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顧三娘被押到女監,倒是沒有再受委屈,唯一叫她牽掛的是外麵的孩子們,就在她心內茫然之時,女監的牢門被打開,有兩個女雜役走進來,喊道:“顧氏,出來了。”

    顧三娘先是一楞,先前她進來時,女監的雜役們又喝又斥,全然不把她當人看,此時這般好言好語不禁讓她有些意外,她想了一想,跟著她倆走出牢門,看到外頭站著一個管事模樣兒的人,他見了顧三娘,說道:“你就是顧氏罷?”

    顧三娘點了點頭,那人又道:“我姓薛,乃是刺史府的管事,我家三姨太太救了你家的小姐和公子,三姨太太令我將你請迴府去與孩子團聚。”

    聽了他一番話,顧三娘暗暗驚訝不已,且不說她數度和這位刺史府三姨太太的緣份,單說這管事的意思,是說她可以免去牢獄之災了?

    顧三娘思索片刻,左右她都被下了大牢,處境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這麽一想,她對薛管事說道:“早就聽聞三姨太太宅心仁厚,是桐城有名的慈善人,此次能得她相救,我少不得要親自去跟她道謝。”

    薛管事不再多言,自有一個小幺兒牽著馬車過來,顧三娘坐上馬車,幾人趕著車子就朝著刺史府去了。

    這一路,顧三娘思前想後,始終猜不透三姨太太的意圖,按說這些高門大戶的人家,輕易不會跟她們這樣的尋常百姓打交道,三姨太太難不成真的隻因打抱不平,就將她解救出獄?如此胡思亂想了半晌,天色越發暗了,不知不覺,馬車到了一處高大的宅院門前。

    門口早有一個粗壯婦人等著,她引著顧三娘從側門進到府裏,兩人七彎八拐又走了半日,便進到內宅裏,這時,有個身戴講究的仆婦見了她們,主動迎上前,她先打量顧三娘幾眼,又收迴目光,說道:“三姨太太正在院裏等著,請跟我來。”

    顧三娘笑著對她道了一聲謝,先問了她的稱唿,聽她自稱姓楊,嘴裏便親切的喊著楊姐姐,因她心裏存著疑慮,於是便旁敲側擊的打聽起來,其實這姓楊的媳婦子並不是屋裏服侍的體麵人,具體的原由她也說不清楚,不過先前是她送郎中去給禦哥兒看病的,是以跟她說起兩個孩子的情形。

    當顧三娘聽說禦哥兒病了,先是心頭一緊,隨後又聽楊家的說他無事,略微放下心來,隻是腳步卻加快幾分,想著早些看到兩個孩子,以及好生跟那三姨太太道謝。

    不多久,她們進入內院,又有兩個丫鬟接出來,此時天色發黑,丫鬟們手裏打著燈籠,看到顧三

    娘後,先舉起手裏的燈籠看了一眼,隨後她倆不動聲色的引著她進了裏頭。

    隻說三人剛進到二門,便看到四下亮堂堂一片,正屋門口站著許多人,這些人手裏提著燈籠,簇擁著一個穿著富貴的婦人,想來她就是三姨太太,隻見她身量中等,相貌娟秀,最引人注目的要數她雙耳戴著的那對血紅色葫蘆形狀的寶石耳墜,在燈火的照耀下,顯得熠熠生輝,叫人移不開雙目。

    “娘——”首先是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顧三娘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小葉子麽,小葉子一邊喊一邊向著她跑來,不過傾刻之間,小葉子就投入到她的懷裏。

    雖隻是一日,母女二人卻像是分開許久似的,還不待她好好抱一抱閨女,又聽一道聲音喊道:“三娘!”

    喊她名字的就是三姨太太,她也不怕失了儀態,鬆開丫鬟扶著的手,跌跌撞撞的朝著顧三娘跑來,隨後顧三娘被她一把摟住,她聲淚俱下的哭道:“皇天菩薩,總算叫我找到你了。”

    就在顧三娘稀裏糊塗的時候,就聽她又哭著說道:“三娘,我是你二姐呀。”

    顧三娘腦子‘嗡’的一聲炸開,她傻望著顧二娘,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娘,她真的是姨媽,她知道你小腿處有一道傷疤。”小葉子以為她娘不信,搶著對她說道。

    顧二娘拉著她的手,哭道:“你忘了麽,你腿上的疤痕是九歲那年下田幹活時,被一根樹枝刮傷的,當時流了許多血,我簡直嚇壞了。”

    顧三娘怎會忘記這些,她被劃傷後,還是她二姐尋來草藥給她糊上,那時正趕上農忙,就算傷了腿,她爹也照樣逼著她做農活兒,她二姐總是趁著她爹不在,叫她好生歇著,還悄悄從家裏偷來雞蛋給她養身子。

    失蹤了十幾年的親姐姐站在自己的麵前,顧三娘簡直不敢相信老天爺會這樣眷顧她,她望著顧二娘戴的那對耳墜出神,她清清楚楚的記得,兩年前她們擦肩而過,那時她怎就沒認出姐姐來呢。

    “你癡了,為何不喊我一聲?”顧二娘看到顧三娘隻管發怔,惱怒的打了她的手臂一下。

    顧三娘神遊的元神終於歸位,她看著顧二娘,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嘴裏哭著喊道:“二姐,真是你麽。”

    “不是我還是哪個?”分離多年的姊妹二人再也抑製不住,她倆不抱頭痛哭,心裏皆是悲喜交加,院子裏伺候的婆子媳婦們陪著掉了一會子眼淚,有人站出來勸道:“三姨太太,姊妹重逢

    是天大的喜事,你們各自保重才是,千萬別為此哭壞身子,再說顧娘子今日受到驚嚇,快請她進屋好好歇一歇。”

    顧二娘見此,連忙一手拉著顧三娘,一邊拉著小葉子進屋,此時,家人仆婦們送來湯水與她二人淨麵,梳洗一番之後,顧三娘先去看禦哥兒,孩子剛剛服藥睡著,她便又帶著小葉子迴到顧二娘的主屋,這會子丫鬟們已將飯菜端上桌,可是顧家姊妹卻都顧不上用飯。

    兩人坐在燈下,顧二娘望著妹妹的臉,忍不住又哭起來,她說:“大姐沒了,我還能找到你,天可憐見兒的,不枉我這些年行善積德做的好事。”

    顧三娘也默默垂淚,她說:“誰曾想你就在桐城呢,這兩年我時常來往兩地,還幾次跟你擦肩而過,若不是你救迴小葉子,我和你還不知要失散多久呢。”

    提起這命動的作弄,姊妹兩人握著彼此的手流淚不止,好在又遇著了,顧二娘口裏念著佛號,問起顧三娘的際遇,顧三娘簡單跟她說了幾句,那顧二娘聽聞她改嫁,頓時欣慰不已,她說:“想必妹夫一定是個好的,要不你也不會拖兒帶女的上京去尋他。”

    顧三娘怕唬著她二姐,暫且沒有提起沈拙卷入科舉舞弊的官司裏,她說:“相公待我很好,等他迴來,我再帶他來答謝二姐。”

    說完,顧三娘又問起顧二娘這十幾年的經曆,顧二娘細細的跟她說了一遍,她除了剛被賣出去時做了一年多的下人,往後倒是一直過得衣食無憂,如今她又找到親妹妹,這半輩子遺憾的兩件事可算是了了一樁。

    顧三娘心知她二姐給刺史大人做妾,上有刺史夫人,下有平輩的妾室,還有一大家子的爺們兒媳婦兒要相處,她二姐又沒個哥兒姐兒傍身,況且娘家也無人依靠,斷然不像她口中所說的那般輕鬆,她心裏歎惜幾迴,問道:“我聽人說你還迴鄉找過我們,他們夫妻兩人沒有糾纏上來罷?”

    顧二娘搖了搖頭,她說:“怎麽沒有?爹後娶的那個女人還舔著臉說,要不是他們把我賣出去,我還不一定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過呢。”

    聽完這話,顧三娘氣得渾身發抖,她說:“二姐,你可千萬不能心軟,要不是他搓揉娘,娘怎麽早早就走了,我們姊妹也不會失散這麽多年。”

    顧二娘到底是在內宅裏過了半輩子的人,並不是那一味的濫好人,就算後娘說的話不假,她也恨極了他們當日強行將她發賣,故此她寧肯對那些素不相識的人做好事,也不肯便宜顧家夫婦二人。

    “放心罷,他們連我在哪裏都不知道,哪怕尋過來我也不會施舍他們半個錢。”

    姊妹二人說了半夜的話,外頭的婆子進來幾次,催著她們安歇,顧三娘惦記著禦哥兒和小葉子,便說要迴去看看兩個孩子,等明日一大早再來和顧二娘說話,顧二娘見此,打發婆子們好生送她過去。

    進到小葉子他們住的院子,屋裏伺候的丫鬟婆子早已知道這人就是姨太太的親妹妹,故此對她十分客氣,顧三娘來到裏屋,看到兩個孩子挨在一起熟睡,她掌著燈打量著禦哥兒的神色,見他氣息平緩,便放下心來。

    這一日,顧三娘經曆大喜大悲,這會子看到兩個孩子平安無事,她隻覺得十分困倦,外麵還守著仆婦們,顧三娘心知她不睡,她們也要幹守著,於是請她們各自去歇息,她自己則仍舊迴到裏間,摟著兩個孩子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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