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源送他迴家,下車時,沈良庭說,“你再聯係他一下,有消息的話告訴我。”第二天,沈良庭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他睜開眼,頭很痛,因為一晚上沒有睡好,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仿佛是在水裏窒息,又仿佛是被刀刺穿了心髒。等他拿出手機,發現鋪天蓋地的,都是傅聞失蹤疑似死亡的消息。昨晚八點,在他到達沙灘時,傅聞已經落海了。隻是船還在海上,消息沒有傳遞出來。沈良庭呆坐著,僵硬不動,覺得自己是還在噩夢裏,沒有醒過來。第二卷 《大敗局》完--------------------連卓的具體故事會放番外,這個番外會有很多雷,我會提前打預警,大家看過預警再確定要不要看。#第三卷 再從頭第98章 搜救“就是這裏,我看到他一個人站在甲板上,覺得機會來了。趁他不注意,我先朝他胸口刺了一刀,然後用力把他推下去。可他抓住了欄杆沒有掉下去,為了讓他鬆手,我又往下紮了很多刀。具體多少刀我不記得了,但應該挺多的,否則不會有這麽多血。對,就是這把餐刀。”黎夢圓帶著手銬,迴答警察的問話,指認犯罪現場。現場已經被保護起來,沈良庭過不去,隻能站在警戒線外。他看到黎夢圓還穿著那身濺滿了血的衣服,頭發淩亂但表情平靜,對做的一切供認不諱。聽說被發現時,黎夢圓就坐在原地,既沒有抵抗也沒有逃跑。黎夢圓被帶走,和沈良庭擦肩而過。黎夢圓側過頭來看見他,微微一怔。那張年輕白皙的臉上也濺滿了血點,沈良庭直直盯著黎夢圓的眼睛,女孩漆黑的眼睛裏有一種瘋狂後歸於湮滅的寂靜,好像火焰燃燒後殘留的灰燼。看到沈良庭時,女孩始終木然的眼睛卻閃爍了點淚光,嘴唇動了動,沒有聲音發出來,沈良庭勉強辨認,是她在對自己說謝謝。為什麽要對自己道謝?沈良庭感覺頭昏腦脹,不是自己讓她去殺人的啊,明明從來沒想過傅聞要死!傅聞怎麽會死,明明答應了自己不死,他騙了自己一次不算,他又騙了第二次!不會再輕易原諒他了,沈良庭昏頭昏腦地想,除非他能現在就出現說這一切隻是誤會。的確是自己一直說要離開他的,可沒想到,最終會是這種方式。沈良庭被圍堵的人群擠得後退一步,透過人群縫隙,他隱約窺見甲板上一片深色的痕跡,都是傅聞的血。傅聞不是簡單被人推下海,他胸口中了一刀,拚盡全力抓住欄杆後又被刺了很多刀,最後力不能支才掉下去的,所以甲板上會有這麽多血,經過一晚,血已經滲透進木板內層,變成頑固的黑色。沈良庭隻要一想,一切情景仿佛曆曆在目,傅聞是如何掙紮,如何求生,如何絕望,血液順著手臂滴在甲板上,一滴一滴,生命也隨之流失,一點點眼看著死去。沈良庭盯著甲板出神,身邊人叫他也沒有聽到。空氣裏彌漫著散不去的血腥味,和海水的腥味混在一起,在灼熱的太陽底下發酵出難聞的味道,鼻腔排斥吸入,有窒息的感受。不遠處響起一個女人的哭嚎,撕心裂肺的,片刻後安靜下來,反而引起一片騷亂。沈良庭這才想起什麽,拚命撥開人群擠過去,果然看到是匆忙趕來的羅青哭暈倒了,顧源正攙扶著她,把她往人群外送,有人叫救護車,傳媒記者聞訊而來,在現場抓到一個就采訪,一個勁往裏頭擠想要捕捉到現場。不知哪個眼尖的發現了沈良庭,兩三個電視台的立刻掉轉槍頭,朝他的方向跑過來,都知道他們是對手,都要他發表看法。秦林眼疾手快地脫下外套把沈良庭罩住,護住沈良庭往人群外擠,“沈總我們先走吧,這裏人多眼雜,也看不出具體情況。”沈良庭麻木地被他推著往前走,糊裏糊塗就擠出了人群,坐迴車中。秦林讓司機開車,先離開這裏再說。車輛駛出碼頭,斜拉裏竄出一輛黑色奔馳在路口左轉。沈良庭眼尖看到,“跟著前麵的車開。”他努力坐起身,指著前頭顧源的車說,開口時聲音滯澀,軟弱得沒有力氣。奔馳進了醫院,沈良庭緊隨其後。羅青昏迷住院。沈良庭找到顧源,“阿姨怎麽樣?”“悲傷過度,醫生開了鎮定劑。”顧源眼下青灰,臉色也很差,“你過來有什麽事?”沈良庭看望了羅青後說,“我想要一份阿姨的委托授權書,傅聞身份特殊,社會關注度肯定很高,我跟傅聞沒有關係,警方不會讓我插手救援情況,但僅靠一方力量我怕不夠。”“你想怎麽樣?”“我們自己也雇救援隊,”沈良庭快速說,“配合警方進行搜救。我認識人是做遠洋船舶生意的,他們對海上意外有經驗,可以提供聯係途徑,還有民間救援組織,我們自己出錢,規模越大越好。”“你現在過去,就算是好意,也隻會加倍刺激到她。”顧源拉住沈良庭胳膊,“我幫你去說吧。你既然是想幫忙,她知道怎麽樣是對聞好。”沈良庭依言等在外麵。顧源走進去,羅青已經醒過來,因為太過悲傷而力量薄弱得無法控製身體,一見到顧源就仰起頭伸出手求救般攥住了他的袖子,妄圖得到不一樣的好一點的消息,驅散這場噩夢。顧源俯下身在羅青耳邊說話,片刻後羅青往沈良庭的方向看了一眼,雙目通紅呆滯,是天地塌陷後死氣沉沉的樣子。沈良庭不知道如何表現,他僵硬地在病房外的門口站著,默默收緊手,掌心裏一串紅色的珊瑚珠正貼肉咯著他,原本一直都放在衣服內袋裏。是傅聞從外地買迴來給他戴上的,還記得傅聞是如何握著他疤痕遍布的手笑著說很好看。他始終忘不掉又難消除芥蒂,隻好摘下收起來貼身放著。得到羅青的授權書後,沈良庭跟隨警方上了搜救船。他換上救生衣,爬上了船。這裏海況不好,恰好位於西風帶周圍,洋流交匯,沈良庭沒有出海經驗,暈船的很厲害,僅僅半天功夫就吐了七八次,胃吐空以後終於不再吐了,難受就強忍著,每每下船,往往臉色蒼白,唇上都是咬痕。搜救隊在海上搜尋了一個月,除了三艘救援船、一艘艦艇,還出動了一架艦裝直升機,通過雷達聲呐等方式定位。沈良庭隨船出海了一周,毫無所獲。一周後,他被送往醫院,因為怕嘔吐這段時間他幾乎不吃東西,身體受不住就暈倒在了船上。其實從船舷上殘餘的血量和黎夢圓的供詞來看,傅聞生還的可能微乎其微。一周後,大部分媒體的關注度都轉移了,警方也不再抱希望。半個月後,就隻剩下傅家和沈家自己出資雇傭的搜救隊還停留在海上,希望渺茫地打撈。顧源這段時間一直陪在羅青身邊,羅青從開始的傷心絕望到後來知道了是誰幹的,就有些疑神疑鬼。羅青的精神狀況一直不太好,本來就頑固迷信,現在傅聞出事,她更加覺得是因果報應,怨恨是因,傅聞是果,她親手把她的兒子推向了必死的果中。沈良庭知道羅青生病,上門去看望,羅青躺在病床上,怔怔地睜著眼看天花板,已經有些瘋癲,分不清現實,別人跟她說話她也沒有反應。但醫生說如果有人能多跟她說說話,讓她感受到現實的動靜,對她的精神恢複有幫助,如果一個人待得太久,才會加重病情,陷入錯亂的世界。沈良庭每天晚上下班都會去看羅青,其實也不做什麽,就是給她念念雜誌,說說新聞,絞盡腦汁想一些笑話說給她聽,羅青偶爾會移轉視線來看他,大多數情況都是麵無表情,沈良庭像唱一場無人關注的獨角戲,有時沈良庭實在累了就陪著呆坐一會兒,直到顧源進來把他叫醒。“你還好吧?”沈良庭站起來,揉了揉眼睛,“沒什麽,剛剛阿姨又看我了,也許是聽到我說話。”“我叫醫生來檢查一下。”顧源看了眼羅青,走過去用沾濕的棉簽棒給羅青濕潤了嘴唇,這種事本來應該是護工做的,不過顧源看到羅青不舒服了也會代勞。傅聞不在,公司人事經過重新選舉,由吳振華頂上,然而公司的日常管理都攥在杜美蔭手上,雙方勢力鬥爭異常激烈,顧源作為傅聞的助理,一時間就成了最空閑的人,索性就請了長假。醫生很快過來,檢查完後對他們搖了搖頭。意料之中,兩人都沒有太失望。相伴走出醫院,“你如果最近太忙,也不用天天過來。”顧源說。他知道搏浪最近到了上市的關鍵時刻,並且為了得到國內資本市場的支持,正在調整業務重心,進行大規模業務改革,嚐試了許多促銷和優惠方案,沈良庭每天睜開眼就有無數會議、合同、決策等著他,一時半刻都不能停歇。傅聞出事後,沈良庭出海失聯一周,迴來後立刻就上了談判桌。不明真相的人會覺得這人冷血,愛人生死不明,他卻已經能收拾心情去談公事了。“我沒事。”沈良庭淡淡說,他看起來蒼白而削瘦,說話時總有種有氣無力感,因而也聽不出什麽情緒,好像靈魂飄走了一半,“我也很擔心阿姨,如果他迴來,看到阿姨出事,一定會內疚。”顧源猶豫片刻,還是對他說,“我知道你沒有義務,如果你要停止搜救,麻煩提前告訴我,我可以想辦法接手。”“不會。”沈良庭這才撩起睫毛,一雙黑眼睛冷幽幽的,閃爍著說一不二的光,“我要知道結果。”人在那種位置坐久了,就會自然而然染上點高位的習氣,顧源覺得現在的沈良庭也和從前不一樣,表麵溫和,內裏卻頑固堅硬得像金剛石。沈良庭原先就孤僻,可偶爾還會有流露出真性情的時刻,有些小脾氣,還沒這麽水潑不進,現在則越發像一個孤家寡人。海上搜救花費甚巨,一周兩周還好說,幾個月下來,經濟壓力沉重。傅聞為了從利星手中買下搏浪的股份給沈良庭,幾乎花光了個人資產,羅青很少有清醒的意識,現在隻剩下沈良庭在獨自支付費用,大把大把的錢流水一樣花出去,連個水花都看不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沈良庭不甘心。就這麽正常的上班,醫院,迴家,睡覺,一日三餐,生活好像沒有什麽改變。沈良庭和關彥琛分手了。原先傅聞在,沈良庭覺得自己能把人忘了重新開始,現在傅聞不在了,他反而無法再繼續下去,索性把情況告知,雙方和平分開。5月搏浪國內a股上市成功,沈良庭憑借34%的股份,成為搏浪控股股東和實際控製人。上市後新公司市值上千億,沈良庭身價翻了數十番順利擠入福布斯大陸富豪榜,成了舉足輕重的商界新貴,《商業周刊》稱讚他是具有傳奇色彩的企業家,風頭一時無量。商場上新人換舊人,每隔一兩年都有曾經不可一世的企業家突然間銷聲匿跡。很快就沒有多少人再會提起利星的傅聞。隻有沈良庭總是在提,很多場合他都拿傅聞在利星的商業案例做比喻,和你我他的代詞一樣順口,不吝辭藻稱讚,導致這個名字頻繁在各色雜誌訪談中現身,從不曾褪色,還引得一位專欄作者為其寫了一篇迴顧文章,拿下了紀實文學大獎,真正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第三卷不長的,估計就十幾章,很快就結束啦~第99章 真心九月的一日,凱程的謝總來錦城出差,和沈良庭在市中心的旋轉餐廳約了頓飯。兩人許久未見,謝春霖乍見到人,幾乎認不出他,“呀,你怎麽變成這樣了?”“怎麽了?前兩天剪了個頭發,可能不太好看。”沈良庭摸了摸鬢角,靦腆地對他微笑一下,“先坐吧。”謝春霖也說不出來哪裏不一樣,雖然沈良庭是黑了瘦了,頭發也剃短了。這是沈良庭經常出海的緣故,他已經學會了潛水,也適應了長時間的出海航行,海上日照太強,他被曬傷過不少次,蛻皮以後就黑了一點。但除了外貌還有別的,謝春霖一時說不上來。點菜時,沈良庭說,“您隨意,不用考慮我,我吃素。”“怎麽突然吃素?”謝春霖訝異,他記得沈良庭是不會在吃上挑三揀四的人,“身體不好嗎?”沈良庭搖搖頭,“不是,就是戒葷了,有點吃不進去。”低頭看菜單,看了會兒眼角似乎捕捉到了什麽,沈良庭下意識往窗邊的位置看去,恍惚間看到個熟悉的西裝革履的身影,定睛再看,卻隻是身形麵貌有三分相似。他不動聲色地收迴目光,不會再做出莽撞上前的傻事。邊吃飯邊敘舊交談,突然沈良庭看到謝春霖衣袋上別著的鋼筆,目光一怔,轉而說,“謝總,這支筆很特別,能給我看看嗎?”“當然。”謝春霖解下筆遞過去。沈良庭拿著那支筆,反複看了看,確定造型做工都熟悉,沒有認錯才問,“我聽說這支筆的生產線已經停產了,而且價值不菲。不知道謝總這支是怎麽得到的?”“是啊,不是我吹牛,這支筆全國不超過五支。”謝春霖得意地說,“原來的生產線是被關停了,但前兩年有人找到我,花大錢重啟了生產線,隻產了一支,我想別浪費,就給自己也留了一支。”沈良庭克製著情緒,把筆還迴去,“找到你?你們關係很好嗎?重啟生產線也是大工程,這樣就答應了?”“是挺麻煩的,但是他找了我好幾次,我避開他到非洲他居然都跟過來了。我們是大學同學嘛,我看他好像很迫切,這點忙能幫就幫,再說出錢的也不是我,我也不吃虧。”“那個人是誰?”謝春霖一頓,眼睛不安地亂飛,顧左右而言他,“不是什麽有名的人物,現在就是個小老板暴發戶,說了你也不認識的,沒什麽可說的。”沈良庭看著他,不再迂迴,直接問道,“這人是不是傅聞?他是你的同學?”謝春霖明顯有些尷尬,“呃……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沈良庭一愣,“他不讓你說?為什麽,你們為什麽要假裝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