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他們:‘你們認識嗎?’一個年輕人剛想說,卻被一個鬍子拉碴的老大爺用胳膊肘子頂了一下止住了。然後,那老大爺伸著下巴問道:‘姑娘,你是馬先生的什麽人?’”


    別姬小姐講得繪聲繪色,讓人感覺身臨其境。


    “懷疑你是可疑人物了。”


    “這些人在來到那兒之前肯定都經歷了各種事情。其中也有幹了虧心事害怕被人認出來的吧。‘不要隨便亂說’,應該是他們必要的注意事項。於是我就說:‘我是他親戚。大約五年前不知去向了,親戚們都在為他擔心。一個偶然的機會聽說有人在這一帶看到過他……’我這麽一說,他們也就相信了我。”


    “好,好。”


    我急著往下聽。


    “據他們所說,的確是大約五年前突然出現的。當然,新來一個人並不稀罕。即使要問是什麽人,也不乏沒有戶籍的人啊。探聽對方的過去是忌諱的——就這樣,誰也不知道‘馬先生’以前是做什麽的。不過——好像誰都喜歡這個‘馬先生’。打零工掙了工錢也不拿去喝酒,從不亂花。但是,要是看到同伴有困難,他就會從手頭僅有的一點錢裏麵拿出來,熱心相助。對淨琉璃呀歌舞伎呀之類的說唱、戲曲也很懂,下雨天出不去,大夥兒悶得慌的時候,他就講給大家聽。有時候實在心裏不好受,湊在一起說說心裏話,他也總是毫無怨言地耐心聽著,然後說出一番讓你心情輕鬆起來的話。甚至有人說隻要看見‘馬先生’的臉,就心裏安穩。”


    “……”


    “不過,盡是在聽別人說起他,本人卻很難見到。就像在追趕海市蜃樓一樣,每到一個地方,人家總是告訴你說:‘剛才還在這兒。’我都覺得是不是無緣相見啊。從上午開始就一直在後麵追著。聽人說去了貧民救濟所,三點多的時候,我走進了那兒的大門。在那裏,終於——和在澡堂洗完澡出來的‘馬先生’見上了麵。”


    “——澡堂?”


    “對。貧民救濟所裏設有可以免費沐浴的澡堂。東京市的那一帶地區,就有四家免費旅館——加起來共有一千人,沒有錢也不至於露宿街頭。”


    “一千人……”


    我的臉上肯定明顯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吧。別姬小姐補充道:


    “——四家免費旅館不夠,所以在不同地方還建了好幾個花上一毛錢就能住宿的設施。不過,哪怕有一點點錢也要用來買吃的,所以要付錢的地方總是不太受歡迎。”


    原來如此。別姬小姐把話拉迴正題:“——‘馬先生,同樣很受孩子們的歡迎。男孩子,女孩子,就像果實壓滿樹枝頭一樣,纏在他的左右,嘰嘰喳喳吵鬧得很。‘馬先生’笑眯眯地跟他們一個一個依次說著話。看到我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停下腳步,對我微微一笑,然後摸著孩子們的頭說:‘那位大姐姐好像有話要跟我說。’孩子們顯出遺憾的樣子,不過還是聽話地離開了。”


    第十七章


    “這兒就是那家救濟所。”


    我從福特車的窗子探出頭去。


    門敞開著。上方架著一個鐵條彎成的拱形門頂,中間吊著電燈,天黑時照明用的。


    大概是在這兒做活的人吧,一個穿著炊事用罩衫的女人朝裏麵走去。


    左手邊有一幢寫有大大的“免費”二字的建築,煙囪看上去像豎著的鉛筆。那一定是澡堂。因為時間還早,沒有冒煙。一輛大車停在那裏,大概是運送碎木片之類燒水用的。


    幾個剃著和尚頭的小孩從裏麵跑出來,好奇地打量著我們。


    “我們走吧。”


    別姬小姐說著,車子又開動了。


    據別姬小姐說,昨天,當她上前搭話,以“瀧澤先生”稱唿對方時,“馬先生”迴答道:“啊哈,名字我已經忘了。”不過,他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躲避,而是耐心地聽著別姬小姐的話。


    福特車朝著聖天町方向開去。右手邊,隅田川悠然地流淌著。


    我們在言問橋附近把車停下後下了車。供遊人散步的林蔭道兩旁,姿態優美的行道樹一眼望不到盡頭。這裏是作為帝都復興計劃的一部分而建成的日本第一座馬路公園——隅田公園。


    別姬小姐告訴我,她昨天把我的事情講了一遍之後,那個神秘的人物說:“那就見一見吧。”見麵的地點約定在從言問橋數過來第二盞路燈處朝河的長椅。


    那個人就坐在那裏。


    比想像的要幹淨、整潔。我很羞愧自己有這種想法。上前問候、鞠躬。我穿著藍底兒配百合花的和服,腰帶上打著女孩子常打的貝口結。


    “馬先生”用老馬疼愛小馬一樣充滿慈愛的眼神望著我。我在他身旁並排坐下,別姬則坐到了旁邊的長椅上。


    現在的時間是說早上有點晚,說中午還有點早。


    眼前,隔著護欄可以看見寬闊的隅田川。波光粼粼。遠近之處,水鳥成群結夥地在玩耍。對岸是向島,大約是在三圍神社附近吧。


    “沒有遮陽傘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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