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惟一正確的決定就是在這間畫室裏設下埋伏,以便弄清楚誰來取海洛因。作出這個決定是正確的,然而執行起來卻遠遠不合要求。當時是一九九四年,職業化程度高的民警幹部已經非常少了,民警中各種各樣素質較差的人,而且常常是不適於工作的人越來越多了。這些人不會說話,更不會動腦子,但是卻特別會打人和不假思索地開槍。


    在這間畫室裏設埋伏之事沒有讓主人知道,原因非常簡單:當妻子和女兒在聖彼得堡做毒品買賣的時候,丈夫和兒子這時候住在莫斯科,整個家庭都不想復歸一體,那就完全可以合乎情理這樣推斷:這個家庭的分離純粹是做給人看的假把戲,為的是讓輕信的民警們頭腦糊塗。特別是這位丈夫還總是來彼得堡,雖然不是很頻繁,但也是定期必來。這可以證明什麽呢?這是不言而喻的事。這就證明了他舒瓦洛夫積極參與做這種販毒生意,和親愛的夫人劃分區域:妻子供應聖彼得堡地區,丈夫供應莫斯科地區。按照這樣簡單的想法,在畫室裏的行動就沒有通知舒瓦洛夫,他本人當然沒有料到會有這種事,就陷入了這一行動的包圍之中。如果是舒瓦洛夫本人出現在畫室裏,倒沒有什麽特別擔心的。他一到,埋伏的人員就能夠決定如何行動了。


    然而來的人不是舒瓦洛夫,而是他的兒子。對於捕獲小組的埋伏人員來說,這個人不是已死的葉卡捷琳娜·舒瓦洛娃的兒子,而是一個沒有證件的陌生小夥子,他非但不能有禮貌地迴答問題,反而頂嘴、發怒,把他來的目的荒唐地解釋為取黃鼠狼毫畫筆和畫像。可是他卻不知道這些畫筆和畫像放在什麽地方。這就十分令人懷疑啦!


    對畫室的埋伏暫時沒有撤除,把形跡可疑而挨了幾下橡皮棒的小夥子送到了民警分局。誰能想到他竟然精神失常,越窗跳樓哇!這可是聖彼得堡古式高頂棚樓房三層樓的窗子啊。


    後來便是長時間的輔助性審理。民警為什麽不立即給舒瓦洛夫打電話,也不問清楚他兒子在什麽地方,去哪兒了,為了什麽目的,穿著什麽衣服呢?是的,小夥子身上沒有證件;是的,不能憑一句話就相信一個人,可是本來有檢驗的基本方法嘛。民警們的迴答是,因為老少舒瓦洛夫可能勾結在一起,小夥子已得到父親的同意才來取貨,至於什麽畫筆和小畫像的故事,本是他們父子商量好的謊話,所以給父親打電話是毫無意義的。民警們的行動這樣外行,這樣不合情理,這是為什麽呢?難道他們不懂得半大孩子需要特殊對待,因為他們往往能夠輕率而魯莽地做出明顯與他們的年齡不符合的事,特別是在他們什麽都沒有幹卻受到責備的情況下更是如此。難道這些民警真的不明白嗎?成年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可能會(雖然也不會總是)從容不迫,知道自己既然不會出什麽事,就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弄清情況,並予以寬恕,因為成年人承認別人有犯錯誤的權利。半大孩子不承認任何人有犯錯誤的權利,如果無根據地懷疑他們或者責備他們犯了什麽過錯,他們不是從容不迫地提供論據,為自己辯護,而是勃然狂怒,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甚至寧願殘害肢體或者自殺自毀,以證明周圍的人都是魔鬼。這本是心理學的基本知識,怎麽可能不明白呢?其實可能不明白。因為任何人都沒有對那些在畫室裏埋伏著的民警講過這些知識。他們沒有上過大學,沒有在教授心理學專科教程的民警學校裏學習過,他們當中連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也沒有,足足一半的人具有在一些“熱點”和阿富汗的戰鬥經驗,而這些地方很簡單,對麵的任何一個人都是敵人。這裏不需要任何解釋和誇誇其談。為什麽民警們沒有估計到被拘留的人可能會越窗跳樓,沒有採取保護措施呢?因為……


    失去一個男孩子的事實未能向任何人證明任何情況,舒瓦洛夫仍然被懷疑參與了他妻子的麻醉劑買賣。但是他本人甚至好像還沒有想到這一點。把兒子安葬到妻子和女兒旁邊之後,他返迴莫斯科。


    出發前舒瓦洛夫和法院偵查員塔尼婭談了一席話。他說:“我的一切一下子都被奪去了。妻子和女兒的死這是命運的安排,可是我兒子的死就是你們的罪過了。這一切上帝都看見啦,他不會這麽輕易忘記的。你們的一切同樣會被奪去的,你們等著瞧吧。公正必勝。隻是應該能夠等待。我會等到這一天的。”


    塔尼婭覺得,他此時此刻真像一個狂徒。但是她能夠理解,一個人在兩周之內安葬了整個家庭,也不可能是別的樣子了。她常常看到類似情況下的人們。她由衷地憐憫他們,然而她知道,這種情況或早或晚總會發生的。


    由此可見,舒瓦洛夫家裏不能避免這……


    娜斯佳的希望實現了,紮魯賓在站台上等著她呢。看見他穿著防寒保暖製服上衣的瘦弱身體,她不由微微一笑。


    “偵查員什麽時候穿上製服啦?”她開了個玩笑,嘬唇作響地吻了一下紮魯賓的頭頂。


    “從工資連買件正常的衣服都不夠用的時候穿上的,”他模糊不清地嘟囔,“不是所有人家裏的男子漢都是高薪的教授哇。走吧,好朋友,有個老熟人在那兒等著你呢。”


    “什麽人呀?”娜斯佳揚起眉毛。


    “嗨,就是這麽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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