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大營之內。


    張毅穩坐在太師椅上,兩隻手心中滲出了些許的汗。


    而他的臉色,也不知是因為天氣炎熱的原因,又或者是這件事太難以下定論,一時之間,竟顯得有些焦灼。


    沉思了片刻,張毅才抬起頭,望著林都尉說道。“你既已脫離軍伍,又為何來到這長安城下?誰知你在軍中,也算是千人長官,認識你的人,理應大有人在,而你來到長安城,豈不是添加了暴露的風險?”


    張毅的問題,令林子博心頭微微一驚,臉色也頃刻間,發生了一絲不同於恐懼和苦澀的轉變。


    這一絲變化,被張毅捕捉於眼底,頃刻間,讓張毅心頭判斷,不再那麽肯定了。


    果然,林子博拱手說道。“頡利可汗南下,北方百姓遷徙,若是不來長安城,這渭水河以北,又哪裏有活命的機會!”


    那老道,聽完林子博的話,露出了慨然慨歎之色。


    “突厥之人,心狠手辣,所過之處,千裏焦土,冤魂四處,白骨盈野,北方百姓遷徙是怕了他們,這也是在情理之中!”


    聞聽此言,張毅沒有否認,而是繼續詢問道。“林子博,你做了逃兵,就應該有被處死的覺悟,而今我可以給你兩條路可選!”


    話音一落,一旁的老道士頓時瞪眼。


    “小子,非是老道我不懂規矩,不該插手官家之事,隻是路有不平,老道自然直言相向!”


    說著,老道士站起身來。“自古以來,知恩圖報,投桃報李,乃是高尚的品德,反之,忘恩負義,反複無常,乃是徹頭徹尾的小人,張將軍莫非忘了,剛剛在那白雲山下,若不是這壯士拚死救你,你這等文弱之輩,怎能活下命來?”


    一同去了白雲山的眾多護衛,此時也微微低下了頭,他們人微言輕,不敢隨意妄言,但望向跪在地上的林子博,也難免流露出一絲憐憫。


    老道士的話,讓張毅也不由的臉色一變。


    這時代,人人看重品行二字,雖說有了科舉製度,但貞觀年間,大部分的官員,都是通過舉孝廉,嚴苛時考,層層選拔而出。


    所以,被挑選出來的,明麵上都是君子。


    張毅,之前隻是因為殺了幾個貪官,而沒有事先請示朝廷,便已經被人噴了個渾身發臭,更甚至李世民對他征戰突厥,理應早早頒發而下的獎勵,也未曾再提及。


    這不僅僅是對於張毅的一種無視,也是一種變相的保護。


    所以張毅對於這個時代,關於品性二字的看重,也算是刷新了三觀,不像後世那般,哪怕你是個不孝子,隻要手中有錢,手中有權,仍然可以橫行無忌,隻要不觸及法律,依舊活得滋潤。


    但在這個時代卻不同,一旦坊間傳聞,關於一個人的風評極臭,那麽此人之後的發展道路就會變得非常窄,更有那許多商販,曾經富甲一方,隻因為貪圖小便宜,就被人噴的門口羅雀者,數不勝數。


    而如今幾近貞觀開年,對於官員的風評也看得極重。


    如果張毅今天真的背上了一個忘恩負義的名頭,那下場,可不是鬧著玩的。


    所以張毅死死地盯著那老道士,恨的牙根都有些發癢。


    他最恨這些,張嘴閉嘴,就是仁義道德的老頭子,三句話就能給你帶上高帽子,一個不剩,極有可能身敗名裂。


    更可惡的是,這老頭分明和林子博不認不識,而且偏偏認為自己是個大貪官大奸賊,如今解釋也解釋不清,反而還差一點被這老頭戴上了高帽子,一瞬間斷了張毅的後路,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正想著,林子博開口了。“張將軍不必為此事煩憂,某家自製事發之後,絕無幸免之理,早已做了這種準備,況且,我當時做了逃兵,也僅僅是為了家中的高堂賢妻,而今,有張將軍相助,衣食無憂矣,我又有何遺憾!”


    林子博深深拜了一禮,最後從地上站了起來。


    這讓旁邊那些護衛們,紛紛湧了上去,臉上的不舍之情,讓人動容。


    而林子博卻輕輕一笑。“張將軍,乃是真正心懷大義者,怎能因為此等小事染上汙名?再者說,白雲山腳下,張將軍是救了我的命,並未當即處死,已經是給了我,天大的恩賜,如今我又怎能厚顏無恥,苟活於當世?諸位同僚,18年後,我等再團聚!”


    這樣說著,林子博,做出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樣,乖乖的站在了一旁。


    張毅臉色有些發黑,這貨還真是耿直的人,但也恰恰堵死了張毅的退路。


    原本張毅還想著六親不認,直接將這貨扣下來,但人家是束手就擒,呆在那裏,張毅真的做了,那就是真的六親不認,也就成了人們眼中不忠不義,反複無常之輩。


    這使得張毅,拳頭握得很緊,他先是掃過屋內眾人,目光在那麵黃肌瘦的女人身上看了幾眼,最終放在了林子博身旁,顯得有些看不懂形勢的孩童臉上。


    這孩子,僅不過八九歲,卻生得虎頭虎腦,而且,和其母親的模樣大不相同,縱使身在流民營地,這孩童仍然很精壯,個子很高,相比於同齡人,要高出半頭。


    所以張毅微微眯了眯眼,開口說道。“念著你,也因形勢所逼,況且,我也並不知曉當時前因後果,姑且先饒你一條命!”


    這話一出口,周圍人臉色一喜,而那老道長也微微點頭,撫弄了一下胡須,口中道。“大善,你小子總算有點人情味!”


    張毅斜了他一眼,卻猛的從桌後站了起來。“林思博,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況且,我也隻是流民營地的主官,並非是那6部衙門的侍郎尚書,你既然是跟隨牛進達將軍,後被派往範興麾下做事,那能定你罪的人,也隻有你的老上司,我親自寫一封手令,你自行去兵部,找範興範侍郎報道,至於你究竟是死是活,就要看你的老上司如何去做了!”


    說完此言,張毅,提起桌案上的毛筆,隨意的寫了一份手令,遞給了一旁的李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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