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些,我對自己的這種想像不禁覺得有些可笑:


    “——說來說去,這些都是萬一,不,萬一的萬一發生奇蹟,淺草的那個不可思議的人就是原來的子爵先生的話——而且,還要看吉廣先生他本人是怎麽想的。”


    別姬小姐聽到這兒,極為平靜地開口道:


    “小姐,能借用一下紙和鉛筆嗎?”


    “嗯——可以啊。”


    我拿出紙和鉛筆,別姬小姐拿起鉛筆:


    “吉廣先生的——首先,臉長什麽樣?”


    隨後,又一一問了髮型、眼睛、鼻子、耳朵、嘴唇,邊畫邊確認,修正。線條漸漸地帶上了表情,不一會兒,我從幾張照片上捕捉到的瀧澤前子爵的形象就躍然紙上了。


    “別姬小姐,畫畫也畫得很好啊。”


    “哪兒的話。”


    別姬小姐停住了肖像速寫的手:


    “出發去輕井澤是大後天吧。”


    “是的。”


    因為媽媽有事情,所以比往年稍稍晚了一些。


    “已經沒什麽時間了。可以的話,明天我休息一天,去查一下吧。”


    這也未免說得太輕巧了,我不免有些泄氣:


    “一天?一天能查出來呀?”


    “這也不是不可能。聽下來,吉廣先生是一個給人以獨特、深刻印象的人。這樣的話,說不定光在淺草公園打聽一圈,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憑著這張肖像畫,再到玉姬公園、千束公園去打聽打聽的話——就這麽兜一圈,應該也能從五十人以上沒有固定職業,或者無家可歸的人的嘴裏得到一些信息的。”


    “……”


    跑三個公園詢問五十個人,我不知道這個數字是多還是少。不過,聽到別姬小姐把我模模糊糊地想像著的“搜尋”變為具體的人數說了出來,卻不由得讓人為之折服。


    別姬小姐繼續說道:


    “——但是,淺草區以外的地方也還是顧不過來的。東京實在是太大了。如果把地下通道和鐵路旱橋下麵都考慮進去的話,無家可歸者最多的地方……很可能是下穀區吧。要一路打聽到那兒,恐怕有些困難。”


    “我明白。人做的事情,當然是有限度的。哥哥是在淺草看到的。在那兒找一找就行了。找不到線索,就放棄吧。”


    別姬小姐說了聲“那好”,就站起身來。這時,我不由得啊地叫了起來。


    “您怎麽啦?”


    “如果那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就是吉廣先生,而他又是主動離家出走的話……”


    “嗯。”


    “那就不是‘讓神仙帶走了’。”


    “是啊——既不是上了天,也不是入了地。”


    “那麽,他又是怎麽從瀧澤府消失的呢?……”


    別姬小姐微微一笑:


    “我可不知道。”


    走到門口,又迴過頭來:


    “——瀧澤府的院子裏有一棵巨大的米櫧樹。”


    “是呀。”


    “我上次從米櫧樹的邊上開過,把車停在了後麵的空地上。那裏有一扇通往隨從休息室和廚房的便門。可能是供花匠呀什麽人進出的吧,圍牆上也開著一扇簡易的小門。”


    我感到疑惑不解。


    “……裝出一副從玄關往外走的樣子,而實際上又折了迴去。繞到傭人的房間,從後門走了出去……是這麽迴事嗎?”


    那樣的話,就要穿過走廊,從人來人往的地方經過。這是把自己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哪裏說得上蒸發,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呀……到底怎麽迴事呢?”


    別姬小姐鞠了一躬後走了出去。


    第十六章


    既不是上了天也不是入了地——到了第二天,我才總算領會了這句話的含義。的確,可以想到的答案隻有一個。


    夏天天黑得晚。大概由於這個原因吧,第二天,別姬小姐天還沒黑下來就迴來了。


    正等她迴來的我馬上把她叫來,問起了事情的經過。


    得到的迴答是:


    “肖像畫上的人,沒想到馬上就有了線索。”


    “真的?”


    “是的。我隻不過把肖像畫給淺草公園樹蔭下的那些人看了一眼,就有人叫了起來:‘這不是馬先生嗎?’”


    “馬先生?”


    “那是綽號吧——大家都這麽叫。”


    “……有點意思。”


    這麽一稱唿,倒也讓人生出些同感來。瀧澤前子爵的容貌,確實有讓人產生這種聯想之處。不過,可不是那種嘴裏噴著泡沫的烈馬,而是在柔和的陽光下安靜地低垂著頭吃草的馬。


    “連那些躺著的人,聽到說起‘馬先生’,也都爬了起來,看了肖像畫後紛紛咧嘴笑道:‘沒錯,沒錯。’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隻要說起那個名字,那些在酷暑的淫威下沒精打采的人似乎都精神了起來。”


    這不就是不但容貌,而且連人品也和哥哥說的那個吉廣先生相重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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