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很久沒有抽煙了。

    不過在今天這種日子,如果不來一根,實在有些無趣。

    他倚靠著窗台,吞雲吐霧的時候,已經感覺到了有人站在背後。

    “依香,你想來幫你大嫂做說客嗎?勸我放了她?”

    “你的心情我也了解。大嫂也有責任。可是,你為什麽不肯檢討自己?你的所做所為,讓我根本找不出任何理由來勸她繼續和你過下去!當初若可悔婚後,是你自己選擇了大嫂的,不是嗎?現在,你卻那麽對她,難道你都不惋惜嗎?”

    楚白沒有迴頭。

    “她的事情,我不想去管。她背叛我是事實,她想和我離婚也是事實。你這個做妹妹的,居然倒戈相向嗎?”

    “你該了解事情的本質!”

    “本質就是她對不起我!依香,你管好你的花草便是,無需再過問我和你大嫂!反正你將來嫁人後也要離開,這事你管不了多久!說起來,你的追求者那麽多,可你就認死了一個烈生,何苦呢?他一直沉浸在妹妹死去的陰影中,從不會考慮其他事情!”

    “別扯開話題!哥哥,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隻要求別人對你付出,你卻絲毫不想得到迴報嗎?其實哥哥你又好到哪裏去?你還不是一樣忘記不了若可,所以才對大嫂那麽冷酷無情!”

    “你給我住口!“楚白終於迴過頭,惡狠狠地對她說:“你敢再多說一句試試看!我已經沒有心情再和你說這些了!給我出去!”

    “你有沒有什麽條件?錢?還是別的什麽?隻要你同意離婚,我相信無論什麽條件都可以商量的……”

    “我不會放過那個女人!她休想獲得自由!我,要和她這樣不生不死地糾纏一生!她到死,都也得是我的妻子!依香,我想我把話說得夠明白了吧?你還有話要說嗎?”

    “你這樣會幸福嗎?能快樂嗎?折磨你的妻子,你真的會心安理得嗎?”依香企圖喚醒他最後的良知。

    “那不重要。”楚白的眼神中閃過一個依香沒有察覺到的憂鬱神色,說:“靈裳,她的自由,不屬於她現在生活的這個時間流動裏。依香,你隻要記住這點就可以了。”

    依香突然覺得,哥哥有事情在瞞著她。她連忙追問:“你到底想說什麽?哥哥?”

    “沒什麽。”楚白說。

    她退出楚白的房間,重重地歎了口氣。她開始迴想起當初若可剛悔婚時,那沮喪頹廢的哥哥。

    她看著現在空無一人的客廳,仿佛看見當初那消沉的哥哥。她為了讓他振作,叫來靈裳想辦法幫他打氣。可是,當時的楚白,卻一直絕望地說:“她背叛了我,她背叛了我!我恨她!我恨她!”

    也許哥哥就是一個占有欲非常強烈的人吧。那時候是,現在也是。

    記得,那件事情發生在懷月去世後一個月的某天早晨。

    睡眼惺忪的她,剛掀開被子,就隱約聽到客廳裏傳來談話聲。她看了看表,才早上六點左右。她穿好衣服,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偷聽著客廳裏的談話。她首先聽到的,是若可的聲音:“總之,懷月死了,這個事實促使我下了決心。我決定和你解除婚約,楚白。”

    “果然是這樣嗎?”哥哥喉嚨暗啞地說:“你那麽一大清早地跑來,真的是要談這件事情。若可,你難道……真的就可以放下和我的感情嗎?”

    “你說什麽都沒用了。我不會和你再在一起了。懷月的死,改變了一切。我不會和你結婚的,楚白。我不想囚禁我自己,讓我的生命就這樣按現在的狀態發展下去……你恨我也無妨。”接著,依香聽到了椅子翻倒的聲音,她連忙衝出去看,哥哥把若可壓倒在地上,瘋狂地喊著:“你的生命,以後都是我的!不管這是天意,還是違背天意,我都要定了你!你別想逃走,別想!”

    “你放手啊!哥哥!”依香連忙跑過來拉住楚白,說:“你們好好地談,不要這個樣子!若可,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懷月的死,和哥哥有什麽關係,你為什麽要……”

    “依香,我這樣做,是不得已的,請你別怪我,恨我。”若可沒有太過驚慌,在依香幫助下掙脫了楚白,留下這句話後匆匆離開了。依香看著躺倒在地的楚白,萬分急切地問:“哥,若可到底在說什麽?你對懷月做了什麽?你對她做了什麽?”

    “你不要問!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絕望地閉上雙眼,那樣子,真的仿佛死去了一般。

    若可當時說的那句話,依香沒有告訴安驀然,就連靈裳,也沒有透露過半句。而若可似乎也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自那以後,楚白就完全變了。他對若可的憎恨,終於在她發來了那張和輝凡結婚的請柬時,達到了最高潮。他當下就立刻將請柬撕碎,依香還記得當時的情景,靈裳當時就坐在哥哥的身旁。他在撕碎請柬後,居然立刻拉住靈裳的手,對她說:“靈裳,你願意嫁給我嗎?”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娶靈裳是為了賭氣。依香當時非常緊張,怕靈裳感覺自己是受到了侮辱。可是她卻以非常輕鬆的口吻說:“我……我願意。”

    現在的這個狀況,正說明當初靈裳那不經考慮就作出的決定是錯誤的。楚白還愛著若可,但是他又不願意給靈裳自由。他到底是愛著靈裳,還是憎恨著她,所以不願意放棄?甚至,也許靈裳根本就是若可的替代品也說不定。而現在若可死了,那恐怕就更是這樣了。

    她突然,很想見烈生一麵。現在是晚上八點,不知道去那裏會不會太打擾他。於是,她先打了個電話過去。

    烈生現在,的確是感覺寂寞孤廖。雨水使空氣變得清新,夾雜著夜晚的風,倒也愜意十分。他打開了自己房間的窗戶,眺望著遠方,唿吸著自然的氣息。而即使現在,他的大腦也不願意休息。

    究竟還要等多久,才可以查出兇手的身份?昭宇和若可因為懷月而死,他一直都對這二人的死深感歉疚。昭宇是因為拿走了兇手隱藏起來的那本日記,而被兇手滅口,而若可則是因為隱瞞了某個重要線索而被殺害。如果不是為了調查懷月的死,他們也許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即使為了他們,也要把那個草菅人命的兇手給抓出來!盡管,目前掌握的線索還很少……

    這時候,依香的電話打來了。

    他剛接起電話,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依香哽咽的聲音:“烈生……我……我想見你一麵……”

    “依香?你哭過了嗎?”

    “我現在可以來你這裏嗎?我好難過……我……”

    “那好吧,你來吧。”烈生掛上電話,心中生出一份深深的憐惜之情。

    掛上電話,不知道怎麽的,一種從未有過的喜悅爬上他的心頭,一種埋藏在內心深處的,仿佛沉睡了很久的感覺仿佛蘇醒了。他滿心期待地等待著依香的到來。他甚至開始主動收拾起自己的房間,並開始注意自己的服飾。

    第一次見到依香,就讓他感到驚喜,除了懷月以外,他第一次看到那麽特別的女孩。那麽容易害羞,那麽惹人憐愛。那嬌小的身軀,含媚的雙瞳和如同水一般的皮膚,她就是那麽一個可愛的女孩。依香在十八歲以後,追求者就絡繹不絕。烈生對她,起初也很動心。可是,追求依香的人太多,條件都非常好,作為孤兒,往往有著與生俱來的自卑感。他不敢和任何人競爭,更不敢向依香表明心跡。懷月死後,他一心隻想著如何找出兇手,根本就沒時間考慮自己的終生大事。

    而此刻,依香就要來了。那個他深藏在心底,從沒有忘記的依香就要來了。他突然有預感,今天晚上,也許會發生些什麽事情。

    依香,來到了烈生家的樓下。她內心一陣陣的漣漪,那份強烈渴望見到烈生的心,已經讓她的意誌變得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堅定不移了。她愛烈生,很早以前就愛上了烈生。可是,懷月的死,卻讓烈生背負上了永遠也無法揮去的心魔,反而成為他們之間永遠的鴻溝。

    當她走到烈生家的門口時,她還沒敲門,門就開了。烈生迎接著她的到來。

    “你怎麽知道我來了?”依香驚訝地問。

    烈生還是和以前一樣,用那富含著深情的口吻說:“你走路的聲音,我絕對不會忘記。”

    “烈生……”依香毫不猶豫地透入了他的懷抱,眼淚立刻奪眶而出,她那睫毛下的眼睛,依然是那麽媚,那麽動人。烈生關上門,緊緊擁著如同水一般的依香,這個在他心中深藏了那麽久的依香。

    “你,是因為你哥哥和嫂子的事情而感到痛苦吧?”

    “你知道?”

    “傻瓜!我還不了解你嗎?你隻會為了他們兩個,痛苦成這樣!我怎麽會愛上你這樣一個小傻瓜!”

    “還有一個人,他也能讓我痛苦。他沒有心,沒有感覺,沒有良心,他讓我等待了那麽久,才得到了我一心渴望的答案。他讓我心碎,讓我悲傷,可他……也讓我狂喜!烈生,現在是我最脆弱的時候,所以,能在你的懷抱中,真的好幸福!好幸福!”

    “是。依香,”他那溫柔的聲音,讓她陶醉,讓她無法忘懷。

    “依香,你……”烈生突然說:“你認為你現在該做些什麽呢?”

    “我……想改變一切!無論要付出多少代價……一切,都是懷月的死造成的,隻有解決這個問題,所有人才可以迎接真正的幸福。我們要想辦法查出那個兇手,不光是要借助安驀然的力量,也要靠我們自己!我有一些想法,你要不要聽聽看?”

    烈生放開了依香,問:“你……想說什麽?”

    “若可所隱瞞的事情……我想大概與我哥哥有關係……”依香把那天若可所說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烈生。他聽了以後,皺了皺眉,接著說:“其實,我也有事情想要告訴你……”

    外灘的夜景,實在很漂亮。俯瞰著那滾滾的黃浦江水,眺望著雄偉的東方明珠,翔漢似乎也在冷風的吹拂下感受著氣氛。在人多的地方,心靈的失落也多少可以得到些治療。那閃爍的霓虹燈光,交相輝映,上海果然是一座偉大的城市。但那夜空,也就不同於摩勝市那樣,可以看見璀璨的星空了。

    “給你。”韌秋遞來了一杯可樂,他也陪他坐在黃浦江邊,說:“別沮喪嘛。雖然今天沒有見到蘇小姐,但是明天一定可以的。外灘的夜景很漂亮吧?明天有時間,不如和我們一家人去東方明珠裏看看如何?”

    “不用了。”他喝了一口可樂,那落寞的眼神在夜色下顯得格外憂傷。他凝視著黃浦江水,說:“我不是來玩的。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大海的事情嗎?上海就是以海納百川的精神,發展為今天的國際化大都市的。大海永遠包容一切,孕育一切。狹隘的事物,永遠也無法壯大。人的心,也是如此。我,曾經也是以狹隘的內心去看待事物,才會忽略了一些美好的細節。就和烈生一樣,他因為除了懷月以外,不給自己的心留以其他空間,才漠視了身邊的幸福。人,總要多給自己的心留以空間,才能夠強大。背負的事物越多,心也就越大。我們,都該去看看大海。”

    “你是想說我們也一樣?”韌秋看出了他那落寞的心中所隱藏的真正想法:“你認為,我們也是因懷月的死,才會封閉內心嗎?你一度也是如此?那麽,是什麽改變了你的心呢?”

    “是一個,對我而言重要的人,韌秋……”他喝下一大口可樂,用堅定的口吻說:“我決定擁有新的人生,拋開懷月的陰影,敞開我的內心……我要再次活過來,為了重要的人再活一次!”

    “果然啊。那個人,是靈裳對不對?”

    “你發現了?”

    “除了她,我實在想象不出來還有誰,可以搬開那塊因為懷月的死,而堵在你心中的石頭!你想擁有一個全新的人生嗎?如同大海一樣,不再困居一隅,把心靈遺留在一個沒有光明的角落,而是希望可以接受所有屬於生命的事物吧?”

    “是的!懷月死後,我曾經把自己的心完全封閉,我以為我的生命不會有任何夢和希望,不再有可以讓我感到幸福的人或事了……我當時,被困在一潭死水裏……可是,靈裳改變了我。我現在,可以愛人,也可以被愛。可以歡笑,可以期待,也可以希望。我的心,如大海一般翻騰,似乎要席卷世界,容納一切……那是即使我在愛著懷月的時候也沒有的全新的感覺。我想,該是我為了靈裳,成為一個新的嚴翔漢的時候了……”

    “她,愛你嗎?”韌秋問。

    “是,她也愛我。我可以肯定。她的眼神無法欺騙我,她是愛我的。她隻是被責任和孩子牽絆,無法按照自己的心而做任何事情……我會讓她和我,都得到幸福的。”

    依香幾乎不敢相信烈生剛才所說的話。

    懷月在死之前曾經說過她會嫁給翔漢?什麽事情給予她如此龐大的動力呢?她在日記上寫得很明白,翔漢的愛給予她的是負擔,是她無法接受卻也不能無視的感情。一夜之間,她就改變主意了?

    “你沒記錯嗎?烈生?”依香帶著懷疑的口吻說。

    “不會錯的。綜合我們的線索,可以得到的結論就是……你哥哥對懷月做了什麽,讓若可要嫁給輝凡,懷月要嫁給翔漢……可以讓一個人這樣堅定地嫁給自己不愛的人,隻能是她們受到了嚴重的傷害,沒有心力再去追求心中真正的所愛……你居然沒問過你哥哥他做了什麽?”

    “我不知道問過他多少遍了。甚至在若可死後,我也問過他一次。可是他不願意告訴我,不肯說出真相,讓我也無可奈何,有時候被我逼急了,他就會對我發火……懷月的死,和哥哥到底有怎樣的關係呢?”

    “依香,我懷疑……你哥哥他……”

    “別說,別說出那個猜測!我知道你會說些什麽!能逼迫若可解除婚約,並且隱瞞到死的秘密……會有那種結論得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可求你,烈生,別說,他是我哥哥,是我哥哥啊……我不相信,我不能相信……”依香半跪在地,捂住耳朵,她那痛苦的神情,讓烈生也非常不忍心。他扶起依香,對她說:“好,既然你相信,那我……姑且也就相信吧!可是這關係到人命,就算來硬的,我也要逼楚白說出真相才行!”

    “真相?如果那真相會為我們帶來比懷月的死更可怕的災難呢?”依香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依香……我,我明白你此刻的感受……我也了解……你放心好了。這件事情,我們要查清楚。還有,那位‘偵探和推理小說家的混血兒’,他也在幫我們的忙啊!這些事情,不妨告訴他如何?”

    “不,不可以的!我……我不想讓安驀然知道這件事情,不可以!如果他知道了的話……那麽哥哥就麻煩了!我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情……無論如何也不想……”

    “可是,依香,這也許是可以查出兇手的……”

    “那麽我哥哥是個不存在的人嗎?”依香突出犀利地問出這句話:“我聽韌秋說過,安驀然先生推理的結論是,懷月想說,兇手是一個在表象上不存在的人……不是嗎?我哥哥是個的確存在的人,不是嗎?那他不會是兇手……”

    “也未必就是說他是兇手,也許他和懷月的死有某種間接的聯係……”

    “不!”依香終於喊出了她真正恐懼的結果:“我不希望發展到要我在哥哥和你之間選擇一個!即使哥哥不是兇手,但如果他對懷月的死負有責任,你也不會原諒他……還有我,對嗎?不管怎麽說,哥哥都是我重要的人。即使他真的做錯了什麽,我也不能夠……我也不能夠就這樣放棄他……烈生,你不認為,也許最後是一個讓我們所有人都更加痛苦的結局嗎?”

    “可是,依香,我們……必須要做出選擇!”

    依香離開的時候,內心被惆悵和失落所占據著,甚至比來的時候更多。她渴望能夠讓時間迴到從前,迴到他們都還不認識懷月,甚至若可也還沒出現,他們兄妹和靈裳一起度過的那段歲月裏。即使不能倒退到那麽前麵,至少……也想迴到懷月而活著的時光。

    盡管拚命地想忘記,可依然還是忘記不了懷月還活著的那段日子,那時候,有著所有的歡笑,所有的幸福。

    風漸漸刮大了,依香開始注意到身後有著一個人影。這段日子,她一直都感覺到有人跟蹤她。於是,她立刻加快了腳步。這時候,突然她聽到了奔跑聲,可聲音聽起來不是朝自己這邊追來,於是迴頭一看,身後有兩個人一前一後地朝與她相反的方向跑去。因為是夜間,又是背影,她看不清對方的長相。

    她感到驚訝,卻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那是誰?究竟,還會發生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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