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在林敬看來,袁崇煥之所以敢殺毛文龍,除了崇禎皇帝的寵信以外,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是當時東江鎮和朝廷之間的關係。


    東江鎮起於天啟年間,而與此同時朝廷在遼西和東江兩個軍鎮的花費已經到了每年六百萬兩的規模,形成了巨大的財政壓力,與此同時大明由於地方起義不斷,流民遍地,財稅也受到了破壞,根本無法再承擔這麽沉重的軍費,也使得欠餉兵亂之事時有發生。


    到了這個階段,朝廷在遼東已經根本撐不起兩個軍鎮,必須要開始做出一個選擇——但問題是這個選擇從一開始就不算什麽選擇,因為遼西軍鎮將門勢力深厚,在朝廷內的關係也是根深蒂固,想要動他們根本不現實。


    反之,東江鎮屬於新設立沒多久的軍鎮,在朝廷沒有根基,且朝廷也沒有在東江位置派遣監軍,東江鎮上上下下隻聽從毛文龍一人的命令,對朝廷根本沒有放在眼裏,可以說幾乎已經成為了毛文龍的個人私人武裝。


    在這種情況下,誰活誰死,自然是一目了然。


    因此,袁崇煥不管是不是矯詔都已經不再重要,他殺毛文龍已經成為了上上下下都可以接受的一件事情,即便是崇禎皇帝也不得不為他擦這個屁股。


    當然,後來袁崇煥被淩遲處死,多多少少也有這個原因在裏麵。


    林敬之所以跟吳三桂去說這些陳年往事,原因也就是在於他希望吳三桂將來能夠重開東江鎮!


    沒錯,想要重開東江鎮,必須要有對遼東足夠了解的人,如今在朝廷這樣的人才並不多,而吳三桂則是一個非常好的人選,


    沒錯,在曆史上吳三桂選擇了投降清廷,他的忠誠度有問題,可是一旦考慮到東江開鎮這個問題,無論放誰過去都有可能會麵臨這個問題—―畢竟天高皇帝遠,林敬也不可能把握住東江鎮上上下下。


    可問題是,林敬有一點看的很清楚,隻要放手給吳三桂權力,那麽隻要他還想保持獨立的地位,就不可能去給滿洲做狗!


    為此,林敬甚至許諾可以給吳三桂封王,還可以允許他跟雲南沐家一般,永鎮東江,真正在遼東擁有自己的國中之國!


    不得不說,這些許諾徹底吸引住了吳三桂,他所想要的,不就是這些嗎?


    隻是原本吳三桂放在心裏根本不敢吐露出來,甚至連同皇太極暗通款曲的時候,也沒有吐露出這個野望,可是眼下太子給予的承諾,卻讓吳三桂一下子下定了決心!


    因此,在迴到寧遠之後,吳三桂的心思就被徹底勾起來了,他一方麵抓緊時間去搜羅覺華島方向的情報,另一方麵也在耐心地等待著時機,隻有先做好第一步,占據覺華島以後,他才能慢慢地重新開辟東江鎮。


    劉子政自然不知道這其中的具體過程,隻是他聽到吳三桂說太子想要重新恢複東江鎮之後,心中卻是猛地一跳,興奮道:“若是殿下真有這個想法,那咱們就必須趕緊開始了,”


    “沒錯,拿下覺華島,便是開東江鎮的第一步。”


    吳三桂沉聲道:“這段時間要時時刻刻盯住覺華島方向的動靜,等到援軍抵達之後,我們便準備登島作戰!”


    “援軍?咱們哪來的援軍?


    劉子政不由得有些好奇。


    吳三桂笑了笑,指著遠方的海麵,輕聲道:“太子殿下已經派遣沙船幫北上,等他們趕到這裏後,我們就可以準備登島作戰了!”


    “總鎮所思所想,正是卑職所思所想,願隨總鎮鞍前馬後!”


    見劉子政表態,吳三桂也頗為滿意,他便著力邀請劉子政迴府上一敘,而劉子政自然欣然答應了下來。


    等到眾人騎馬返迴寧遠之後,天色已經到了傍晚,府中自然早早備下了酒菜,而吳三桂拉著劉子政前往花廳飲宴,席上雖然都是一些簡單菜式,但是份量卻很多,二人吃完以後,倒有幾分酒足飯飽的感覺,


    吳三桂笑道:“家父和三弟都在京城做官,這府上便空蕩蕩的,平日很少來客人,若是有失禮數,還請敏修見諒,”


    劉子政知道吳三桂是一個頗為好客的人,看出他頗具誠意,便輕聲道:“寧遠邊陲之地,像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說起老令公,卑職倒是聽說如今可是深受太子殿下的賞識,如今在協管京營事務,不愧是老而彌堅!”


    吳三桂輕輕拱手表示感謝,才繼續道:“家父早年間因為一些事情被天子誤會,眼下能夠協管京營,倒是多虧了殿下居中協調,倒讓我這個當兒子的為之汗顏!”


    原來,吳三桂的父親吳襄曾經為錦州總兵,隻是在大淩河之戰中支援時因為逃亡導致全軍覆沒,也使得大淩河之戰徹底失敗,最終祖大壽降清,孫承宗罷去,吳襄下獄,一直被關到去年時,才因為太子開口被放了出來。


    說過這件事情之後,吳三桂便邀請劉子政去了自己的書房,隻見裏麵倒也帶著幾分武將世家的作風,雖然入眼間處處雕梁畫棟,陳設琳琅滿目,可是終究少了幾分讀書人的清雅之感,架子上的書籍也落滿了灰塵,很顯然已經很久沒有翻閱過,


    四麵牆上則是掛著幾幅名人字畫,其中既有唐寅和王冕的畫,也有書法大家董其昌的字,當然這也並不稀奇,畢竟此時董其昌的字最受歡迎——不過這些都沒有入劉子政的眼,他反而看向了一旁掛著的一幅對聯,


    “深院花前留劍影,幽房燈下散書聲。”


    劉子政輕聲念了出來,繼而讚歎道:“這幅對聯倒是符合對總鎮的評價,文武雙全,當世名將啊!”


    吳三桂到底是武人一個,被吹捧得有些得意,便笑道:“閑暇時隨手之作罷了,隻可惜沒有裱好,等進了京城之後再找人重新裱過。”


    正在說話的時候,書房外傳來了管家吳大的聲音。


    “二爺,有急遞到了,說是京城裏來的!”


    吳三桂排行老二,他大哥是在大淩河之戰後投了清的吳三鳳,下麵還有個三弟喚作吳三輔,此時正跟著吳襄在京城,因此家中人慣稱為二爺。


    吳三桂臉上一動,便走出了書房,對劉子政拱了拱手,便走出門去接了急遞,等迴到書房打開看完後,頓時脫口而出道:“機會終於來了!”


    “什麽機會?”


    “殿下在大水穀全殲阿巴泰大軍,多鐸已經率領自己的三萬大軍過了牆子嶺!我軍拿下覺華島的時機已經到了!”


    吳三桂隻覺得自己胸口豪氣迸發,一種濃濃的喜悅感充斥著他的內心,甚至都情不自禁手舞足蹈起來。


    接近黃昏的時候,數千騎兵從城外進了盛京,他們都是護衛清朝皇帝皇太極前往葉赫打獵的軍隊,雖然不是一場規模非常大的圍獵,但是也從正黃旗裏麵抽取了兩千騎兵,另外還有三百紅甲和白甲護兵作為皇帝護衛。看書喇


    當然,這一次名義上是圍獵,實際上也是皇太極為了澄清前一段時間的謠言——根據盛京城內流傳的小道消息,有人聲稱皇帝病重,已經快到了彌留的階段,導致人心惶惶,甚至還有人將前段時間的兩場大敗結合在一起,認為皇帝是被大敗的刺激下,才出現這種情況。


    皇太極自然不能容忍這種謠言的傳播,他一方麵嚴厲處置了一部分宮中的奴婢,將其中有可能涉及到了解皇帝身體狀況的奴婢全部處死,另一方麵便是選擇了這一次出行進行狩獵,還專門在眾人麵前騎馬,證明自己的身體良好。


    原本這一次會獵需要二十天的時間,隻是皇太極著實有些不太放心關內的戰事,因此便提前十天迴了盛京,親王、貝勒、貝子、公和固山額真等親貴以及巴牙喇護送迴京,而後兩千隨駕打獵騎兵各迴本旗駐地,留下諸王一同進了地載門。


    之後,皇太極便以旅途勞累為由,讓朝世子李窪迴朝館歇息,於是隨駕出獵的朝世子李窪、次子鳳林大君李澄等人便立刻下馬謝恩,待皇帝離去之後,才選擇迴了朝館。


    皇太極迴到宮中之後,原本還強行維持的精神麵貌才一下子鬆懈了下來,他的身體的確已經一天不如一天,這一次出行也是勉為其難,甚至連迴到崇政殿之後都沒有接受親貴和群臣朝見,直到迴宮之後,他整個人的眼神中才透露出無法掩飾的疲倦,心中更是帶著難以派遣的憂傷。


    就在皇太極迴京之前路過蒲河的時候,曾直奔他的愛妃博爾濟吉特氏也就是海蘭珠的墳墓前祭拜,進殿之後以茶、酒祭奠,稍後便放聲痛哭,心痛不已。


    可以說,皇太極對海蘭珠的愛是非常深刻的,甚至可以說到了一種狂熱的地步。


    崇德六年九月,當時的皇太極正率領軍隊在鬆山跟明軍進行殊死之戰,而在此時皇太極忽然得到了宸妃海蘭珠重病的消息,幾乎讓他忘記了自己目前還身處於戰場上,不顧眾將的苦諫,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迴到盛京。


    然而等皇太極快馬加鞭返迴盛京後,卻得到了宸妃已經逝世的消息,戰場上的慘烈都沒有擊倒這個男人,可是宸妃逝世的噩耗卻讓他幾乎一夜滄桑了許多,而從那以後,皇太極便始終深陷哀傷欲絕的狀態,甚至還親自手寫祭文,表達自己內心的沉重。


    縱使今日已經前往祭奠過海蘭珠,可是皇太極內心的沉重卻未能有絲毫減弱,便徑自走下了禦座,往清寧宮的方向而去。


    由於滿洲崛起的時間短暫,從努爾哈赤的興起到現在也隻不過三十多年的曆史,而盛京興建也隻有短短十幾年的時間,因此後宮的規模很小,與並不壯觀的崇政殿合在一起,組成了一個簡單的建築群,不要說同大明兩京宮殿相比,就是比起一些江南大地主的府邸都顯得有些渺小。


    其中在盛京皇宮當中,皇帝和皇後都居住在清寧宮中,東麵的兩座宮殿被稱為關華宮和永福宮,而西邊的兩座宮殿被稱為麟趾宮和衍慶宮。唯獨這四座宮殿住著皇太極地位比較高的四個妃子,而其餘的側妃和庶妃都擠在別處居住。


    當皇太極來到清寧宮時,皇後博爾濟吉特氏帶領各宮妃子便向他屈膝恭迎,其中在永福宮妃旁邊還站著一個年僅六歲的小男孩,正是皇太極最小的兒子,漢名叫做福臨。


    往常的時候,皇太極都會跟自己的小兒子玩耍一番,可是如今他心中有事,便簡單看過一眼,便被皇後迎進清寧宮了。


    皇後博爾濟吉特氏原本是蒙古科爾沁貝勒莽古斯之女,名叫額爾德尼琪琪格,於萬曆四十二年時遠嫁給建州女真首領努爾哈赤之子皇太極,彼時額爾德尼琪琪格年僅十五歲。


    十一年以後,額爾德尼琪琪格生下皇太極次女馬喀塔。與此同年,額爾德尼琪琪格的一位侄女布木布泰亦嫁給皇太極為福晉,於崇德元年被封為莊妃。因為居住在永福宮,又被稱之為永福宮妃,而福臨正是她的孩子。


    太陽緩緩落下,殘留的夕陽也最後被黑暗所吞噬,而此時清寧宮內點燃了許多根粗大的蠟燭,它們所散發出來的香氣與宮內肉鍋內冒出的香氣交融在一起,倒讓清寧宮少了幾分神秘與莊嚴,多了幾分生活氣息。


    滿洲有祭禮習俗,像清寧宮中便每日會祭神兩次,分朝祭、夕祭。原本夕祭的時間本來應該在日落之前,隻是因為皇太極在祭奠海蘭珠時停留過久,也就使得祭禮被推遲了。


    皇後博爾濟吉特氏親自端來了銀盆,伺候著皇帝淨手,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並不會因為一個死去的女人而生氣,反而她更明白皇帝此時需要什麽,因此她什麽話也沒有說。


    皇太極洗過手之後,便同皇後從東間內走了出來,他麵朝著西方,跪在了神像麵前,微微閉上了眼睛,氣氛顯得極為莊嚴凝重。


    或許在這一刻,他想到了他的海蘭珠,想到了他的大清國,也許又想到了關內的戰事......隻是誰也猜不透這個男人的內心,到底什麽才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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