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最近有些睡眠不足。

    他熬夜已經是家常便飯了,而新書的發布會即將開始,他也開始進行許多準備工作,幾乎天天要往出版社跑,還要去聯係書店的人,並且親自參加了許多宣傳活動。而迴到家,還必須要繼續研究那張怎麽也參不透的日記紙。

    可是,卻怎麽也查不出線索來。而鳳婷之前說的有人在跟蹤他們,驀然也開始引起了注意,他也發現有人似乎在跟蹤他。但是他暫時還無法采取任何行動。不單如此,連靈裳也打了一個電話來,說發現有人跟蹤他們。驀然也向她提起了翔漢的奇怪舉動,靈裳也很是不解。另外,她還對驀然說:“他最近是有些奇怪,讓人摸不著頭腦。前一段時間,他還借著一個我們都聚集在一起的機會,要我們記住一件事情……”

    驀然聽完了她的陳述,心中也產生了疑惑。

    翔漢究竟想做些什麽?他難道說有了什麽線索嗎?想一個人獨自去查探兇手的身份?還有,居然同時有人跟蹤他和靈裳她們?這是怎麽迴事呢?

    驀然建議她先別激動,裝做沒有發現他們,安靜地生活。為防萬一,出門的時候,在身上帶上防身的武器,如果對方沒有大的動作,不要貿然行動,以免打草驚蛇。現在,翔漢突然做出奇怪的舉動,而又有神秘人物跟蹤他們。看來,問題越來越複雜了。

    當初他同意讓鳳婷去翔漢那裏上班,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想讓她幫忙監視翔漢的行動,所以他在鳳婷去上班前問烈生要了所有嫌疑人的照片給她看,讓她記住每個人的臉。於是,他決定詢問一下鳳婷。結果,鳳婷告訴他,她記得有一天,連仲音來找過翔漢。她當時曾經在門口偷聽,雖然有些不道德,可為了查案也隻有如此了。她說,當時因為隔著門,聽不太清楚,隻隱約聽到了“感謝”、“麻煩”、“希望”幾個詞語。這幾個詞語都是連仲音所說的。

    “感謝”,那麽說來的話,可能是連仲音想拜托翔漢做什麽很大的事情,因為如果隻是因為對方答應了些小事情或者隻是給他端了杯水,頂多是說句“謝謝”,而不是“感謝”:“麻煩”似乎是在希望翔漢能把事情辦得好些,“希望”的意思就更不用說了。也就是說,連仲音有事情要麻煩翔漢?可他希望翔漢幫他做什麽事情呢?這和懷月的死有沒有關係?而現在翔漢和韌秋都離開了摩勝市,局勢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起來。要知道連仲音到底拜托了翔漢什麽事情,最好的方法當然是去問他本人。可是如果這樣就要暴露偷聽一事,以後鳳婷的處境就會很為難,隻怕也打探不到什麽消息了。而驀然對讓鳳婷去幫他探聽情報,內心也有些愧疚,更不希望再為她造成任何困擾。

    總之,必須要查出一些重要的線索,否則就無法前進了。驀然現在已經不知道能否確切地從日記上調查出任何的線索來。但是,他也隻有盡力而為了。這次的案件,關係到他最後能否以小說家偵探的身份,成功地完成謝幕。

    太多了,他已經經曆太多死亡了。他已經厭倦這樣的生活了,他不想再去以偵探的身份,麵對任何人,要去猜測他們說的話是不是有破綻,是不是證據,不能信任任何人,這樣的生活,他希望可以到此為止了。這個時候,他最希望見到的人,就是他最深愛的妻子鳳婷了。一直以來,都讓她操心著自己的安危,讓他實在是非常過意不去。他希望給予妻子一個安穩、平靜的生活環境。他不想再麵對任何殺人事件了。他隻是,一個小說家而已。

    他之所以會選擇創作推理小說,也都是因為母親在他幼年時期遭遇車禍死去,車主逃逸後留下的那份遺憾,驅使他會很刻意地關注殺人事件。但當時的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會成為一個所謂的小說家偵探,而被許多人奉為希望。背負著這樣沉重的委任,對他而言,和他過去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因為有了“能力”,同時也就有了“義務”,這也是必然的現象。他很清楚,這次的案件對他來說是一個最大的挑戰,他必須要認真地麵對這案件最後的結果。

    拉開真相的幕布的時刻,應該不會太遙遠了。而他所要麵對的是,是一個難以想象的對手……

    烈生,一向都很喜歡下雨的日子。

    10月4日這天,一早就下起了很大的雨。

    懷月死後,烈生也孤獨了很長的一段日子。懷月的房間,他幾乎都沒有去動過,一切都還是保留原來的樣子。他在下雨的日子裏,常常會感覺待在家裏讓人悶得慌,就會出去走走。

    雨下得很大,伴隨著陣陣的強風,向下傾瀉著。烈生剛走出門,就想起了懷月在被殺前的某一天,對他說的一句話:“哥,你知道嗎?這雨水,簡直就像是天漏開了一口子,那是天河的水流到了人間!”

    那個時候,他還感覺懷月太孩子氣了,對她說:“真是的,你還是那麽愛開玩笑!”

    “不過,哥,你不認為,這樣想,意境很美嗎?”

    當時的懷月,雖然是那麽說,但她的表情卻有著一份掩飾不住的憂傷。他撐著雨傘,在附近的街道上徘徊著。

    懷月既然相信那是天河,他也想相信是如此。天如果也可以裂開,那這世界就沒有什麽是無法發生的了。那麽時間,也應該會裂開一個口子吧?懷月的死,沉澱在那逝去的歲月裏,無論什麽時候迴憶起來,都是那麽絕望。生與死之間,被時間劃上了一道界限。人終究逃不過時間的輪迴,生也終會邁入死的境界。然而時間卻不會停止流轉,生命也不會停止繁衍。因為沒有永恆不滅的生命,所以時間的流逝才有了意義,過去,現在和未來之才有了區別。

    懷月剛死的那段歲月,每到下雨的日子,他總是會這樣出來幾次。烈生還記得懷月那麽說過:“哥哥,希望你讓自己自由吧!”

    自由嗎?烈生,偶爾也會思考這個問題。懷月無論是活著的時候,還是死去的時刻,他都沒有辦法從她身上得到所謂的自由。懷月,是個讓人可以忘卻自我去守護的人,所以在她麵前,自由與否都變得不重要了。可是,在現在這樣的日子裏,烈生突然感覺,自己其實一直被懷月的死囚禁在過去的時間裏。他隻是很單純地想要緬懷她的死,可是卻找尋不到她的任何蹤跡。事實上,這是因為他在懷月麵前失卻了自我的緣故。他一直把自我全都寄托在了懷月身上,因此已經感覺不到自身的存在。當懷月死去的時候,那份自我便也隨之丟棄了。他就仿佛是失去了靈魂的軀殼,當時的他,也沒有辦法考慮所謂的自由了。

    現在呢?他是否又得到自由了?

    雨水不斷地滴落在傘上,也似乎敲在他的心頭那樣。

    至少,在殺死她的兇手伏法以前,他是不可能得到自由了。他了解依香一直以來的心意,但卻也無法迴應她。

    懷月,她究竟……為什麽會被殺死?她在被殺前的兩三個月。有一段時間曾經非常神采奕奕,容光煥發。可隨後,她突然變得沉默、哀傷,鬱鬱寡歡了。而且,她一直都在避免和兩個人見麵。一個人是翔漢,另一個則是楚白。

    他還記得,她被殺的那天,他在出門前,懷月突然對他說,她可能會考慮與翔漢結婚。當時因為趕著去上班,所以他沒有詳細追問。這件事情也在當初就告訴過驀然了,但是他要求驀然別告訴任何其他人。雖然不知道她那麽說到底是基於哪種考慮,可是……根據日記所寫,她本來是拒絕翔漢的,可現在她卻開始認真考慮這件事情,這究竟是怎麽迴事?懷月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若可隱瞞的事情到底是什麽呢?

    這時候,一陣風刮來,他手中的傘一下飛到頭頂,接著立刻被吹到了遠處。他連忙跑上去拿,還沒觸到傘柄,就已經有一隻手把它拿了起來,遞給了烈生。他剛想說謝謝,抬頭一看,卻是依香。

    “我想來看看你。下雨天的時候,你總是會想起懷月。”她還是像以前那樣,穿著一件樸素的外套,總是會給人一種體貼和溫暖的感覺。

    “依香……”他伸出手,可那身影,很快就在雨中消失了……

    烈生醒了過來。原來他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窗外的雨已經停了。

    “原來是夢啊……”他自言自語著:“也對啊,依香現在應該在公園裏忙著展覽,我怎麽可能見到她……為什麽,會夢見依香呢?

    也許,該是給予自己自由的時候了……烈生這樣想著。他一直為了懷月而活著,他認為保護懷月,守護她的笑容就是自己的義務,一直都忘我地為她付出,希望妹妹可以獲得衷心的幸福,他曾經認為那就是他人生全部的意義所在了。但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懷月,並不一定真的需要他。反而是她束縛了烈生的一切,那麽,現在該是為自己而活的時刻了嗎?

    依香……依香……

    烈生在懷月死後一段非常空虛的日子裏,想到最多的,就是這個名字了。那個培育著花朵的依香,為別人帶來快樂的依香,在他身邊等待了七年的時間。他很清楚這一點,也了解她的心意。隻是為了懷月,忽略了她的感受,也因為懷月,他也從沒有考慮過自己的愛情。

    “懷月,我可以不再為你而活了嗎?”烈生說出了他長久以來壓抑在內心深處的話語。

    另外,靈裳也開始麵臨一個抉擇。

    這天,她和楚白都休息在家。雨聲很早就喚醒了她。醒來後她走出房門來到客廳,意外地發現楚白待在家裏。他那凝重的表情,讓靈裳實在有些恐懼。她小心翼翼地穿戴洗漱完畢後,她走到楚白坐著的沙發前,問:“你……吃過飯了嗎?”

    “靈裳,”他那正襟危坐的姿態讓靈裳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說些什麽。

    “你,恨我吧?明明不愛你,卻囚禁了你那麽久?”他問出了一個讓靈裳匪夷所思的問題。

    “不,”靈裳平靜地迴答:“你不用那麽想。沒有什麽囚禁不囚禁的……你想得太多了。我從來也沒有那麽想過。”

    “當你在翔漢的懷抱中的時候,你一刻也沒有動搖過嗎?”他突然站起身來,直視著靈裳,咄咄逼人地說:“難道你想否認?”

    “你,你怎麽會知道?”

    “翔漢來找過我。”他冷冷地迴答:“他說我應該放走你。靈裳,你愛他嗎?愛到渴望離開我,投向他的懷抱?”

    靈裳竭力避開楚白的眼神,她終於開始瓦解了。無論如何隱藏,楚白還是犀利地洞悉了她的內心。她不再顫抖,而是冷靜地做出了迴答:“是。我愛著他。”

    “愛了多久?”楚白逼問著。

    “你想知道的不就是這個嗎?”

    “還不夠!我要知道更多!”

    “好,我說!從他對我表示他的內心那個時候起,從他不肯放棄我的那個時候起,從我思念他的每個時刻起……你就把我的偽裝徹底剝開吧!為了若痕,我忍耐到了今天,可是我的忍耐快用完了!”

    “好,很好!你現在已經坦白說出一切了!”楚白那目光突然變得異常得可怕起來,靈裳知道,一場風暴即將來臨了。

    “你愛她?哈哈,睡在我身邊的你卻愛著嚴翔漢?好,你現在是不是也想要自由?現在你可以不顧若痕了?”

    “你有關心過若痕嗎?你有資格這樣指責我嗎?”靈裳把她這段時間遭受的委屈全都說了出來:“你現在還想拿他來束縛我嗎?在翔漢離開的這段日子裏,我漸漸明白……那份離別的痛苦……我才明白我愛他……我現在已經不再顧忌任何事情了,我已經決定和你分開了!楚白,既然大家都把話說清楚了,那我就告訴你吧!是,我向你祈求自由!你允諾過我,時間的流逝會讓我們的婚姻經得起考驗,可時間卻摧毀了一切!你不再是當年那個讓我迷戀的楚白了!現在的你,冷酷、自私、不懂得體會別人的痛苦,也不考慮自己的責任!”

    “原來這就是你的心裏話?是的,你說得沒錯。”他突然又變得平靜了起來:“很好。靈裳,今天,我終於看到你的真麵目了。好,既然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你就說吧!你想離婚對不對?”

    “是。我想離婚。其實這幾天,這四個字一直堵在我喉嚨口,但就是沒說出來,今天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那我說出來也無妨!除了若痕,什麽我都可以給你!你休想和我搶他的撫養權!”

    “離婚?我有說要離婚嗎?”他放慢了語速,卻提高了音量:“我、不、離、婚!葉靈裳,你這一生,休想和那個奸夫雙宿雙飛!你現在,以後,都是我曾楚白的妻子!你隻能活在這個時間裏,你休想逃離我,休想!我會和你白頭偕老,這一生,我都會和你慢慢耗下去!”

    靈裳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答案。楚白怎麽可能會接受這等奇恥大辱?

    翔漢現在正坐在出租車內,欣賞著外灘的風光,看著那巍峨的東方明珠和金茂大廈。突然,他似乎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靈裳不會有事吧?我去找曾楚白談判,真的沒有問題嗎?他不會為難她嗎?靈裳,靈裳……

    而在摩勝市,被楚白逼入絕境的靈裳,也在心中唿喚著翔漢的名字。當她被楚白揪著頭發,當他怒氣衝衝地對她吼著:“你在想著翔漢對嗎?你在想念著他,是不是?”

    “是,是!“靈裳終於解放了她內心所有的障礙,呐喊著她的心聲:“我沒有一刻不想念他,沒有一刻不思念他!你隻是讓我待在一個沒有生氣的牢籠裏,你隻是在囚禁我!”

    “那麽我告訴你,這刑期永遠也不會滿!”楚白歇斯底裏地對她喊著:“你永遠也不要想出去!永遠也別想出去!”

    “在想什麽呢?翔漢,蘇燕婷家就快到了!你怎麽迴事啊?”韌秋看著坐在他身旁發呆的翔漢,問道。

    “不,沒什麽。謝謝你願意陪我一起去蘇家。曼馨不會怪你嗎?”

    “她和紗兒在,所以不用擔心寂寞的。你精神似乎不太好啊?”

    “不,沒有……”他拚命掩飾著,可在內心卻渴望著能夠再度見到靈裳:你等我迴來!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靈裳!

    晚上,在依香迴到家後,立刻就知道了事情原委。看著如此痛苦的大嫂,她那份對哥哥的袒護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對哥哥憤怒地聲討:“你就不能和大嫂好好談談嗎?如果不是你如此冷落大嫂,她怎麽會……”

    “依香,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別管我們的事情!”楚白那看上去已經豁出一切的神情,令依香一時也感到恐懼。她隻有迴到房間裏去見靈裳。

    她關上門,走到床邊撫慰著靈裳,對她說:“大嫂,不,靈裳,你真的愛著翔漢嗎?”

    “是。我本來以為,即使接受了他,也許也隻是時間給予我的另外一個背叛。但我的確愛著他。當我今天看到楚白的樣子後,我才明白,無論我選擇了翔漢以後會有什麽後果,都比待在楚白身邊要強!”

    “那好吧。”她輕歎了一口氣,說:“我投降了。也許翔漢比較適合你。我幫助你,幫你一起說服哥哥。你的幸福,也是我的責任……至於若痕,我會想辦法幫你爭取。即使將來撫養權判給哥哥,我也會好好地照顧他。你放心吧!”

    靈裳直到這一刻,才露出了安心、滿足的表情。

    可是,一切都隻是時間安排的機關。即將向這些人襲來的,是一個巨大的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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