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通過橋樑,在兩旁用白石子標出的小道上慢慢走著,小道隨著峽緣婉蜒而上。最後我們到達一處大空地,空地左側有一條小道通往深坑底下。


    “那是掌心穀,”瑞斯上校解釋說,“我們是要現在下去?還是留到明天才下去?那需要些時間,而且上來時還有得爬的。”


    “我們留待明天吧,”尤斯特士爵士斷然地說。我已注意到,他一點也不喜歡激烈的運動。


    他帶頭走迴去。我們看到一位高視闊步,沿路走來的土著,在他身後跟著一位婦人,她似乎是將全部家當都堆在她頭上!其中包括一個平底煎鍋。


    “我需要的時候總是沒有照相機,”蘇珊妮低吼著。


    “這種機會常常有,布萊兒夫人,”瑞斯上校說,“不要懊惱。”


    我們迴到了橋上。


    “我們要到彩虹林裏去嗎?”他繼續說,“還是你怕弄濕了衣服不想去?”


    蘇珊妮和我陪他去,尤斯特士爵士迴飯店。我對彩虹林有點失望。那兒並沒有足夠的彩虹,而我們卻全身濕透了。但是我們偶而能瞥見對麵的瀑布群,看清了它們是多麽地寬廣。啊,可愛,可愛的瀑布群,我是多麽地崇拜你們,永遠永遠地崇拜!


    我們迴飯店正好趕得上更衣用餐。尤斯特士爵士似乎對瑞斯上校真起了反感。蘇珊妮和我溫柔地陪伴著他,但是並沒有什麽效果。


    吃過飯之後,他拖著佩蒂格魯小姐跟他迴起居室去。蘇珊妮和我跟瑞斯上校談了一會兒,然後她打著大哈欠說,她想迴去睡覺。我不想單獨留下來跟他在一起,因此也起身迴到我房裏。


    但是我興奮得睡不著。我連衣服也沒脫,躺在椅子上作夢。而我一直感到有其種東西越來越近……


    一陣敲門聲把我驚醒過來,我起來應門。一個小黑男孩遞給我一張便條,我接過來走迴房裏。我拿著便條站在那裏,最後我打開來。便條很短:


    “我必須見你。我不敢到飯店去,你到掌心穀旁的空地來好嗎?看在十七號艙房之遇的份上,請務必前來。你所認識的哈瑞·雷本上。”


    我的心幾乎跳了出來。他在這裏!哦,我早就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已感到他走近我。我毫不費力地來到了他的隱身之處。


    我圍上一條圍巾,悄悄溜到門口。我必須小心,他是個通緝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跟他見麵。我悄悄走到蘇珊妮的房門口,她是個很容易入睡的人,我聽得到她均勻的唿吸聲。


    尤斯特士爵士呢?我在他客廳門口停下來。是的,他正在向佩蒂格魯小姐口述,我聽得到她那單調的聲音復誦著:“因此我膽敢建議,要解決這有色人種勞工的問題——”她停下來讓他繼續,我聽到他憤怒地咕嚕咕嚕說下去。


    我繼續躡手躡腳地走下去,瑞斯上校的房間是空的,我沒在酒廊裏看到他,他是我最懼怕的人!但是,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我很快地溜出飯店,走上往橋那邊去的小道。


    我越過橋,站在陰影下等著。如果有人跟蹤我,我該可以看到他越過橋樑。但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沒有任何人來。我沒有被跟蹤,我轉身走上前往空地的小道,走了約六步左右,然後停住。在我身後有沙沙聲,那不可能是有人從飯店跟蹤我到這裏所發出的聲響,而是老早就在這兒等著的人。


    突然之間,毫無來由地,我感到自己被危機所籠罩,這是一種直覺式的認知。這種感覺跟我那晚在吉爾摩登堡號上所有的一樣——一種警告我危險的確切直覺。


    我突然迴過頭看。什麽都沒有,隻有一片靜寂。我移動一兩步,又聽到了沙沙聲。我一麵走著,一麵迴頭看,一個男人的身影從陰影裏走出來。他發現我看見了他,跳向前來,緊迫著我。


    無色太暗了,無法辨認出是什麽人,我所能看到的是,他是一個高大的歐洲人,不是土著,我拔起腿快跑。我聽到他的腳步聲在後麵緊緊跟著。我加速跑著,眼睛注視著引導我落腳的白石子,因為那天晚上沒有月亮。


    突然我的腳步落了空,我聽到我後麵的那男子笑著,一種邪惡的笑聲,在我耳朵裏直響,我的頭朝下,整個身子不停地往下跌——往下跌——往下跌……


    阿加莎·克裏斯蒂 著


    第廿五章


    我緩慢而痛苦地恢復了知覺。我感到頭痛,當我想移動身子時,感到左手臂像中了槍彈一樣疼痛,而一切都好像是夢境一般地不真實。噩夢的景象一幕幕在我眼前飄浮著,我感到自己又再度下跌——下跌。一度哈瑞·雷本的臉,似乎從霧中出現,我幾乎想像成是真的,然後他的臉又嘲笑著我而消失。我記得曾經有人把杯子湊近我嘴唇,而我把杯子裏的東西喝了下去。一張黑臉對著我咧嘴笑著——惡魔的臉,我想,因而尖叫了起來。然後又是夢境——冗長不安的夢,在夢裏我徒勞無功地追尋著哈瑞·雷本,想警告他——警告他什麽?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有某種危機——某種大危機——而隻有我能解救他。然後又是一片黑暗,悽慘的黑暗,以及真正的入睡。


    我最後又自己醒轉過來,長長的噩夢已經過去。我十分清楚地記得發生了什麽事;我急急地從飯店飛奔出來見哈瑞,那躲在陰影裏的男子,以及那跌落山底的恐怖時刻……


    由於某種奇蹟,我的小命還保住,我全身虛軟,到處都是發痛的傷痕,但是我還活著。然而我是在哪裏?我艱難地移動我的頭部向四周看。我是在一間有著粗木牆的小房間裏,牆上掛著各種獸皮和象牙。我躺在一張粗糙的床上,身上蓋著獸皮,而我的左手被繃帶紮得緊緊的很不舒服。起初,我以為隻有我一個人,後來我看到一個男人坐在我跟燈火之間,他的臉麵對著窗子。他靜靜地坐在那兒,好像一尊木雕像一樣。他那尖窄的黑頭顱我有點熟悉,但是我不敢讓我的想像力走失了方向。他突然轉過頭來,我倒抽了一口氣。那是哈瑞·雷本,有血有肉實實在在的哈瑞·雷本。


    他起身走過來。


    “好點了嗎?”他有點尷尬地說。


    我無法迴答,淚水已爬滿了我的臉龐。我仍然軟弱無力,但是我握住他的雙手,我真希望我能這樣死去,當他站在那兒,用一種嶄新的眼光俯視著我時。


    “不要哭,安妮,請不要哭。你現在安全了,沒有人會傷害你。”


    他走過去倒了一杯飲料給我。


    “喝一點這種牛奶。”


    我聽話地喝了下去。他以一種對付小孩的低柔哄騙的聲音繼續說話。


    “現在什麽都不要問,繼續睡覺。你會漸漸恢復過來的。如果你喜歡,我可以走開。”


    “不,”我急急地說,“不,不。”


    “那我留下來。”


    他搬過一張小板凳坐在我旁邊。他用手輕輕地拍著我,撫慰著我,我又漸漸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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