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桂幫野仔洗衣裳,野仔激動得當場大哭的事,就跟起了“老鼠瘟”,一下子就在鄉裏傳漾了。

    如果僅僅是野仔一個人的哭鬧事,別人是連問都懶得多過問的,問題是這事沾到了秋桂,那可就沒辦法阻止住鄉幹部們來興頭了。

    偏遠山鄉的鄉政府大都象個和尚廟,女幹部沒幾個豆豉,年輕又生好的女幹部更是比落雨天的天星還罕見。所以,秋桂兩個多月前在鄉政府裏一露頭,立馬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隻不過當即時野仔出大醜的事還沒攤涼,鄉長正在氣頭上,知根知底的主任又凡事隻敢小心捱,嘴巴封得死死的,別人才無法探聽到秋桂的來龍去脈。等到鄉裏開始清理裝修打字間,鄉裏要來一位生好的打字員的事才陸陸續續地在鄉裏傳開,今日當正式來上班的秋桂在機關的院子裏一現身,那可就連鄉政府的地皮都差點子震懸了。

    是啊,秋桂的確是太出眾了。尤其是在縣城培訓了兩個月之後,那品貌、那身架,讓窩慣了窮山鄉的鄉幹部連目珠都瞅直了。

    最起勁的還數那十多個沒討老婆的大學生、中專生,秋桂就好比是支強心針,讓他們整個人都興毛焦了。當聽見秋桂最先親近的人居然是他們最瞅不上眼的野仔時,一個個酸醋吃得連目珠都起了火。

    他們當然不會相信野仔跟秋桂真能有甚麽沾搭,可他們卻沒法不眼紅野仔的福氣,沒法不妒嫉野仔的受寵。

    倒灶的野仔,馬上就成了大學生、中專生們一閘齊射打的“靶心”。

    “哎喲喲,野仔,你豔福不淺啊!”

    “哈哈,野仔,走起‘桃花運’來啦?”

    “野仔,好福氣呀,連天鵝肉都吃上了。”

    ……

    隻要讓他們碰到,野仔馬上就會招來一頓譏笑,怕得野仔跟老鼠見貓一般逢人就躲。

    在惡毒攻擊野仔的同時,這十多個大、中專生也個個都各顯神通地開始接近秋桂了。

    上班鍾一敲,打字室門一開,這幫“年輕仔”就陸續聚到打字室裏來報到了。凳子不夠坐就坐桌子,桌子不夠坐就站著,一來就開始“賣嘴皮”,吹起牛來一個比一個更好佬,弄得打字室比個趕墟場還鬧熱。

    除了上班時間泡打字室外,“年輕仔”也開始在晚裏邊約秋桂到鄉政府後門的木樨山裏去散步。起先是嘻嘻哈哈一大陣去的,接下去就有人起了歪心,試探著單獨來請秋桂去。缺心眼的秋桂對誰都沒提防,誰叫都會去,誰先喊就跟誰走。這個頭一開,“年輕仔”之間就起了矛盾,為請秋桂散步變得你爭我搶,互不相讓,原先很好的朋友,轉眼間爭風吃醋得臉紅臉綠,弄得甚人都沒心思好好地上班了。

    “年輕仔”們憋著的勁就跟是一堆慢慢捂住的“山灰”,終於在打字室裏燒出了頭。那天上午,就為秋桂問一個字的讀音,兩個大學生爭吵得動了手,居然把打字室的熱水瓶都碰砸了。

    這事讓主任添油加醋匯報給鄉長後,忙得暈頭轉向的鄉長馬上發起了大火!年輕仔”們憋著的勁就跟是一堆慢慢捂住的“山灰”,終於在打字室裏燒出了頭。那天上午,就為秋桂問一個字的讀音,兩個大學生爭吵得動了手,居然把打字室的熱水瓶都碰這事讓主任添油加醋匯報給鄉長後,忙得暈頭轉向的鄉長馬上發起了大火!

    是嗬,鄉長這段日子簡直都快忙死了,為家裏的事,更在為鄉裏的事。

    老婆受騙的案子,公安倒是在十幾天前就破了案。問題是雖然抓住了騙子,可騙走的錢卻讓騙子賭輸了一大半。老婆為這事急火攻心,整天變得神神道道,害得鄉長厝裏鄉裏兩頭跑,勸老婆勸得嘴巴皮都起了泡。

    鄉裏的事就更讓鄉長傷腦筋了。接過手後鄉長才曉得,堂堂的鄉政府早就成了空殼的大燈籠。如今時髦鄉財包幹,上頭又天天都在強調要減輕農民負擔,完全缺少工礦企業的木樨鄉會有什麽好日子過?要現付的工資開支月月相差一大截不說,追討著幾十萬“爛屎債”的債主天天還在屁股後頭追不歇。這一個多月,鄉長都當成了“五加皮”的“討飯頭”。一有機會,他就要以老區貧困鄉的名義,硬著頭皮、厚著臉皮、餓著肚皮、磨破嘴皮、走爛腳皮地上市縣的各個部門去“化緣”。求人一多,感覺到矮人一截的鄉長心裏愈發的不是味道,為找一個發展鄉裏經濟的突破口,鄉長簡直都快把自己的腦汁絞盡了。

    你說說看, “年輕仔”們在這種時候惹出這種沒名沒堂的事來,鄉長還放得過他們拉尿麽?

    當天晚裏,鄉長就開起了個幹部職工大會。臉色烏青的鄉長在簡簡單單地布置了下一段的工作以後,就把矛頭直指那幫黃瓜魚不知死活的“年輕仔”了:“你們不是吃飽沒事幹,養得太清閑了嗎?那好,從明天開始,你們全部去包村,到村裏去幫農民辦點子實事。另外,你們不是個個都要比水平嗎?這太好了,這一個月內,你們每人給我寫出三篇宣傳我們鄉產木樨的文章來,新聞報道也好,散文詩歌也可以。三個月內,還必須在縣以上的報刊給我登一篇出來……”

    “年輕仔”們全都發了傻。

    “年輕仔”們挨了罵,心裏最難過的還是秋桂。

    一到鄉政府正式上班,秋桂整個人一直都跟浸泡在蜜糖水裏一般,總見覺得天更藍,水更清,心頭時時開蓮花,夢裏也想發笑出聲。她對甚人都嬉嬉笑,願意跟所有的人都友好,也盼望所有的鄉幹部都能成為自己的好朋友。

    “年輕仔”們天天上打字室來嬉,她心裏頭是多麽的高興啊。那些“年輕仔”水平高,說出來的每句話秋桂都愛聽,尤其是他們辯論的時候,冒出來的好多名詞讓聽都沒聽見過的秋桂從中學到了好多的知識。秋桂更愛在晚裏邊和他們一起到後門的木樨山上去散步,那些秋桂看厭了的樹和草,在他們的嘴巴一過,馬上就變成了跟人一樣有靈性了。弄得秋桂直在心底裏埋怨自己是個有目不識寶的粗俗人,跟他們簡直是沒法比。

    直到他們在打字室裏動了粗,單純的秋桂才嚇了一大跳,當瞅見鄉長在大會裏發了那麽大的火,秋桂的心裏就更是要用“不知所措”來形容了。

    一散會,秋桂就“起飛踢”般地逃迴了自己的宿舍裏。關上門,靜靜地躺在疲軟的床上,也不曉得是委屈還是傷心的目珠水就跟噴泉樣往外冒。她細細地把自己和 “年輕仔”們交往的經過想了一遍,腦子亂糟糟的她想疼了頭卻也想不出自己和“年輕仔”們到底錯在甚麽地方。隻是一想到“年輕仔”們是為跟她交往而挨罵受罰的,秋桂的心裏就難過得讓針戳一樣的疼。她躺不下去了,擦了把臉後,暈暈眩眩的秋桂便動身去找鄉長。

    鄉長伏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寫材料,瞅見目珠紅紅的秋桂走進門,便順手指了指桌子對麵的沙發,客客氣氣地說“坐吧!”

    秋桂坐下又站起,張了張嘴巴卻什麽也沒說出口。直到這時,秋桂才發現了自己的傻愚和唐突來。我來找鄉長做甚麽?我到底想跟鄉長說甚麽?是要為自己做解釋還是要替“年輕仔”們求求情,腦子成漿糊的秋桂心裏居然虛得沒了一點數。

    鄉長肯定已經瞅出了秋桂的尷尬狼狽相。便不緊不慢地搶先開起口:“本來我是要去找你的。可我曉得你肯定會來找我。所以,我就省下這趟工了。”

    秋桂的心砰砰地跳了起來。

    鄉長說:“你不用太緊張,可也不能小瞅了這件事。更不能見覺得自己是在受委屈。你想想看,這幫‘年輕仔’拿著國家的工資,卻整天隻想著來陪你散步聊天,這象話嗎?”

    秋桂的臉“唰”地紅到了脖子根。

    “你長得生好,甚人都願意接近你,這是很正常的事。你自己樂意跟人交往,這也是很好的優點。可你要曉得,單位有單位的規章製度,上班時間要做的事隻能是工作。”

    秋桂的頭越勾越低了。

    鄉長嘬了一口茶,接著又往下說:“秋桂啊,現在沒別人,有些題外話聽了千萬莫往心裏放,就當是做哥的在提醒你好了。一個妮仔,尤其是象你這般好瞅的妮仔,以後跟人交往千萬要講個分寸,若不然,是會讓別人生出很多的誤解,也會為自己引來很多的麻煩的。”

    秋桂的心裏一震,下意識地抬起了頭,沒想到偏偏和鄉長瞅著自己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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