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群打著“昱”字旗的來曆不明士兵約有三萬人,全為騎兵,將人的整個視野填滿,看就像一副激昂的萬人奔馬圖。他們穿著宋軍樣式的鎧甲,手持弓箭□□,一眨眼間就離被俘虜的宋人隻有四丈來遠了。隻見那打頭的穿一身白衣,臉龐清秀,手持一把青鋒劍,向隊伍尾部的金軍直衝過去。而她身旁的一位年輕戰士,從背後拿過一張大弓,一搭便是四支箭。而她在搭好箭以後將弓橫放,猶如拿著一隻巨弩,右手一鬆,四支利箭直衝隊尾發愣的金軍而去,刹時四位金軍中箭落馬,一片嘩然。


    完顏部的大軍已早於七日前趕到前頭去了,如今落下的隻剩下押送俘虜的軍隊一萬人不到。如今驚見有人來襲,隻得匆匆將前頭領路的人也叫迴來,一萬金軍忙忙在隊尾布陣迎敵。


    人徙三年內已練就得身手敏捷,力氣也長了兩倍不止,此時她手持青鋒劍衝入敵陣,一時間隻見得劍鋒飛舞,寒光閃得人眼花繚亂,頃刻間三個敵軍人頭落地。身後的宋軍見人徙打頭衝入敵陣,毫無畏懼,頓時士氣更加高漲,個個威猛如虎,金人很快便開始招架不住。一個頭腦靈活的金人將領匆忙逃離戰場,衝進俘虜的人群,將宋徽宗一把揪到馬上,跑過來拿刀架著宋徽宗的脖子用生硬的漢話衝人徙喊道:“你們停手!先報上名來!”


    人徙將劍從一個敵人的身體裏□□,衝他高喊道:“我是大宋昱王,奉高宗之命前來營救,你等快快投降罷!”


    那將領將刀逼得離徽宗的脖子更近,徽宗嚇得閉上了眼睛,脖子上已開始冒血珠。那將領得意地動了動手裏的刀,衝人徙喊道:“你等不退,你們高宗的爹就會立刻沒命!”


    徽宗此時艱難地張開眼睛,企求人徙道:“徙,徙兒,退,退下!”


    眾宋軍一聽這話,抱怨連聲,手上不停,繼續朝著金人砍過去。那挾持徽宗的將士猛地一動刀,將徽宗脖子劃了一個大口子,頓時鮮血直流。徽宗嚇得幾乎暈過去,口裏直叫:“你們聽到否?退,退下!”


    梁師成在一旁低著頭不敢答話,手腳已是哆嗦不停。


    人徙和流月皺著眉頭,額頭上青筋直跳。少傾,人徙道:“先把婦女女童全放了!把梁大人推過來,他對你也沒有用處。快!不然一箭把你射下馬去!”


    其實她沒有把握能保趙佶的性命,隻想先救一些是一些。那將領大概也覺得沒把握,就沒反對,四周俘虜一片哭喊,四處奔逃。有金人將梁師成使勁一推。他慢慢走到人徙麵前,不敢相信地抬起頭望人徙流月,目光裏流露出期盼。人徙仔細看著他,笑道:“梁大人叫幾聲昱王爺,本王就救你。”


    梁師成不想張口,抬頭望著他,目光悲戚:“可是昱王已是平民了——”剛說到“平民“二字”,人徙指著徽宗斥道:“如今陛下也不是陛下了!我的王位,是新的陛下親與的,居然敢說本王是平民,簡直是悖逆犯上!”


    梁師成張大了嘴,半天才慢慢小聲叫道“昱,昱王爺安。”話剛落,就被人徙捏住喉嚨,使勁大咳起來,一邊用手去掰人徙的手,卻發現如同鐵鉗一般。人徙哈哈大笑,“我已不同往日!這個世上如若沒了你這樣人,倒清淨得多!你我的債今天了結!”說著,滿麵怒火地手上使力,梁師成慢慢軟在地上,眼翻上去不動了。


    那金國將領見婦女和兒童都跑得差不多了,突然一個轉身,挾持住徽宗就跑。流月端弓就射,打在那人腰上,那人動了動,還是繼續向前跑去,而隨行的其他金軍也是能挾持就挾持,能拿的就拿,能拉車的就拉著車,跟著前頭的將領飛奔逃跑。流月和其他人策馬要追,人徙卻攔住她,臉色陰沉道:“我還記著他要處死我的仇,我此來,不是為他,而是為芷兒,為那些百姓。”


    三年前。汴梁城外。


    人徙坐在費長山親自給她弄來的馬車上,身旁坐著陳憶,車上放著盤纏和衣服包袱。費長山給人徙最後行了個禮,滿麵愁緒地替她拍了一下馬屁股,看著馬車漸漸遠去。


    人徙和陳憶皆穿著百姓服裝,滿麵笑容,一路沿著官道向蘇州行進。一路上,人徙趕車,叫陳憶坐到車裏去,而她卻偏不,總是緊挨著她坐著,一路上抱著她的腰。就在大街上也是如此,導致人徙的臉一路從頭紅到尾,心裏卻甜似蜜。


    等到了熟悉的平江城,剛到王府門前,便從裏麵跑出來一個女人,抱住人徙道:“我的兒!怎麽連個信也不發?娘每日坐在這裏等,頭發都要白了,一度以為徙兒你真的死了!”一眼又看見陳憶,又驚又喜,也抱住她哭個不住。這時從院裏傳來一聲熟悉悠長的喊聲:“夫人,誰來了?若是小徙兒,我可要率先揍她一頓!”


    流月胳膊上全是白布,走路也不穩當,其非攙著她走出來,她一見人徙,猛地撲過來摟住了她,身手利索了好些,人徙拍著她的背,心內還害怕她真要揍她,沒想到她卻摟著她的脖子趴在她肩上委屈道:“你派給我的活太重了,你險些就見不著我了。”


    “那你不是照樣幹得很好?”人徙安慰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眼裏全是淚花。一時曹輔吳衡也跑出來圍在她和陳憶身邊,噓寒問暖。


    得知人徙要被處死,全府雖說沒幾個人了,還是哭得聲震屋宇,秋蘭硬是要上京去,曹輔百般勸說才攔住,說孔大人已經在與朝廷通信,以求為人徙申冤。眾人在悲傷絕望中等了好幾日,卻遲遲不見處決的消息傳來,漸漸地沒那麽怕了。後來又傳京裏爆發了民憤,要求釋放人徙,更加安心了,以為很快便有好消息傳來。可等了一個多月,仍然無聲無息。秋蘭和流月等都養成了在院中呆坐的習慣,個個麵目呆滯無神。


    此時人徙和眾人寒暄了好一陣子,摸摸久違的院門,笑著進去找木格,卻到處找不見,而且發現仆人全沒了,而跟著她的流月等老是躲避她的目光,一時急了,衝他們叫道:“人都到哪兒去了?”


    秋蘭不忍心,流月便領著她和陳憶,來到後院裏。人徙一眼便瞧見了那個大大的土丘,跑過去一看上麵的名字,一下便哭了。流月便在這墳前,向她倆講述了平江城戰的始末,也問她許多在京中的事,三人問一問答一答,抽抽泣泣呆了半個時辰,人徙突然說要把孫奶奶加上去,流月點頭應了,人徙又猛然醒悟般將人都叫到前院門前,不舍地看著院門上那個寫著“昱王府”的牌匾,半晌才向眾人道:“不能掛了,把它摘了罷。”


    眾人都疑惑,人徙便悵然地將死又生的經過講了,“如今我們都算是百姓了,還能住這個房子是好,但是不能掛著匾了。而且生計也是問題,我一路上在發愁,王府裏剩下的軍隊怎麽養得起,不如叫他們投奔朝廷去罷。”


    流月一聽,搖手笑道:“徙兒真真謙虛了。你當是你王爺名號沒了,你以往建立起來的東西便沒了麽?你跟我去糧倉看,怎麽吃都吃不完的糧。城裏的居民還是把你當王爺供著,就算你如今說不是了,他們還是送糧來,你願意跟我賭這個麽?”


    “那軍隊呢?”人徙愣愣問道。


    “爺,軍隊不用掛念。”曹輔答道,“如今軍隊裏好些個小夥子已在這城裏成了家,就算沒成家的,見無戰事可打,也有學打鐵的,有學種地的,他們說,用他們時便用,不用,他們就好好過日子,他們一直跟爺共存亡。”


    人徙的心被喜悅幾乎漲破,她興奮地轉頭看著陳憶道:“如今我還是能養活你,你可答應我麽?我可問了一路了!”


    陳憶紅了臉,沉默低了頭。眾人一聽這話有意思,都起哄道:“可有喜事了,最近實在是愁夠了!”


    在眾人強烈要求下,陳憶終於抬頭,卻不是答應,而是向秋蘭道:“夫人,你,你可應麽?”


    秋蘭歎了口氣,“我不應,我好容易盼來的孩子指不定要去跳河或者抹脖子,我不舍得,還是應了罷。”


    眾人歡唿,幾乎個個喜到天上去。然而陳憶卻突然問秋蘭:“她,真的去逛過樓,還險些將人家姑娘弄迴家?”


    眾人都傻了眼,不敢吭聲。秋蘭不想隱瞞,便點頭稱是。陳憶瞪人徙一眼,甩手道:“鬼才嫁你!”說完進屋去了。


    人徙被她瞪得怔在那裏,被她最後這四個字打擊得抬不起頭。眾人想安慰,出口卻都笑了出來,流月更是蹲在那裏哈哈笑得幾乎背過氣去。


    一連好幾日,陳憶都對人徙帶理不理,每日隻跟著秋蘭睡,或是和其非一起繡花逗鳥,就是不理跟在後麵的那個傻唿唿的人。人徙每日清晨便跑出去采一籃子花送到她麵前,或者去買各種她喜歡的小玩意,但都全然無用。一日,天作陰,想是要下雨,人徙又湊近乎不成,看著這天,心裏越發煩悶,邪氣上來,便賭氣向陳憶道:“你不嫁,有人嫁,我再去找一個空音姑娘來就是!”說著就換了一身華麗點的衣裳,拿著錢袋跑了出去,直奔紫煙樓。


    紫煙樓還是人來人往好不熱鬧,人徙直衝到門前。那媽媽一見她就驚訝不已,因為已聽說王爺被罷為平民,口氣就不像以往那樣殷勤。但見人徙穿得還挺好看,又拿著一個錢袋,便笑道:“唉,王爺不是王爺,但爺還是爺,快進去罷!”


    人徙整個將那錢袋丟給她,沉著臉道:“我要一個靠近窗子的小閣樓,還有一個聽話的姑娘陪我喝茶!”


    媽媽接過錢袋,眉開眼笑道:“有有有,最近我們樓新修了個小樓台,可漂亮呢,就在左邊樓上!我領爺去,姑娘隨後就到!”


    媽媽將人徙領到那新修好的小樓台上,命人泡好茶,請人徙坐下。這小樓台是對外懸空的,兩頭是石牆,朝外由木欄杆圍著,全部漆了亮閃閃的紅漆,上麵雕刻了各式花紋。頭頂上是木涼蓬,腳下是大紅絨氈,露台上擱著一隻小炕桌,一個跑堂的將一壺清茶兩個茶杯擱在桌上退下了,人徙在紅氈上的絨墊上坐了,盤腿靠在牆上,轉頭看著窗外已飄起的雨絲。


    不多時,一位漂亮姑娘姍姍而至。這姑娘自稱叫紅燭,穿一襲紫衣,也是長得粉雕玉啄,清新可人。她緩緩在人徙麵前坐了,給人徙倒茶,一邊和她扯些家常話。但人徙隻瞧了她一眼,便複又把眼光朝向外麵,還四處查看,像在尋找什麽。


    雨大了起來。細雨如絲,天際如水墨畫般的飄渺模糊,樹木房屋都虛幻起來,煞是一副好畫般的景致,人徙看得如醉如癡,連話也不接了。


    正陶醉時,一眼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樓下跑過,人徙一時激動地探出頭去,險些將腳崴了。那身影著急地從樓前跑過,然後過了一會子又跑過一次,然後第三次時變成了走著,低著頭,身上已盡數被雨淋濕。人徙半個身子已探出樓外,怔怔地盯著那身影,嘴張了張沒有發出聲音。而就在此時,那身影也抬起頭來,一時間四目相對。


    陳憶見人徙果然在樓裏,對麵還坐著個漂亮姑娘,頓時臉就氣黃了。她抬頭瞪著人徙,眼裏全是恨意。人徙一下慌了,朝她喊道:“怎麽在雨裏淋著?快迴去!”說完又覺不對,忙改口道:“不是,要不,你快上來?”


    陳憶越發瞪她了。倒是一旁的紅燭撲哧一聲笑了,“爺真是傻子,她一個姑娘家,怎麽進得這樓來?”


    人徙頓覺唐突,不知說什麽好,眼見樓下的陳憶已衣衫盡濕,頭發粘在臉上,還在往下不停地滴水,一陣風過,那臉上分明有了委屈,臉色也蒼白起來。人徙的心疼得不已,剛想跑下去找她,就見她一個轉身走了。


    人徙在著急中衝著她的背影在樓上大喊道:


    “我知道你記恨空音的事,但你可知道,她像你,還不夠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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