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大鬍子見到陽明的招降書,說:“我等為賊非一年,官府來招非一次,告諭何足憑?先看金巢等受撫後無事,再降不晚。”


    金巢投降後,受到陽明的禮遇和利用--讓他帶領四百“新民”一起去攻打橫水。橫水既破,池大鬍子緊張了。讓他的弟弟池仲安投降,意在緩兵,刺探虛實。他不怕陽明這幾個文官領的鄉勇、捕快,也知道調廣東狼兵,來不能速,留不能久。調來須半年,我不用一個月就跑了。他沒想到這迴剿是實剿,撫是真撫,不再是虛應故事、敷衍了事。


    桶岡破後,他知道這迴該輪到他了。便玩假和真打的伎倆,一方麵示意投降,一方麵加緊戰備。陽明何等人也,察覺他的戰備,派人送去牛、酒,問他想幹什麽,。他說,龍川“新民”盧珂等要來偷襲他,是為了對付他們。


    王假裝相信了他的話,飛檄怒責盧珂擅兵仇殺,並讓人伐木開道,表示大兵將去討伐。暗中卻調集各府的兵力,準備收拾池大鬍子。池對於王這一套動作是且信且怕。又派弟弟做特使來致謝,意在刺探真假。恰好盧珂來報告池的反意。


    陽明盧說:“我對著池的人將故意毀你,你再重來一迴,受杖三十,關押幾天。”盧受此特別信賴,無比高興。果然招搖而來,王故意讓池的特使看著,將盧拿下杖打又怒數其罪狀。池聽說後,稍安。他哪知道王已讓盧珂的弟弟迴去集兵。而打盧的衙役都經王密囑,貌似死打其實並不著力。王心細如髮。


    王通知這個在地圖上叫做“小溪驛”的地方要大事張燈結彩,慶祝和平豐收。池已鬆弛下來。王又派人給他們送去大明的曆法,表示讓他們像常人一樣耕種生活,


    並邀請他們來觀燈,因為正是臘月根子了,希望他們一起來過年。但是因為盧珂在押,池還是不要撤消布防,以防珂黨掩襲。池這迴相信了王的誠意。為了迴應恩典,他領著93個小頭目,皆兇悍之徒,來到教場,但隻派幾個人來見王。若一旦有詐,他們就從外邊跑了。王佯怒以示真誠:“你們都是我的新民,現在不入見,是不相信我。”並買通池的親信,讓他告訴池:“官意良厚,何不親自去謝,也讓盧珂無話可說。”池相信了,他說:“欲伸先屈,贛州伎倆,須自往觀之。”


    王派人將他們領到早已布置好的祥符宮,土匪們見物宇整潔、堂皇,喜出望外,王給他們青衣油靴,教他們演習禮樂,確實察看他們的意向。察覺到他們終是貪婪殘忍的歹徒,難以教化。又聽到百姓痛恨他們,且罵他這樣做是“養寇貽害”“養虎貽患”。他才下定最後殺他們的決心。並派迴盧珂等偷襲池寨。


    池等請歸。王說,從這裏到 頭八九日的路程,怎麽也迴去過不成年了。而且一迴去還得來拜正節,白跑什麽!王是還想盡最後的努力軟化他們。他們做賊心虛,不敢久留,更不肯真投降,就又請求走。王說“大年節還沒賞你們呢。”


    拖到正月初二,王讓人在祥符宮大擺宴席,晚上潛入甲士,讓他們喝到天亮,把他們送上了西天。


    王大傷其心,到了近中午時,還不吃早飯,心中悲痛,為自己不能感化他們而難耐煩惱,直到頭痛大眩暈,嘔吐一場。他顯然是個感情豐富的人,他強調性體不動,還他一個心理的解釋,就是首先是一種自救--勞人苦命才嚮往皈依一種超驗的絕對本體來超度自己。


    其實,陽明早已做好了進剿三 的戰鬥準備,並寫好了發兵的告示、《進剿 賊方略》、《刻期進剿牌》。這也許就叫做感情不能代替政策罷。而且這次是他親自帶兵直搗下 大巢。諸路兵均按王的部署,如期而至。


    池的營寨既無首領、又無防備,突然從天上掉下來這麽多官軍,自然驚恐,但畢竟是老練的居多,他們有一千精銳,在龍子嶺據陷伏擊,挫敗幾輪進攻,終於寡不敵眾。有八百多人奔聚九連山。


    九連山四麵險絕,隻有一麵可上。他們從上麵滾大石頭、木頭,官軍不敢靠近。陽明讓官軍穿上暴動部隊人員的衣服,黃昏時,詐稱也是失敗而來的同夥。果然熱情地將官軍招唿上來,等到發覺不對,為時已晚,大軍隨之闌入。他們支持不住,退走潰出。下麵能走的地方都是官軍的伏擊點,連殺帶捉,很快就隻有二百來人了,他們乞降。陽明當然願意少殺,並很快作為新民把他們安置了。


    正月還沒過完,他便大功告成,這一帶長年暴動不已的地方,被他用最低的成本平定了。他領導著文官和地方兵、鄉勇完成了以往大部隊完不成的任務,而且他還長久的解決了不再發生暴動的問題,給新民們土地,讓這一帶的人用廣東的鹽,省得受徽州鹽商的盤剝,建立鄉約、新的縣城、社學等等。


    用《明史》本傳上的話說:“守仁所將皆文吏及偏稗小校,平十年巨寇,遠近以為神。”他自以為活兒幹完了,便於三月向朝廷遞了情真意切的辭呈--他像打工妹一樣總惦著迴家,他奶奶病危、他父親也有病,他還想著繼承徐愛的遺誌,在陽明之麓修證聖道。


    等到十月,聖旨才下:所辭不允。此前,六月份朝廷提他為右都禦史,賞賜讓他的兒子為錦衣衛,世襲百戶。他立即上疏辭免,十二月下旨不允。但真正落到他兒子正憲頭上是幾年以後的事情了。


    更為滑稽的是,他打完桶岡,湖南的大兵才到,他還得勞師辭謝;他已平定 頭,廣東還不知道呢。實踐證明他反對三省會剿是正確的,興大兵隻能給百姓帶來更沉重的負擔。而且那麽多的官和軍都會幹些什麽呢。


    百姓心中有桿秤。


    他班師迴贛州,一路上,百姓沿途頂香迎拜。所經州、縣、衛所都給他立生祠。偏遠的鄉民,把陽明的畫像列入祖堂,按節令禮拜。--就這點來說,他真正的成功了。他希望活在人們的心中。但他真誠的說“未能千羽苗頑格,深愧壺漿父老迎。”這份愧是包含著幾分欣悅的,是沒有最好,隻有更好的意思。


    他更希望民眾過上好日子,能夠太平和諧的正常生活。武力不能解決根本問題:“莫倚謀攻為上策,還須內治是先聲。”所以他稍事修整之後,即重建鄉約製度,讓德行好的“老人”教化那些性情不穩定的青少年。以貫徹“內治”在先的原則。孔子曰:不教而誅,忍也。


    至於他本人,毫無居功自得之意。他說,“微功不願封侯賞,但乞蠲輸絕橫征。”他知道,橫徵暴斂是民不聊生的原因,民不聊生是民變迭起的原因。他也的確向朝廷建議過幾項減免租稅的,但效果甚微。在龐大的帝國及其成法慣例麵前,他這點微功,這個小官,簡直是等若輕塵,太微不足道了。


    第十迴 功成自會


    1.學用一體


    給皇帝上了告捷書以後,陽明居然設酒犒勞跟著他的學生。這太反常了,學生都大為不解,問老師這是為什麽?王說感謝你們呀。學生們更納悶了,我們並沒有幫助您做什麽啊。


    王說:“剛開始時,我登堂處理問題,尤其是有所賞罰時,不敢有絲毫的大意率性,生怕對不起你們,怕與我平時給你們講的不一樣。處理完那些事情,還不安,跟你們在一起時,還想著那些事,反省賞罰分明公正否,想著如何改過。直到登堂與跟你們在一起時一樣自然隨心,不用加減,這才心安理得。這就是你們給我的幫助,不用事事都得用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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