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什麽力量促使那個在別人眼中有些神秘的遠方“怪醫”願意離開他在大城市裏舒適的家,到這個被世界遺忘的窮山僻壤的彈丸之地向寥寥數人展示他過人的醫學才華,如果你告訴我他是專程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雖然我或許就是那個女孩,雖然我或許就是那個受益人,我根本就不會相信。如果你告訴我他是為了一種人間罕見的奇難雜症,我倒可以相信一點點,因為我聽說過這個世界上是有某些醫癡,對病不對人,隻要聽說那些越難治愈的、別的醫生唯恐避之而不及的疾病,他就充滿了要去攻克的強烈的熱情與欲望。我不知道他是否屬於這個意義上的醫癡(在我認識他之前,暫且這麽稱唿他吧),但是那個五大三粗的“巫師”曾經斷過,我就是得了一種人間罕見的疾病的人,雖然除了昨天之外我還沒有感到明顯的異狀,但可能正是這種疾病吸引了這個醫癡不遠千裏地來到這個被封閉的牢獄般的地方的吧。


    顯然這個醫癡不是第一次來,因為這裏不僅有人認識他,而且大管家戴維還專門為他安排了一個歡迎儀式,在這個簡潔而隆重的儀式中,我接受的安排就是當這個醫癡踏上基地這片土地的第一時間裏就跑過去送上一束開得最鮮豔的花束。


    這一天天清氣爽,我們都身著正裝來到基地大門外,由大管家領隊,排列得整整齊齊地候在那兒。


    大門上張燈結彩,掛著一幅很具中國特色的橫幅,上麵寫著:熱烈歡迎侯凱勝醫生蒞臨指導。


    在大門外不遠處有一小塊平整的空地,當初我來的時候正是在這片空地上從吉普車上下來,現在大門和空地之間則鋪著一條長長的紅地毯。


    根據事先的安排,侯醫生會乘坐吉普車從遠處的山外一直來到這塊空地,大管家會上前接他下車,兩人握手寒暄,我則送上鮮花,之後侯醫生會現場發表一個簡短的演講。演講結束,他會和這裏主要的幾個人物一一握手,由我當禮賓引導他們一直進入大管家的那幢漂亮的洋房——樂康居。洋房裏有客房,侯醫生在基地的這些天裏就會住在那裏,由大管家的仆人專門負責他的飲食起居。


    我對這種安排表現出了不屑一顧的姿態,這種庸俗的安排怎麽看都像迎接一位很少光臨的大領導似的,其實他——侯凱勝——隻不過是一個醫生而已,雖然在某他地方取得了一些小小的成就,但畢竟不是什麽必不可少的重要人物,大可不必煞費周章地安排如此這等的接待。不過這一切都是大管家的要求,他既然這麽決定了,我也無法反對,隻得按照他的吩咐把事情條條框框地做好。


    八月的陽光炙熱得如同烈火,整個大地都像煎鍋上的烤盤,候立在室外的人則是烤盤上的螞蟻,在一分一秒無休無止的煎熬中急得團團轉,恨不得早點結束這份可怖的接待工作,躲進裝有冷氣的房間裏舒舒服服地說話聊天。


    我手裏捧著鮮花,身穿淺色套裙。此時鮮花早已被烈日烤得有氣無力地耷拉下腦袋,套裙上也已浸透了汗水。我站在大管家身邊,隻覺得嗓子眼漸漸在冒火,頭腦也被曬得一陣陣地眩暈,好像眼前的景物都變得如做夢似的飄忽搖擺,捉摸不定。我斜眼看見其他幾個人也都腦門鋥亮,不時地掏出手帕擦掉額頭的汗水。可是大管家沒有離開,這個大個子外國人的堅韌性還挺強,我們沒有一個人敢獨自離開。


    在如此酷熱的陽光底下,我們一個個都翹首遙望著吉普車可能駛過來的方向。可是一個小時過去了,又一個小時過去了,卻連吉普車的影子都沒有看見。基地裏除了極少數幾個重要人物外,不允許任何其他人擁有無線通訊設備,因此這時根本無法聯絡到吉普車司機,不知他們此時的狀況。


    不知等了多長時間,等候的人群中終於出現了騷動,有些人不顧大管家的存在,罵罵咧咧地嘮叨起來,不過都是針對那個司機。雖然這個決定是大管家做出的,可是沒有人敢頂撞他,於是那個可憐的司機就成了他們嘮嘮叨叨發泄怨氣的對象。


    又等了一個多小時,有些人的雙腿已經開始發顫了,甚至有一個人在烈日中毫無征兆地就倒了下去,被其他人手忙腳亂地抬送去醫療處,但是那些不得不繼續守在基地大門外的可憐蟲們仍然看不到任何吉普車即將開過來的跡象。


    大概大管家終於注意到了歡迎隊伍中出現的騷動和不安,大概他也終於忍受不了在烈日下長時間的炙烤,他終於臨時決定改變歡迎的方式,撤銷所有在室外的這一段,盡量挪到室內去。當他宣布這個決定時,我看到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喜悅的神情,隻是不敢過分表露而已。


    我們很慶幸大管家及時做出了撤銷室外歡迎儀式的決定,因為後來我們知道那個司機當天一直沒有迴來,不僅當天沒有迴來,以後再也沒有迴來過——他出了車禍,吉普車衝下了懸崖,不過那是在他去接侯醫生的路上,也就是說侯醫生不在車裏,他幸免於難。


    當大管家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後,一整個上午都鐵青著臉,在他豪宅那寬敞的客廳裏來迴不停地走著,一言不發。我站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看著他,不知他下一步會采取什麽行動,我得隨時準備接受他的指令,或自己去執行,或把指令傳達給別人。


    他來來迴迴地走了好幾圈,突然停下來,看著我問道:“蜜思戴,你認為這件事該怎麽處理?”


    我應道:“首先我們必須知道侯醫生現在在哪裏。”


    “他還在榆蔭鎮山來客棧。”


    “其次我們要了解侯醫生還願不願意來?”


    “如果他不願來呢?”


    “那是他自己的意願,我們應當尊重,如果他不願來而我們又無法說服他,就該把他送迴他來的那個地方。”我對這個醫生是否能來根本不感興趣。


    大管家聽見我的迴答,搖搖頭道:“不,如果他不願意來,也要想辦法讓他願意,決不能讓他迴去。”


    “為什麽?”


    “因為他是一個怪醫。”戴維斬釘截鐵地說道。


    “怪醫?”我故作不解。


    “他很有用。”


    “那麽大管家您是否有什麽辦法?”我遲疑地問道。


    “有一個。”


    我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他是一個男人。”


    嗯,這點我無法否認。


    “而且正值年輕力壯,精力充沛。”


    這我不知道,我沒有見過他。不過大管家這幾句話仍讓我感到有些意外,在我的認知中,醫生是個集知識和經驗一體的職業,這些都需要在長期的學習和工作中才能養成,因此大凡成就卓著的醫生,如果不是白發蒼蒼的老者就一定是飽經風霜的中年人。而戴維說這個侯醫生年輕力壯,不禁讓我對他的醫術更添了許多疑心。不過男人的年輕時段很廣,十幾歲是年輕,二十多歲也年輕,三十多歲還是年輕,四十多歲在很多情況下也常被說成年輕。這大概就是侯醫生的年齡段範圍吧。


    “你知道年輕力壯、精力充沛的男人最需要的是什麽嗎?”戴維看著我的眼睛問道。


    “是什麽?”我不解地問道。


    “是……女人。”


    “女人?您是說要讓他太太一起過來?”


    “不,他沒有太太,他還沒有結婚。”


    “那麽是指他的未婚妻?”


    戴維依然搖了搖頭。


    “他的女朋友?”


    戴維未置可否,不過他的眼中露出了笑意。


    “但是他的女朋友是否願意來,和他一起到這個偏僻閉塞的地方吃苦呢?”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說的不錯,這是我們無法確定的,也是影響侯醫生意願的關鍵。”


    “況且這次他沒有帶他的女朋友一起來吧?”


    “所以我們要在基地為他安排一個女人,像他女朋友一樣的女人。”


    “啊?”我對戴維的這個想法頗感驚訝。


    “這個女人本身就在基地,因此她願不願意隨侯醫生一起來的擔心也就不存在了。侯醫生在這裏有了自己的女人,如果這個女人又非常漂亮,他還不願意來嗎?有哪個男人不喜歡漂亮的女人呢?尤其對一個年輕力壯、精力充沛的男人。”


    “可是……可是基地有這樣的女人嗎?”我隱隱有些不安。


    “以前或許沒有,但是現在……有!”


    “是誰?”


    “你。”


    “我?怎麽會是我?”


    “你正好是符合要求的女人。”


    “不……我……不……”我驚慌失措,一時不知怎麽說才好。


    “蜜思戴,你是我們這裏最漂亮、最迷人的女人,除了你之外就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


    “大管家,您是要我……”


    “你應該立即動身到榆蔭鎮的山來客棧把侯醫生請來。”


    我明白了,戴維是想讓我**侯凱勝,把他誘到基地。


    我有些遲疑,大管家的話就是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拒絕,而我實在不願出賣色相,憑自己的容貌去博取一個男人的歡心,更何況這個男人是什麽模樣我都不知道,甚至對他還有一些抗拒之心呢,於是猶猶豫豫地說道:“我……我不行啊。”


    一個女人要想以色相勾引男人,單憑美貌似乎還不夠,或許她還必須有一點妖,或者有一點嬌,而這兩樣我都修煉得不夠。


    “不要妄自菲薄了,你一定行的,我不會看錯的,蜜思戴,你一定行。”


    “我……”


    我還在猶豫,我實在不願接受這種讓我感到有點惡心的工作,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為了工作我會利用我的色相去引誘一個男人。


    戴維見我猶猶豫豫,極其不耐煩地打斷了我的話:“就這樣決定了,你去準備一下,一刻鍾後我派人開車送你過去。”


    我無話可說,雖然心裏湧動著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可也隻得接受這樣的安排。


    我平時不喜歡像有些女孩那樣穿著過於暴露的衣服,即使炎熱的夏天也是如此,因此當我迴到小樓上翻箱倒櫃之後,也沒有找到符合戴維要求的服裝。我自知扮性感不行,可侯醫生也未必喜歡露肉的女人,我還是做我自己好了。我將盡力勸他來基地,如果他實在不願意,我也沒有辦法,不會裝個哀婉的小女人去懇求他,也不會占著基地的強力去勉強他,大管家總不會要求我帶把削蘋果的小刀去把侯醫生綁架來吧。


    我還沒有把出門的行李收拾好,大管家派來的司機已經在小樓外敲門了。小蘭把司機讓到屋中,遞了張椅子請他坐下,又倒了杯茶送到他麵前,請他再寬宥幾分鍾。可是司機沒有在椅子上坐下,也沒有接過小蘭送來的茶,隻是站在門前高聲嚷道:“快點,我還要在今天晚上趕迴來。”


    我急忙抱了一套衣服跑下樓,跟著司機快步走出門,一邊走一邊迴頭對小蘭說道:“請幫我把樓上的箱子收拾一下,我來不及整理了。”


    我剛坐上車,司機已發動了馬達,汽車在一陣轟鳴聲中向深山之外開去,隻不過我不知道所謂的深山之外是真的在這片莽莽的群山外麵,還是在深山更深之處。


    剛才一連串急促的動作使我出了不少汗,我坐在汽車後排,拿出挎包裏隨身攜帶的化妝鏡,仔細看了看臉上的妝容,卻已被額頭的汗水弄花了不少。


    從基地出山的道路崎嶇不平,司機又急著趕路,致使車內非常顛簸,有時我的身體竟然被顛得飛離座位,腦袋就要撞上車頂,驚唿聲剛剛發出,卻又跌落下來,一顆心也似浮在水中,在體內蕩來晃去,毫不安定。在這種幾乎讓我大吐苦水的情況下即使變成了大花臉,我也無法補妝,看來隻有到達山來客棧後再抽空收拾一下了。


    一時無事可做,我就在想,侯凱勝到底是什麽人,戴維為什麽會對他那麽器重,不僅要求基地那麽多頭麵人物頂著酷暑來歡迎他,而且似乎很擔心失去他,為了誘他來基地,竟然安排下美人計,要我甘做犧牲,去充當他計策中的“美人”。


    侯凱勝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呢?真的像那個“巫醫”所說的是個怪醫嗎?我見到侯凱勝時應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呢?如何才能把他帶迴基地呢?我又在想,大管家吩咐我去獨自做這件事,可能不僅是需要他,也在考察我吧,畢竟這是我到基地後辦的第一件看上去比較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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