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黃昏,殘陽如血。潑灑在西南岸的山埡上,把整個南岸罩上一層黑色的陰影。妹紹和往日一樣,是巡邏練箭也罷、掏豬菜也罷,她總是喜歡到離山寨不遠的河岸山崖處,因為這裏西北麵環水,背後靠南山,隻有一條羊腸小道通向自己家的後園外,沒有別的路通向外界。除了農忙季節寨人到此勞動,從來不會有外鄉人由此經過,這是妹紹喜歡獨自到這裏的原因。也就是妹紹所在的小山崖上,俯瞰下去,就是離北岸的河沿的樹林最近的地方,站在崖上,可看到或聽到對麵樹木稀少處的人在做什麽和高喊什麽都一清二楚。

    妹紹背對北山坐在石墩上麵向著前方山寨後麵的南山,順手摘起一片木葉,放進唇邊剛要吹奏,卻又想起了南山那古老而美麗的傳說來:南山名叫“龍頭山”,它的山名來自古遠的神話。相傳有兩條巨龍在此地戲珠,有一天,雌龍卻突然順著“公水牛瀑布”(即黃果樹瀑布)而下進入了犀牛潭,而雄龍則留戀於眼前的兩個寶,沒有跟隨雌龍去,終日守住兩個龍寶等待著雌龍的歸來。可一等再等直至把身軀變成了山脈,依然守著這兩個寶。這兩個寶就是龍頭山前一大一小緊挨著的兩個小山包。而龍頭山在歲月的掌故就像一條巨龍迴頭護守,惟妙惟肖。妹紹想著想著,卻埋怨起這座山來。因她曾聽寨上的老人講起,自己的爺爺曾經隱姓埋名、甚至瞞著改了族別而考上了狀元,做了不小的官。但卻不知何故,卻又迴到了這個山寨以教私塾為生。寨人都說就是這座山的緣故,戀著這兩個寶哩。並說由這座山腳下出山的男人沒有一個途中不迴來的。妹紹越想越不服氣,“要不是女兒身,我才不信這個邪呢 ”,妹紹自言自語地說,將手中的木葉撕個粉碎。

    自從父親戰亡後,母親被推選為寨主,主持寨內事務。而妹紹被視為“考紹” (第一靚妹),卻不是因為母親的聲望,她受眾人寵愛,多是因為她對人善良,和母親一樣,對人總是富於同情心。人長得眉清目秀窈窕身材,且技藝超群。從小就聰明伶俐,12歲時就學會做草鞋,繡花。到了18歲,平常不僅和姑娘們一起學習拉躬射箭,也和她們一樣精通蠟畫和織錦。但她做的花樣卻比別人多,繪得千姿百態,繡的龍飛鳳舞,圖案栩栩如生。母親也常常誇說妹紹做的這些拿到市場上準能賣上好價。妹紹暗自喜在心裏,可是一想到趕場的地方要走很長的山路,來迴要走四五十裏之遙。不僅如此,山上的強盜也時常神出鬼沒,妹紹想到這些,心就涼了半截。就在昨夜,妹芝還跟雅納還爭論著:妹芝說“野人”比山中的蚊子多,雅納則說蚊子比“野人”多。在爭論不休時妹紹說:“別爭了別爭了,反正都一樣!隻是你們的箭就白練了麽。”

    妹紹自小就知道對岸北山是布家聚集之地,每逢“卯日”也興趕集,是最近的趕場地了,可是有河阻隔,加之兵荒馬亂的,河裏又時常不明不白飄著不明的屍體,寨人多迷信河裏會鬧鬼,都避而遠之,除非人多做伴過河,一兩個人是不敢過去的。山寨裏的人已有十多年不敢渡船或放竹排了。尤其婦女和小孩都不敢涉足河邊。妹紹之所以長大後就沒有去過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聽說也曾去趕過場,但那是小時候大人用花背扇背著去的。如今自己做好的手工藝品,讓誰幫忙帶出山去賣卻成了一個難題。為此,妹紹很不開心。而使她更為心煩的是前不久在寨中傳開的事,那是一年前,十月秋後的一個下午,州差們進寨催糧,一個叫棒二的小頭目看見了她,曾揚言“一年後的此時等她長成了”要娶她做妾。嚇得妹紹生了一場病。此時的妹紹望著快要抽穗的水稻在熱風吹拂之下翻開一片青綠,“秋後……”她不敢再往下想,心頭不由得一陣緊促起來,心懷忐忑不安。

    高原裏夏天的雲彩變幻無常,雨也是說停就停,一片烏雲飄過,天又晴朗起來,空氣也顯得清爽許多。可妹紹的心依舊布滿陰霾。

    就在妹紹疑惑之際,忽然覺得視線中、對岸下方有一個人站在樹林邊一動不動朝自己這邊看。她想起前些天也在不經意中看到一個披著蓑衣、頭戴鬥篷的人影站在那兒朝這邊觀望。妹紹慌忙取下掛在身旁小樹上的弓,閃身躲在長滿刺藜的土丘後窺視時,才看清對麵站著的是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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