貴那邊,兒臣願代為效勞。”


    見太子出頭,崇禎心裏有些高興,可是他也有幾分擔憂,害怕太子行事太過剛烈,到時候反而鬧得不好收場,便下意識沉吟了起來。


    林敬上前一步,說了一句自己早就已經準備好的話。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兒臣身為太子,當為大明社稷分憂,寧為晁錯,不為甘草!還請父皇下令吧。ff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崇禎頓時被這句話激得眼前一亮,隻覺得頗為振奮人心,當下便沉聲道:“那麽朕就將這件事先交給你,可是你也要明白,大局為重,不要個人意氣用事。”


    林敬滿懷信心地拱手道:“兒臣明白,絕不辜負父皇所托。”


    端本宮。


    “寧為晁錯,不為甘草!殿下此言,當浮一大白!”


    年輕氣盛的張煌言在聽說了太子在宮中的事情之後,立刻走到林敬的麵前,深深行了一個莊重的禮節,沉聲道:“微臣願替天下百姓,謝過殿下!”


    林敬揮了揮手,低聲道:“罷了,本宮在這個京城裏,能做的事情實在不多,能多直言一分就多說幾句,倒是你們得替本宮想一想,這個差事到底該怎麽辦吧。”


    一旁正在品茶的堵胤錫頓時笑了笑,道:“臣等倒是有辦法,可是殿下恐怕早就有所打算,隻是眼下還在猶豫罷了。”


    “沒錯,按照本宮的想法,最好就是直接取消全天下所有宗親的祿米,放開一條活路讓他們去走,既讓朝廷減輕了負擔,又讓他們不至於被祖製給牽製住了。”


    林敬沉聲道,說起來他也有些無語,當年靖難之役後,成祖皇帝朱棣為了避免後人效仿,專門下令藩王不得幹涉地方政治軍事事務,不得擅自離開封地,結交地方官員,形成“有明諸藩,分封而不錫土,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的局麵,但問題是這麽一來,反而讓很多宗室不能出去做事,隻能被動當米蟲。


    張煌言低聲詢問道:“殿下,此事為何不能現在做?”


    “原因很簡單,殿下的身份就決定了,他根本不能對宗室大打出手,否則有失仁義之道。”


    堵胤錫歎了一口氣,道:“大明以孝義治天下,殿下若是以太子的身份幹涉祖製,取消天下宗藩的祿米,名聲恐怕就付諸東流......就算是陛下,也不敢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難道就對這幫宗親沒有任何辦法嗎?若真是如此,我大明豈非無望?”


    張煌言語氣中有幾分沉重,他雖然很早就認識到大明的處處弊端,隻是當時終究不在局中,多少有些霧裏看花,直到如今跟隨在太子身邊,才真正認識到大明的弊政到了一種何其難言的地步,不要說動手改革,就連觸碰一番都很困難。


    “不,這件事並非沒有解決的辦法。”


    堵胤錫繼續道:“實際上,曆代改革者,無不需要斬斷層層利益,唯有一往無前的姿態,才能衝破阻攔,殿下所缺少的,便是一柄神劍。”


    林敬點了點頭,語氣略微有些複雜地說道:“本宮能做孝公,可是還需要一個人來做商鞅。”


    張煌言頓時熱血上頭,道:“啟稟殿下,臣原做殿下的商鞅,以一己之力革除大明之弊病。”


    林敬苦笑了一番,搖頭道:“若是你早生二十年,這個人自然是你,可是眼下這個局麵下,你沒辦法做商鞅。”


    堵胤錫也站了出來,“臣願為殿下手中神劍。”


    林敬同樣搖了搖頭,道:“先生之才,本宮自然知曉,當是持國重器,不可為商鞅。”


    這一下,二人都有些好奇,問道:“那麽在殿下的心裏,誰可為商鞅?”


    “自古以來名臣易得,能吏難求。我大明也並非沒有這等人物,就早個幾十年,便有高拱、張居正可為改革大家,又有海剛峰為披荊斬棘的神劍,自然功成。而眼下本宮能尋到二位大才,已經是得天之幸了。”


    林敬努力地在腦海中搜尋了一番,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沒有了張屠戶,倒也不能不吃帶毛豬。本宮以為吳閣老雖然年邁,倒有幾分剛烈之氣,再加上蔣閣老為人秉正,也可托付大事,或許可以一步步來做——好了,先不說這麽遠,眼下的關鍵還是在於勸輸軍餉,你們以為該對誰下手?”


    堵胤錫伸手撫須,沉吟片刻便說道:“當朝的幾位國丈家資都頗為富餘,原本周國丈是最好的目標,可是有皇後在,隻怕太子殿下也難以強行動手,說來說去恐怕隻有武清侯可以動動了。


    “沒錯,臣當初在江南的時候就聽說過李家的富庶,就單說武清侯家的園亭一項,也知其十分殷富。他家本有花園一座,頗擅林泉之勝。近來又在南城外建造一座更大的花園,其中耗資靡費不談,更奢華的是他是引得三裏河的水流進園中,人在北國卻宛如置身江南勝地,而這座花園已經動工數年,至今還在大興土木,怕是耗費銀兩已過數十萬.......”


    林敬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他冷聲道:“當今陛下尚在為國事節衣縮食,甚至連宮裏夜晚都不會點上所有的蠟燭,隻為節省銀錢,可是這些皇親國戚卻不管國家眼下到了何種艱難的地步,竟敢如此揮霍,本宮曾經聽說神祖幼時,孝定太後運出內帑不少,今日定要叫他家破財消災!”


    在決定要殺雞做猴之後,眼下已經失勢的武清侯自然成為了首選目標,林敬立刻發動自己麾下的密探,開始搜羅武清侯一家的罪狀,僅僅隻是兩天的功夫,就已經收羅了一籮筐資料,然後在堵胤錫的潤筆之下,很快就將一道彈章遞到了皇帝案前。


    崇禎皇帝原本還以為林敬是要好言相勸這幫宗親勳貴們出血,可是沒想到他是這麽個相勸法,心中原本有些猶豫,畢竟曆朝曆代以來都沒有強迫戚畹借助的事,自己開了這個頭怕是也會被天下人鄙薄。看書喇


    然而,等崇禎看完這個奏章之後,頓時氣得火冒三丈,他立馬將摔在了東廠提督太監王德化的麵前。


    “這個狗才每日的生活倒比朕還要好,可是上一次讓勳貴大臣們捐輸時,他才肯拿出五百兩銀子,這是把朕當成叫花子在耍嗎?還有你們,像這些事情怎麽從來沒有跟朕匯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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