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說得不少了;然而,對於亞哈的更偉大.更秘密.更深沉的部分卻還隻字未提.不過,要把深奧的東西說得盡人皆懂是徒勞的,一切真理都是深奧的.我們現在站在這個克呂尼宮(克呂尼宮......巴黎一個在古羅馬皇宮的廢墟上建立起來的十五世紀的名宮,內有古羅馬式的最華貴的浴場.作者以它隱喻亞哈的深奧,富有來頭,深不可測.)的中心了,那麽就從這個尖頂的宮殿內部蜿蜒前進吧......不管裏邊多麽富麗堂皇,引人入勝,還是走吧......你們這些高貴而憂傷的靈魂,請走向那宏偉的古羅馬的浴場裏去吧,在那裏,遠在人類大地的珍奇的城堡下麵,人類那種壯麗之本,整個令人敬畏之源真是幽深古老;真是一種匿跡在許多古物下麵的古物,是建築在未完成的巨構上的寶座!於是,大神們就以這個毀壞了的寶座來嘲弄那個俘獲的王尊;他卻耐心耐性地坐在那裏,有如一根象柱,在他那硬僵的頭上頂著許多年代久遠的柱頂線盤.你們這些高傲而憂傷的靈魂,你們打那兒蜿蜒而下吧,去問那個高傲而憂傷的王尊吧!家世多相似!是呀,他確是生下了你們,生下了你們這些被放逐的年輕貴胄;而且也隻有從你那臉容嚴酷的祖先那裏才獲得了宗室的古老的秘密.


    現在,在亞哈心裏,就有這麽一種閃覺,就是說:我所有的手段都是神誌清楚的,我的動機和目的卻是瘋狂的.然而,他卻沒有力量來摧毀.變更和規避那一事實;他同樣也知道他久已對人掩飾真情了;可以說,直到現在還是這樣.不過,關於他的這種掩飾做法,也隻是以他的外表為限,而不涉及他那堅毅的意誌.然而,他竟掩飾得這麽成功,以致當他最後拖著那隻牙腿上岸的時候,沒有一個南塔開特人不認為這是一種理所當然的悲傷,都認為那是由於突然遭到可怕的災害的緣故.


    關於他在海上那種無可否認的精神錯亂的消息,也被同樣歸之於類似的原因.後來始終籠罩在他額頭上那股增添上去的鬱鬱不樂的神氣,直至這次"裴廓德號"開航那天,人們也都如此看法.那些熟籌善算的島民也絕沒有因為他的陰鬱的外表而對他故懷惡意,認為他不配再去作第二次航行,倒正是由於這種理由,反而認為他是一個最合適而得當的人選,因為捕獵大鯨本來就是滿懷憤怒與狂熱的行當.能夠找到象他這樣一個人物:心中如咬之痛,外表如火之燒,加上那些銘刻肺腑的無情的毒牙似的.無法療治的念頭,看來就是一個力能舞起標槍,舉起魚槍,打擊一切厲害的野獸的適當人物.即使多少還認為他在體力上是做不了這種事情,然而,這樣一個人物,在鼓勵與唿喝他的下屬進行攻擊這方麵,他還是應該算作一個超特的.力能勝任的人選.不過,不管怎樣,事實確是如此,亞哈已帶著包藏在他內心裏那種怒不可遏的瘋狂心事,胸有成竹地懷著這唯一而專注的打白鯨的目的,來參加這次航行了.他岸上那些老朋友中,如果有任何一個人隻消隱約揣摩到他這番心事的話,那麽,那些驚得發呆而公正的人,一定會立時就把這條船拖住,不讓這樣一個惡魔似的人去航駛了!他們都是一心想著大獲其利的巡遊,想著可以數盡造幣廠的金圓的厚利的.他卻專心致誌於進行大膽的.不能寬恕的.不可思議的報仇雪恨.


    於是,這個白髮蒼蒼.不畏鬼神的老人便在這裏帶著一群水手,滿懷憤恨地要走遍天下.去追逐一條約伯的大鯨,而這些個水手,也主要是由一夥混血的背教者.光棍和生番組成的......也是道德薄弱的一群,加上一個力不勝任,隻有無濟於事的美德或者公正觀念的斯達巴克,一個鹵莽而漠不關心的,鎮天嘻嘻哈哈的斯塔布,和一個非常平庸的弗拉斯克.這樣一群水手,這樣配備的頭目,似乎就是劫數難逃的天意特為幫助他完成他那偏熱症的復仇而挑揀出來的一群出類拔萃的人物.究竟這些人物怎會這樣齊心一致地應和著這老頭的忿怒......他們的心靈究竟是著了什麽魔法,才弄得亞哈的仇恨有時簡直也就是他們的仇恨;那條白鯨好象也就是他們的不共戴天的宿敵,怎麽會出現這種情況......他們對白鯨究竟是怎麽看法,或者說,在他們那無意識的理解力中有點模糊而無可懷疑地認為,白鯨也許就象是個蠕動的海魔王,那又是怎麽迴事......要把這一切都解釋清楚,卻不是我這個以實瑪利所能再進一步追索下去的.那個蠱惑了我們全體的地下礦工(參閱美國作家愛默生的《經驗篇》中:"那種地下的.看不見的隧道和地峽似的生命."),誰能從他那始終變動.模模糊糊的挖掘聲中,知道他的礦井是在什麽地方呢?誰不曾感到有一隻難以抗拒的胳膊在拉著呢?一隻被一艘裝有七十四門大炮的兵艦拖曳著的輕艇,怎能停住不動呢?就我說來,我已經決心要忘卻時間和空間了;不過當大家早晚一窩蜂地去攻擊大鯨的時候,我卻隻能在那個野物身上看到那種致命的兇相.


    $$$$第四十二章 白鯨的白色


    亞哈對白鯨怎樣看法,已經略有交代;至於我時常對白鯨怎樣看法,卻還沒有說過.


    關於莫比-迪克,除了難免偶爾教任何人都要驚心動魄的那些較為明顯的理由而外,對它還有另外一種看法,或者不如說懷有一種難以言宣的.模糊的恐怖,那種恐怖,往往由於它非常強烈地壓倒一切,而且又那麽神秘.近乎形容不出,以致我幾乎無法以一種容易使人了解的形式把它表達出來.最使我害怕的就是這條大鯨的白色.我怎能在這裏說得明白呢;然而,我總得胡亂含混地把它說出來,否則,所有這些章節都不免要等於零了.


    雖則在自然界的許多東西中,白色會優雅地顯得更美,仿佛會使它本身增加一種特殊的價值,比如大理石.山茶花和珍珠就是這樣:雖則有許多國家還認為這種顏色是一種無上的重要顏色;甚至古代的野蠻而偉大的庇古(庇古......緬甸東北部的一個城名,為古下緬甸的首都.)帝王們,還把"白象之王"的稱號置於他們其它種種誇張的統治稱號之上;現代的暹羅(暹羅......現稱泰國.)國王們還在王旗上扯出這種雪白的四足獸來;漢諾瓦公國(漢諾瓦公國......德國北部漢諾瓦公國,成立於一一二五年,英國的四個喬治王和四個威廉王以及維多利亞皆由此族所出.)的國旗上也印有一隻雪白的戰馬的標誌;那個大奧地利帝國,即統治羅馬帝國的愷撒皇朝的繼承人,也用這種顏色作為皇室的顏色;雖則這種超特的顏色一經應用到人類上來,便教白種人產生出要統治各種有色人種的空想;雖則除了上述這些以外,人們甚至還認為白色具有愉快的意義,羅馬人就認為白色的石頭是歡樂的日子的表徵;雖則在人類其它感情和識別上,人們都把這種顏色當成種種動人而高貴的事物的標誌......純潔無疵的新娘的標誌,慈祥的老者的標誌;雖則美洲的紅種人把贈送一條雪白的貝殼珠帶看成最深含光榮的表示;雖則在許多地方,白色在法官製服上是象徵正義女神的尊嚴,而且還專用雪白的駿馬來曳拉國王和王後的禦乘;雖則甚至在高深莫測的.最尊嚴的宗教中,還認為白色是神的純潔無疵和富有權能的標誌;波斯的拜火教者,把白色的叉狀火光當做聖壇上最神聖的東西;在希臘的神話學中,偉大的約芙本身就被認為是雪白的公牛的化身;雖則在著名的易洛魁部落(易洛魁部落......原為北美洲印第安人中最強大的部落,共有三十八個氏族.)看來,供獻白狗的仲冬祭祀,是他們的神學中最為神聖的佳節,因為他們把那隻一無斑疵的忠實的動物,看成是派到偉大的神那裏的最純潔的使者,一年一度去報告他們忠於神的消息;雖則白色這個詞兒是直接從拉丁語來的,一切的基督教神甫僧聖們也把他們那穿在法衣下麵的一些聖衣都加上白色的稱唿,如白麻布僧衣,白色長緊身衣;雖則在神聖.浮誇的羅馬教的教條中,白色是特別用以紀念"我主的受難日"的;雖則在聖徒約翰的《啟示錄》中,白袍是專給贖罪的人,專給二十四個穿著白衣.站在偉大的白色寶座前的長老穿的,而且坐在那裏的上帝也象羊毛一樣白(《新約.啟示錄》第一章十四節:"他的頭與發皆白,如白羊毛,如雪......"又第四章四節:"......有二十四個座位,其上坐著二十四個長老身穿白衣,頭上戴著金冠冕.");然而,盡管有這些累積起來的.不管是快樂的.體麵的.還是莊嚴的聯想,但是,在這種顏色的最深切的意想中,卻隱藏有一種無從捉摸的東西,這種東西,其令人驚恐的程度,實在遠超於賽似鮮血的猩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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