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的妻子來說,真正的幸福在那一邊。對那一邊的懷疑就是犯罪——那是一種非常明快,像從未生過病的肉體一樣——頑強,幾乎可以說是健康的思想。”


    “……”


    “盡管如此,我還是覺得她很可愛。我迷戀著妻子、孩子。可是,隨著時間的過去,我的憂慮越來越深,終於到了極限。在那個包括我深愛的妻子和孩子的世界裏,我已經不能唿吸了。不是我拋棄了那個世界——是我被那個世界拋棄了。”


    我無法相信,對孩子的情愛會輸給那種抽象的心理。任何一種思想,在父母與孩子的情愛麵前,除了垂頭喪氣的敗退,難道還有別的嗎?


    “那樣的事情,真會發生嗎?”


    “你大概無法理解吧。我是特殊的。正因為特殊,所以才變成了這樣。按一般人的思維來考慮是理解不了的。”


    “您不想看看孩子……”


    “當然想。有一則和尚出家的故事,說他為了斬斷恩愛之情的羈絆,把追上來纏住他不放的孩子從台階上踢了下去。那種事情我做不了。恩愛之情是難以了斷的——但是事到如今,我感覺妻子和孩子都已經化作了讓我的聲音產生迴響的存在,總在我的身旁。”


    摩托艇大大地轉了個彎,掉過頭來順流而下,船後騰起滾滾白浪。


    看樣子是在巡遊賞橋,從言問橋折迴,沿河觀賞吾妻橋、駒形橋……“如果您為那些需要幫助的人著想的話,那麽您還是保留您的身份地位,對他們做經濟上的援助,這豈不是更好嗎?這樣做豈不是更有益於社會,有益於您的家庭……”


    有些熱心於社會事業的華族,也會因為過於熱衷而遭受家人親屬的白眼,有時候還會被嘲笑為“不通世事的浪蕩公子”。可是,那樣也比拋妻棄子地離家出走強呀。


    “呀——如果不是一個任性而為、一意孤行的人的話,大概會那麽做吧。可是,我已經不堪忍受繼續留在那個世界了——明知海底有珍珠,但是對於一口氣憋不過來的人來說,還是得不到手的。說起來真夠沒用的,可是就是這麽迴事——人啊,有身份的用身份,有思想的用思想,有宗教的用宗教,有國家的用國家,總是用這種東西把自己圍起來,蔑視、排斥、攻擊其他的人。這種想法總在我腦海裏縈繞。這樣想來,自己終歸隻有拋棄一切化為虛無這條路了。”


    “那麽,像‘讓神仙給帶走了’一樣銷聲匿跡,也是為了不露痕跡地化為虛無嗎?——為了不讓人覺得是您拋棄了家庭,為了不傷害您的夫人和孩子,對嗎?”


    第十九章


    “嗬……‘讓神仙給帶走了’。是這麽說的啊?”


    我點點頭說:


    “您夫人是這麽認為的。或者是——想這麽認為吧。”


    瀧澤先生輕輕地點了點頭說:


    “你所說的那種想法確實是有的——不過,嗯……”


    瀧澤先生眼睛望著半空,似乎在梳理自己的思緒。


    “……如果在大學裏消失了的話,大學裏的人就會受到警察的盤問。在上下班的路上失去蹤影的話,就會有大規模的搜尋。而如果在自己家的玄關不見了的話,暫且不會給外人帶來麻煩。就是抱著這麽一丁點想法。可是,不過是騙騙小孩子的把戲,沒指望憑那點小把戲就能一直矇混下去……”


    “如果正式搜查的話,那個時候在現場的所有人都會受到嚴格的調查吧。但是沒有發展到那一步。事情讓伯爵先生給隱瞞了下來。被詢問情況的隻有瀧澤府的女傭、看門人和寄宿在府上的學生而已。”


    “……哦,原來是‘隱瞞了下來’。這麽說來,我還沒有被宣布為失蹤嗎?”


    “是的。對外公開的說法是,住在小石川的別墅療養。如果您想迴去的話,隻要敲一敲那邊的門就行了——小石川這地方,離大學的植物園也近,應該是您很熟悉的地方吧?”


    瀧澤先生安詳地笑了。散步的人們,對著河麵指指點點地從我們麵前走過。


    “呀,那樣的門,已經和現在的我沒有關係了。……可是,你光憑你的想像就明白啦?我是怎麽從宅子裏溜出來的。”


    “是的。我做了道減法。”


    “嗬。”


    “如果說是消失了的話,那麽‘要麽是上了天,要麽是入了地’。可是,那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既然不是上,也不是下,那麽當然隻能往‘橫’裏想了。可是,如果迴到走廊的話,女傭們在那裏。而如果就那麽往前院走的話。司機就等在那裏。”


    “是的。”


    “這樣的話,往橫裏溜出去的辦法,就隻剩下一個。那就是穿上‘隱身蓑衣’。”


    “嗯。……這麽說來,我是裝扮成哪個傭人的模樣出去的哆?”


    “不。沒有那個時間。有沒有眨眼間就能穿上的‘蓑衣’呢?有。可以說——隻有千分之一成功的希望。而您就在一剎那間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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