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會一開就是一個下午,顧源看看表,等了兩小時後還不見有任何結束的架勢,就把文件留在秘書處,讓轉交過去。結束會議,已經是晚上六點多,沈良庭迴到辦公室,韓顏抱著一遝文件等他批複。等全部處理完又過了一小時,韓顏收拾整理準備下班,一看桌上還有份文件,才想起顧源交代的事。急急忙忙拿起來踩著高跟鞋又去敲沈良庭的門,生怕人走了,幸好沈良庭完全沒有下班的架勢。沈良庭端坐在長辦公桌後,解了領帶,白襯衣袖子卷到手肘,神情專注,低頭在整理複盤剛剛會議的內容。“還有什麽事嗎?”沈良庭抬眼問她。韓顏把文件遞過去,不好意思的說,“還有一份忘記了,是利星的顧源那邊送來的。”隨後又說,“沈總,你是不是還沒吃飯?食堂關了,我給你定份飯一會兒送過來。”“謝謝,你先迴去吧,這些錢你自己記好,月底找我簽字送去財務報銷。”沈良庭接過文件。韓顏點點頭,沈良庭很仔細,在這些小錢上也不會虧欠。韓顏退出去訂餐,說到一半卻看到沈良庭突然從辦公室出來,連外套都沒穿,一隻手拿著手機在打電話。韓顏叫了他兩聲,沈良庭完全沒聽到,電梯門一開就進去了。韓顏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電話那頭問還要不要,韓顏取消了外賣,估計沈良庭不會迴來了。沈良庭從電梯出來後,一路快跑到公司門口,果然看到了顧源的車。他一步也沒停,走上前敲了敲車玻璃,車門打開,沈良庭沒坐進去,隻是把文件遞過去,“這是什麽意思?他出什麽事了?”“傅總讓我給你的。”顧源其實也不知道裏頭是什麽,他接過看了看,麵上大驚失色,勉強沒叫出來。“然後呢,電話也不接,消息也不迴,他想怎麽樣?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沈良庭聲音氣得有些哆嗦。顧源收起文件,抬頭看過去,即使憑借熹微月色,也看出沈良庭雙目泛紅,十分慌亂,這時才發現,初秋天氣,沈良庭竟然隻穿了件襯衣,連外套都沒有。顧源沉默片刻,把車裏的暖氣開大了些,“先坐進來,聞讓我帶你去個地方。”坐上車,車輛駛出搏浪公司總部。沈良庭膝上攤開的文件,是一份股權轉讓協議,傅聞已經簽了字。傅聞出售了所有資產包括名下利星的股權,置換了利星對搏浪的股權。然後以一元錢的價格賣給了沈良庭。沈良庭抓著那些紙的手收緊,臉上並沒有麵對天降橫財的喜悅。“今天利星是開股東會吧,你為什麽沒去?”沈良庭問。顧源迴答,“不知道,是他讓我過來找你的。”外頭高樓漸次亮起的霓虹照亮了沈良庭的眼睛,“我們現在是去哪裏?”“海邊。他說他在那裏等你。”“等我?”沈良庭稍稍放下心,“我剛剛收到快訊,傅聞連任了對吧?”顧源點頭,“我也知道了,應該沒錯。”沈良庭吐出一口氣,鬆懈下緊繃的身體,抓住紙張的手舒展開,又慢慢把揉皺的紙角撫平,“這不是錢的事,這份協議我不會簽,這樣平白無故的恩惠,我該怎麽還?我承擔不起。”“其實他也不會讓你還,送你了就是送你了,他不是挾恩圖報的人。”雖然顧源也覺得這完全是不平等合約,要是告上法庭,擺明是顯失公平的無效合同。沈良庭斂下睫毛,頓了頓又說,“不需要這樣,隻要他不再刻意針對。利星仍然可以繼續是搏浪的大股東,我會把搏浪經營好,這樣他也可以獲得收益。”“你不懂嗎?”顧源突然問。沈良庭一怔,然後搖了搖頭,“捫心自問,如果換成是我,我做不到這樣犧牲。”“這不是誰犧牲更大的問題,隻是你們站的立場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也不同。”顧源想了想還是說,生怕沈良庭又鑽入死胡同。“信任失去了想要再建立起來是很難的,也許他覺得用一筆錢拔去你心上的這根刺是合算的交易。”車內安靜下來。顧源是他和傅聞關係外的第三人,和旁觀的第三方說這些讓沈良庭的思路清楚很多,也從原來的不安惶恐中恢複過來。他險些以為傅聞是有什麽危險,才把什麽都給他。沈良庭想到上一次傅聞不由分說地把他帶走,然後對他說的那些話。想著想著,沈良庭皺了下眉,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他扭頭看著車窗外,夜色籠罩。可明明已經沒有威脅了啊。--------------------寶貝們除夕快樂!微博有抽獎,給大家送點喜氣~最近都在加班,今天在吃飯,沒啥碼字時間,今天先發,明天應該會修一下。第97章 複仇(下)入夜的海麵波平浪靜,遊輪平穩地沿著航線破開海水行駛,白色浪花撞碎在輪船堅硬的艙體上,飛濺起晶瑩的水花,夜空遼闊,下弦月皎潔明亮,像一把傾斜的彎弓。遊輪三層的會議現場,明燈高懸,彩帶環繞,歐式裝修富麗堂皇。傅聞走下主席台,來到連卓麵前,看向連卓時眼神複雜,“連總,我們挑個僻靜的地方聊聊怎麽樣?”連卓聽到他沒有再稱唿自己卓叔,稱唿變了,關係就變了,料想傅聞一定是知道了所有事,吳振華一定是背叛了自己。連卓心中有些怨憤,思來想去,也不覺得有哪裏虧待了吳振華,那隻有傅聞抓住了吳振華的把柄進行威脅。說著傅聞已經上前一步,繞到連卓輪椅後側,像從前那樣伸手去握輪椅。因為沒有連卓的允許,青年握緊了輪椅扶手,不肯鬆開,身軀筆直,黑幽幽的眼睛跟傅聞對峙,沒有讓步。過了半晌,連卓才鬆口,“小古,你去樓下吃點東西,過半小時來這裏接我。”青年垂了眼睛,這才勉強鬆開手,順從地轉身走了。傅聞推著連卓的輪椅,兩人從側門離開會場,走到了甲板上,上頭空無一人,隻靠船舷邊上幾盞掛著的燈照明,海風吹拂,空氣腥鹹,偶爾幾點白色飛沫帶著海水特有的鹹澀。“剛剛和我交易的對手是你?”連卓問。“是。”傅聞承認。“你早知道吳振華和我聯手的事,什麽時候起的疑心?”“其實很早了,黎重死後我覺得事情蹊蹺,就開始調查當年的事,他跟我說了父親遭遇的一場知識產權官司,順藤摸瓜就找到了那家公司的人,才知道一切並不像表麵看到的這樣。”“怪不得沈良庭能那麽順利地幫博浪逃出圍困,一切不過是掩人耳目,你們背地裏一直是聯手的。”“不是,”傅聞鬆開輪椅,踩上兩步階梯,走到甲板上,他麵向大海,沉重吐出一口氣,“戲不真你不會信,他也並沒有原諒我,在那樣的情況下,我也沒資格再去談情說愛。”說著,傅聞轉過身看向連卓,“為什麽?”千言萬語最後隻匯成了一句疑問。傅聞原本積壓了不少問題,可真到了彼此開誠布公的時刻,卻一下子不知該從何說起。畢竟這許多年來,他和母親都把連卓當成恩人感謝,從前連卓和父親關係很好,傅聞見過連卓許多次。隻是不知為何周末傅遠山組織的家庭聚餐會叫許多朋友,從來不見連卓參加,隻來過屈指可數的兩次。那時的連卓還很年輕,膚白清秀,頭發向後梳得一絲不苟,額前露出小小的美人尖,來了也隻是遠遠站在一邊,拿著酒杯冷冷凝視,並不參與那邊歡聲笑語的熱鬧。傅遠山招唿他,讓他來燒烤,他就一整天老老實實待在烤架後頭,塗醬翻麵,不到傅遠山再叫他,他既不抱怨也不走開,寧可空著肚子站一晚上。“連卓什麽都好,人聰明,觀察敏銳,技術過硬,長得也一表人才。隻是性子太怪,為人孤僻,可真要把他架到酒桌上,他又能落落大方地跟人應酬談笑,絕對不會失禮。所以他什麽都會什麽都懂,隻是不願意做。”這是一次傅遠山跟羅青聊天時,傅聞偷聽到的評價。在他心裏,連卓是個奇怪的叔叔,但麵冷心熱,絕不算壞人。這樣的人會為了利益背叛傅遠山,甚至痛下殺手,一定有什麽原因。在唿嘯海風中,連卓冷冷說,“這些年我替你父親還的債不止這些,當初我為了把你們送出國花了很大精力,在國外我給過羅青錢,是她不肯要。你能來利星也是我出力促成。如今我隻是把給你的再拿迴來,可你不願意,看起來就像是我在搶。”傅聞聽他說完,眸光一暗,神情略顯淒愴,但很快恢複過來,“是,你的確幫了我很多,所以我不理解你的用意。為什麽害了人以後又假仁假義去救助那人的妻兒?除非你把我當做刀,來替你做事。可你跟黎重和沈文鴻無冤無仇,為什麽要針對他們?何況你自己也有能力這麽做。”邊說,傅聞邊向下走了兩步,站在連卓麵前,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月色下的連卓其實並沒有那麽老,連卓還不到50歲,隻是滿頭白發和雙腿的殘疾讓他看上去十分衰弱,單看臉,肌膚還十分光潔,五官也未見老態,尤其是眼睛,和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漆黑陰鬱。“如果不是黎重和沈文鴻的做局,遠山也不會欠下這麽多債務。他們本身就有罪。你是他兒子,要報仇當然是你來報,我沒有資格替遠山做這些。”連卓迴答。“可他們沒有殺人。”“有什麽區別嗎?”連卓麵有慍色,“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他們是罪有應得,你身為遠山的兒子,自然應該替他報仇!”傅聞略感驚訝,連卓的確沒說錯,黎重和沈文鴻都不無辜。隻是他不理解為什麽連卓也會如此憤怒?看上去是這樣情真意切。“那我父親究竟是怎麽死的?”這一次,連卓沒像之前那樣迴答的這麽爽快。“還願意跟我下盤棋嗎?”連卓看著他,突然笑了下,眼神晦澀,也許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幾分故人的影子。“你贏了我,我就告訴你。”“好。”傅聞答應了。兩人到了一層船艙的休息室,叫侍應生拿了棋盤過來。棋盤上不見刀槍,卻暗流湧動,你爭我奪,以“必鬥,爭雄”為目的。己方的地盤被侵吞後,連卓後靠向靠背,拇指和食指撚著根雪茄,朝傅聞一指。“你看,你明明能贏,隻是以前一直讓著我,不願贏。這點你跟你父親一樣,以前你覺得我是你恩人,所以不好意思贏我。你父親也一樣,覺得欠了我太多,無法麵對,他既不願意跟我成為敵人爭鋒相對,也無法再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的生活。”傅聞一隻手支在膝蓋上,低頭收拾棋子,聽到這裏時,眉梢一跳。連卓說,“我是背叛了你父親,可我沒有殺他。”“事實上我也不想他死,是傅遠山愧疚,他既覺得對不起我想償還,又想我幫忙照顧你們。索性就一死了之,他知道他一死,我就沒有辦法了,不得不遵照他的意思來做,我不可能讓他在地下也不踏實,過得不好。”連卓說到這,冷笑一下,“可他沒想過我的感受。你看,他從來如此,一直都自私極了,隻要能達成自己的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其他人看不到他的這麵,所以隻知道說他好,隻有跟他親近的人才會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我聽不懂你說的。”“聽不懂還是不相信?他給我留了封信你要不要看。”連卓挑眉問他,“非要說的話,也可以把這當做半份遺書。”“信?”傅聞抬起頭,“你為什麽不早點拿出來?”“因為那上頭也沒寫什麽東西,他那副脾氣能寫出幾個字就算好的了。何況那是給我的,為什麽要拿出來給你們看?”連卓說這話時很有幾分埋怨,他從衣服內兜拿出一個名片夾,仔細地從裏頭取出一頁紙。信紙都起了毛邊,折痕泛黃,紙張輕飄飄的又很脆,顯然已經不知道被摩挲過多少次。要不是小心翼翼對待,不可能保存得如此完好。傅聞展信看了,上頭的確是傅遠山的筆跡,是請連卓在他死後替他照顧妻兒、還清債務的話,的確如連卓所說沒什麽特別,還有就是在囑托之餘結尾說,如果這輩子連卓覺得他欠他的沒有還清,可以下輩子再找他來要。“為什麽?”傅聞腦海中浮現一個可怕預測,雖然還雲山霧罩,卻足以讓他說話氣息顫抖起來,“你到底做了什麽,讓他覺得對不起你?既然你們感情這麽好,你又為什麽要背叛他?”“噢……”連卓恍惚地笑了下,嘴裏吐出一口煙霧,“我18歲時認識他,到他死時整20年了,我用大學學費拿去給他租服務器,從經濟學轉專業到計算機來幫他打下手,為了給他拉讚助低三下四去求人,因為想跟他創業放棄安排好的工作和家裏鬧翻斷絕關係,看著他從一無所有到功成名就,我一生都因為他而改變,可他卻因為旁人幾句挑唆,就想要拿錢跟我撇清關係……”連卓重重閉了下眼再睜開,似乎在緩和情緒,“我別無選擇,是他逼我的。”連卓前傾身體,“總之,沒有誰把傅遠山推下樓,他的的確確是自殺,他就是一個靠死來逃避現實的懦弱的人。你母親不願相信,我也不願相信,可事實就是如此!他一死了之,把所有痛苦都留給活著的人!他冷心肺沒心肝耳根子軟,不知道如何麵對就索性逃避!”連卓說話顫抖,麵孔極端的扭曲起來,“可你還要替他報仇,浪費了二十年的光陰。我就是故意的,讓他兒子也嚐一嚐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滋味,是他讓你和我都變得無比可笑,毫無價值!”“夠了,別說了!”傅聞站起來,他把那張紙拍在桌麵上,紙張本來就經年下來十分脆弱,這樣一拍險些就裂了。連卓臉色大變,原本因情緒激動而有些泛紅的臉,一瞬變得青白,整個人都隨著聲音抖一下,他著急地前傾身體伸手去取迴紙,幅度大到險些從輪椅上掉下來。展開確認沒有損壞後,他才折起來放迴名片夾收起來。一切處理好後,連卓還有些惱恨地瞪了傅聞一眼,“我本來以為你會更沉穩些。”傅聞看著連卓的舉動,似乎還想再說什麽,到底卻什麽都沒說。“就這樣吧,我知道了,”傅聞捏緊手,低頭整理腦中亂糟糟的思緒,“我現在送你迴去。”“等一下,”連卓叫住他,“既然沒有仇恨在,我們就可以合作了吧?”“什麽意思?”“你能威脅吳振華,想必也知道我目前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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