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海心頭陡然一跳,慢慢地轉過身去,透著火把的光亮,宋玨那張嘴角噙著冰冷涼薄笑容的俊臉一點一點從黑暗中現了出來。


    孫文海瞪大了眸子,宛如看到了厲鬼一樣,若非這會兒脖子上架了劍,肯定是要有多遠逃多遠。他咽了咽口水,極力壓下差點衝口而出的驚唿,顫著手指著宋玨,喉嚨裏不停地抽著涼氣,道:“你,你——,剛剛馬車裏的那不是你?”


    宋玨嘴角彎起的弧度更甚,一字一句道:“孫文海,你盯著本王也夠久了吧?”


    “你——!”孫文海錯愕且氣憤,卻是一句話都再說不出來。宋玨早就知道這一切?那自己……


    還沒等他的腦子完全轉過來,宋玨又笑得更瀲灩了一些,那笑容,宛如盛開在黑夜裏的曼陀羅,美麗卻又致命:“你記住,孫家從今晚過後就會成為一個曆史了!”


    不止是這一次孫文婧的事情,還有之前孫老夫人在潘家企圖拿著小語的身世就地發揮的事情——


    雖然過去了很久,但他都記著,記在心裏,不是心慈手軟,而是尋一個最適合的機會將人一網打盡,再無翻身的餘地!


    孫文海先是不敢置信,慢慢地眸子裏的錯愕就轉化為滔天的憤怒,臉色漲紅從口腔裏擠出了一聲暴吼:“宋玨,你根本就是故意設了個套等著我們鑽進來!”


    他怎麽就能把人心算計得如此清楚?先是鼓動皇帝對妹妹用重刑逼得她含恨自盡,又知道自己與她兄妹情深,定然不會看著她白白地丟了性命,他就是在等自己動手,然後將罪名定到整個孫家身上!


    孫文海滿頭冷汗,嘴裏苦澀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樣早知如此,他就該勸孫文婧死心,而不是在一旁冷眼旁觀甚至失控樂見其成,這個男人,根本就是他們惹不起的!


    “王爺,求您開恩,今晚這事是我一人所為,與孫家其他人無關!”孫文海撲通一聲毫不猶豫地挽著膝蓋跪了下來,乞求道,“家中都是老弱婦孺,祖母自從知道妹妹死了之後更是受了刺激中風癱在床上,求王爺網開一麵!”


    他知道宋玨之所以想動孫家的源頭就是孫文婧和孫老夫人,可現在一個已經死了,一個半死不活,他怎麽著也該消氣了吧?


    宋玨略一挑眉,就譏誚道:“本王可不會對你們做些什麽!”又扭頭吩咐道:“燕青,你將孫副統領和這些人都押進宮,麵見聖上,將今晚本王在街頭遇刺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告訴他。還有……”頓了下,宋玨又附耳低聲吩咐了燕青幾句。


    燕青頷首:“屬下領命!”


    彼時,孫文海卻是駭得雙腿直發軟,身上汗濕了一片,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整個孫家!他做禦林軍副統領也有好些年了,深知伴君如伴虎這話是一點都沒錯,更何況皇上近些年來越發多疑,性子也越漸暴戾,若是知道他想殺宸王,定然不會念及祖母的身份,孫家到了他手上能有什麽好?


    “宋玨,宋玨,你不能這麽狠!”被押著往前走的時候,孫文海不停地掙紮著扭迴頭衝他大喊大叫。


    宋玨勾著嘴角,瀲灩的笑容隱在或明或暗的火光中,顯得越發森冷詭異。


    彼時,皇帝早已在悅仙宮歇下。但是宸王遇刺一事茲事體大,就連何公公都不敢擅自做主將這事隱瞞下來,也隻能硬著頭皮指使楊妃身邊的大宮女去喚皇上。


    “發生何事了?”宋衍披著外裳到了外頭的花廳裏,半夜被吵醒,臉色談不上好看,但也沒有發火,何公公他還是了解的,若非必要,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打擾他。


    何公公弓著腰,抹了把頭上的冷汗,就戰戰兢兢道:“啟稟皇上,宸王殿下遇刺了,他身邊的燕青侍衛抓了刺客在外頭等候召見!”


    “什麽?!”宋玨麵上一驚,豁然起身,“何人如此大膽?玨兒他有沒有事?”


    何公公扯著唇笑道:“萬幸有皇上護佑,宸王殿下福澤深厚,隻是受了一些輕傷,先下已經迴府療傷去了!”


    宋衍這才鬆了口氣:“沒事就好!”話鋒一轉,麵色又陡然暴怒:“去把刺客帶進來,朕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膽大包天,連朕的玨兒都敢動!”


    何公公趕緊轉過身,尖著嗓子朝外頭叫了一聲:“把人帶進來!”


    燕青身後押著的那人一直低著頭,但宋衍看他的身形卻覺得十分熟悉,便冷冷道:“把頭抬起來!”


    孫文海跪在地上雙手不停地打顫,勉強握起拳頭才迫使自己沒有失態,他狠狠地咬了下舌頭,就一寸一寸地將臉抬了起來。


    “是你?”宋衍麵上一愕,怎麽都沒想到這刺客居然會是平日裏深受自己器重的孫文海!但轉念一想,猜想到他的動機之後又是憤怒異常,就怒聲大吼,“你對朕對你妹妹用刑的事情不滿?”


    孫文海平日裏做事謹慎,向來不會惹什麽麻煩,除了孫文婧這事,宋衍想不到別的原因。但正因為源頭是孫文婧,他才更加憤怒,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對孫文婧用刑的源頭雖然是玨兒,但命令是他下的,孫文海心存怨恨,今天能對玨兒下殺手,那迴過頭來是不是也能對他這個皇帝做些什麽?簡直是膽大包天!


    孫文海一雙眸子焦急地四下轉著,卻想不出任何能為自己開脫的理由。他自知自己當場被宋玨捉到,就算再狡辯也是難逃一死,但是他不能讓孫家的其他人跟著他一起死!


    心思流轉之際,燕青上前一步稟道:“啟稟皇上,王爺說了,此事乃是孫文海一人所為,他不願傷及無辜,希望您不要追究孫家其他人。”


    孫文海扭過身子仰頭看向燕青,眼裏滿是不可置信。宋玨會這麽好心?


    “玨兒就是太善良了!”宋衍歎了一聲,又虎眸圓睜,怒聲道,“但是朕絕不能心慈手軟,再養出第二個逆賊來!”誰知道孫家其他人會不會和孫文海一樣也記恨在心!


    燕青又道:“皇上,王爺的意思是孫老夫人畢竟是您的親姑母,我南越一朝以孝治天下,沒得讓人念及您的是非!”


    宋衍頓了一瞬,抬手摸上了胡子,慢慢地眼底就現出了一絲笑意,對燕青道:“還是你家王爺懂事,知道替朕著想!何公公,迴頭去把今年開春的時候彌羅國進獻的火靈芝送去宸王府。”


    何公公笑眯眯地道:“老奴遵命!”心裏卻暗自道這宸王殿下自從有了姚家姑娘之後連性子都變了,以前哪迴不是有仇必報而且下起手來絲毫不留情麵?這次倒是學聰明了,皇上的確是能將孫家一網打盡,但是迴過頭來難免不會覺得宸王這是拿他在當刀使,現在他寵愛宸王自然不會有什麽,但難保哪一天聖寵不再,再迴想起這些的時候,隻怕都是催命之符!


    燕青想了下,指著孫文海又稟了一句:“啟稟皇上,他刺殺宸王的時候用的乃是火彈!”


    宋衍心頭一跳,火彈?廖家的人不是都死絕了嗎?當初計劃攻打後秦之前,他便曾派人潛進後秦京城企圖收買廖家人為自己所用,可惜廖家的當家人太過死板不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既然不能為他所用,那便殺之,齊宣多疑,他不過是略施小計就讓廖家被他下令親手滅了門,難不成還有漏網之魚?


    略一思忖,宋衍看了眼麵如土色的孫文海,就虎著臉道:“孫家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傳朕命令,奪了孫家的爵位,貶為庶人,財產沒入國庫,孫家子弟三代之類不得入仕!”又瞥了孫文海一眼,冷哼一聲,眯著眼道:“至於這個亂臣賊子,先押進宮中秘牢,再行處置!”


    彼時,天際邊微微現出亮光,孫家人都還在睡夢中,就被一陣跑動的鎧甲聲吵醒,鎮國伯是從小妾房裏匆匆跑出來的,孫家其他幾房人已經在院子裏手足無措地哭上了,婦人的驚惶聲與孩子的吵鬧聲混在一起亂作了一團。眼見鎮國伯出來,孫家人就像找到了核心一樣,趕緊就圍了上去:“伯爺,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啊?”怎麽這段日子孫家的噩運就一段連著一段呢?


    前來奉旨抄家的是戶部左侍郎黃大人和順天府尹殷大人,鎮國伯推開擋在身前的人,就趕緊腆著笑臉上前拱拳道:“兩位大人,這是……?”又看了眼二人身後聲勢龐大的禦林軍,心裏湧起了一股濃濃的不安。


    黃大人與殷大人相互對視一眼,最後由黃大人開口:“本官和殷大人死奉了皇上的命令前來傳旨抄家的!”


    一聽到抄家兩個字,鎮國伯腿一軟倏地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孫家人更是哭得震天響,黃大人也不管他們,徑自就拿起聖旨宣讀了起來。


    鎮國伯麵色灰敗地跪在地上,垂著頭一言不發,完了,什麽都沒了!這個逆子,早就警告過他千萬別再去招惹宸王殿下!現在好了,自己的命搭進去了,他們孫家也算是完了!


    彼時,姚國公府這邊,姚景語卻是起了個大早,剛剛在梳頭就被慧竹告知說潘淑儀身邊的大丫鬟明珠已經在外頭等了她許久了。


    “讓她進來吧!”姚景語吩咐道。


    明珠一走到姚景語跟前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涕淚漣漣道:“七小姐,奴婢求您給六少夫人做主!”


    姚景語側身坐了過來,秀眉一蹙,神色肅然道:“出什麽事了?”


    明珠抬袖抹了把眼淚:“六爺在外頭有人了!”


    “胡說!”姚景語脫口駁斥,她不相信姚景晨會是這種人,潘淑儀才出月子沒多久,而且這些日子也沒聽他再在外頭流連不歸了……


    神色凜然,抿著唇又問道:“這事你是如何知曉的?今日是六嫂讓你來找我的?”


    明珠搖著頭:“少夫人還不知道這事,是奴婢前幾日出府的時候無意中撞到了六爺,後來心中一時好奇就跟了上去,親眼見到他進了南城那邊的一間宅子,那在門口等他的人奴婢沒看清,但是依稀可見是個女子。後來奴婢就留了個心眼,趁著六爺離開後,向附近住著的鄰居打聽了一番,說是那宅子的主人是個年輕美貌的姑娘,還有一大群丫鬟奴仆伺候著!”


    姚景語若有所思,沉吟著道:“即便是這樣,也不能說明那女子就和六哥有什麽關係。”而且,她一個做妹妹的,怎好插手自己哥哥的房中事?


    “七小姐!”明珠有些著急,又抽泣著道,“你是不知道,自從燁公子出生後,六爺雖然不像以前那樣不近人情了,但是他和少夫人之間還是一直都分房睡的,少夫人性子軟,也不讓奴婢將這事說出去,可這麽長久下去也不是事啊!”


    明珠知道就這麽毫無顧忌地將這事告訴姚景語有些不妥當,但整個姚家,還念著六少夫人的除了七小姐就再沒旁人了。這幾晚上她都沒睡好,左思右想還是一大早就找上了門,本來六少夫人在六爺心裏就沒什麽地位,這要是他在外頭又有了人,迴頭再生了兒子把人接迴來,少夫人還不給他們欺負死啊?


    姚景語蹙眉沉思,六哥到現在和淑儀還是這種狀態……真的是像明珠說的那樣,六哥外頭有人了?


    細思半晌,緩緩開口道:“這樣吧,你且先起來,用過早膳後,你隨我一起去那宅子裏看看。”


    “哎!”明珠臉上露出喜色,重重地應了下來。


    姚景語立即就吩咐靜香下去準備馬車,早膳過後,就帶了清芷與明珠兩人匆匆上了馬車往南城那邊去。


    明珠在車裏的時候還在抹著淚:“七小姐,奴婢知道自己是僭越了,但是少夫人平日裏待人極好,奴婢是看著她受了這麽多委屈心中也難受,所以這才……”


    姚景語心中悵惘,這條路是淑儀自己選的,當初她堅持要走的時候就該知道不會一帆風順甚至是充滿坎坷,作為局外人,自己即便是有心也幫不了太多……


    細思之際,馬車突然頓了下,姚景語忙道:“出什麽事了?”


    外頭的車夫稟道:“啟稟七小姐,前頭正好是鎮國伯府門口,現在好像是有人正在打架,路被堵住了,咱們可能要等一下才能過去。”


    姚景語想了下:“那便等下吧!”雖然是姚國公府的馬車,但也不能仗著自己的身份在外頭橫行無忌,皇上本就忌憚他們家,若是他們再稍有不矩,被有心人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裏,還不知會引來怎樣的厭惡呢?


    車夫將馬車往前駛了一些靠著孫家的外牆處停下,姚景語沒想到今日會這麽巧剛好經過孫家門口,一時好奇也想看看那打架的究竟是何人,便掀開車簾一角——


    那正打作一團的是幾個華服婦人和身著料子明顯次一些緞褙子的老嬤嬤,旁邊的藤椅上還坐著一個眼歪口斜的老婦人,那毒辣似火的眼神,就好像要將那幾個華服婦人給生吞活剝了似的。


    那不是孫老夫人麽?姚景語有些詫異,再定睛一看,其中一個正在打架的華服婦人也有些眼熟,是孫文婧的母親孫夫人!


    豎著耳朵去聽,爭吵聲越發地清晰——


    “都是你這個老虔婆害了我的兒子女兒!”孫夫人嘶喊著就要往孫老夫人身上撲。


    接過聖旨知道孫文海是為了孫文婧的事情找宸王報仇不成反將自己和孫家搭了進去,孫夫人整個人就懵了,迴過神後孫家已經被查抄了,而他們也隻收拾了一些換洗的衣裳就匆匆被趕了出來。


    兒子女兒沒了,宅子家產全都被沒收了,又成了庶人,這對過慣了富貴日子的孫夫人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滿腔怨氣無處發泄,頓時就想到這所有事情的源頭全都是因為孫老夫人一昧地縱容孫文婧甚至是幫著她胡作非為,不然好好的,他們不招誰不惹誰的豈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一想到以後自己還要照顧這個半身不遂的便宜婆母,孫夫人氣不打一處來,在孫府門口就打上了,蘇夫人的幾個兒媳婦尤其是孫文海的妻子自然是跟她一個鼻孔出氣。而孫老夫人身邊幾個嬤嬤都是她在閨中做郡主的時候帶出來的,一個個平日裏也是眼高於頂的,說的不好聽,也是沒將這個正經當家夫人看在眼裏的。雙方誰也不讓誰,倒是讓那些指指點點的百姓平白看了好一場熱鬧。


    “住手,都住手!”原先的鎮國伯孫曲帶著幾個兒子從圍得密密麻麻的人群裏擠了進來,一麵厲聲喝斥一麵走過來將人拉開,然後轉過身衝著那些嬤嬤道,“你們膽子都肥了是不是?夫人也敢打!”


    幾個老嬤嬤不以為意,孫家都被抄了,還夫人?她們老夫人怎麽說也是郡主,皇上先頭的話是說得狠了一些,可斷沒有不認自己親姑母的,就算皇上不應,太後也得認下這個大姑姐,沒得讓她們跟著孫家人遭罪,還夫人,神氣什麽呀?孫老夫人也是這麽想的,然則後來她幾次三番的碰壁,連皇上和太後的麵都沒見到,派出去的人也是一個個的灰頭土臉,這才知道自己真的是被皇上厭棄從皇室裏逐出來了,氣恨之餘,整日裏就在咒罵已經死了的孫文婧是個掃把星,要不是因為她,孫家不會敗,自己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此處暫且不表。


    話說迴來,孫曲是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帶著幾個兒子去了趟當鋪換些銀子迴來,這些不省事的人就鬧成了這樣,又看了眼正惡狠狠盯著他的老夫人,眸底掠過一絲不耐,都是這不省事的老太婆害的!但眼下他還必須要將人帶在照顧,不然一頂不孝的大帽子扣下來還不知道會有什麽麻煩!


    “走吧!”孫曲扶著自家夫人,招唿著兒女和幾個兒媳離開,換來的銀子也不多,大約也隻能在北城貧民住的那邊買下一間小院子,奴仆丫鬟還有妾室全都遣散了去,這以後,隻怕就隻能自食其力了。孫曲迴頭看了眼已經被摘下了牌匾的孫府大院,心頭一陣壓抑,就歎著氣強迫自己狠下心頭也不迴地往前走,再也不去迴想以前的富貴日子。


    明珠看著這一場鬧劇,忍不住唏噓道:“富貴的時候都是母慈子孝的,沒想到這一落難就連臉麵都不要了!”


    姚景語彎了彎唇,沒再說話,昨晚宋玨就和她說了從逼死孫文婧開始就是他給孫家設的一個套,對於孫老夫人那種人,死了不是最可怕的,讓她落魄地活著長命百歲,才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馬車行至南城,停在了一處三進的院子前,姚景語帶著明珠和清芷下了馬車,示意清芷上前去敲門。


    彼時,開門的是一個長相青澀的小丫鬟,十二三歲的模樣,將門打開一個小縫,從門裏小心翼翼地探著腦袋看了出來:“你們是誰?要找何人?”


    姚景語盈盈一笑:“敢問此處可是住了一位姓徐的姑娘?”


    那小丫頭點頭,又十分警惕地轉著眸子狐疑道:“你認識我們家姑娘?”


    “我們家小姐與你們家姑娘是舊識,你且將門打開,讓我們進去!”明珠睜著眼睛說瞎話。


    小丫頭咬著唇猶豫了好一會兒,又見姚景語一行三人都是姑娘家,思忖片刻,道:“姑娘稍等,我且進去先問問我們家姑娘。”


    說著,便一把將門關上,快步跑進了後頭的院子裏。


    明珠有些氣鬱:“七小姐,要不咱們直接進去吧?”明珠看了眼清芷,反正這冰塊姑娘是個會武功的!


    姚景語不讚成:“如此不妥,便先在外頭等一會兒吧!”還不知道這裏頭的姑娘是不是真的和六哥有什麽關係呢?若是就這樣冒冒失失地闖進去,迴頭冒犯了別人豈不尷尬?


    那小丫頭很快就轉身迴來了,後頭還跟著一位娉婷嫋娜的年輕姑娘,清麗姣好的容貌,纖儂合度的身材,端的是一位絕代佳人。


    “姑娘,你是來找我的嗎?”女子柔聲開口。


    那一瞬間,姚景語不由得瞪大了眸子,所有準備好的話盡數噎迴了喉嚨裏。


    那女子見她一臉錯愕的樣子,不由得更加奇怪,就微微提高了些音量:“姑娘,姑娘……”


    姚景語猛地迴神,將視線挪開不再膠著在她的臉上,然目光還是有些複雜。若非之前明珠打聽到這姑娘姓徐,她真的要懷疑她和霍書瑤是有什麽關係了,真的是長得太像了,不說一模一樣,但是最起碼像足了七八分,最關鍵的還不是容貌,而是那舉手投足間的一顰一笑。


    六哥是從哪裏找到這麽一個女人的?此時此刻,她也不得不相信之前明珠說的那些話了……


    “你姓徐?”姚景語想要再確定一次。


    女子怯怯地點頭:“小女子名喚徐菁,姑娘是何人?你認識我?”


    姚景語似譏似嘲地勾了勾唇,冷笑道:“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但是你應該認識我六哥!”


    六哥?姚六爺?徐菁捏著帕子的手指很明顯地痙攣了一下,眸底一絲驚慌一閃而逝,但這些姚景語都沒錯過。


    看來,明珠說的那些還真不是空穴來風啊!


    姚景語嘴角的諷笑深了一分,也不著急,就大搖大擺地直接帶著人走了進去。


    徐菁對剛剛開門的那個小丫鬟錦兒使了個眼色,錦兒會意,匆匆離開,徐菁唇齒間溢出一聲幾不可察的輕嗤,嘴角不著痕跡地彎了彎,就迅速轉身追上了姚景語。


    彼時,姚景語自顧自地坐了下來,一點也沒拿自己當客人,又上下看了徐菁一番,就開門見山道:“你和我六哥是怎麽認識的?”


    “小女子與父親進京尋親未果,父親又得了急病去了,小女子身無分文,隻能賣身葬父,豈料後來被幾個地痞無賴糾纏,是六爺救了我。”徐菁不緊不慢地道。


    賣身葬父,被地痞無賴糾纏,這麽狗血的一幕恰好被姚景晨給碰上了,偏偏這女人長得還像極了霍書瑤,剛剛說起那些明明該是傷心的往事時卻也不見一丁點異樣。這實在是不得不耐人尋味啊!


    姚景語又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子裏的擺設布置,雖比不上姚國公府裏的精致華貴,但也看得出是費了一番心思的。“這處宅子是六哥的?”姚景語問道。


    徐菁頷首,嘴角不自覺帶了一絲甜蜜的笑容,話裏行間甚至有一些炫耀的意思:“小女子無家可歸,六爺便讓我暫時住在這裏,身邊的幾個丫鬟都是他買來的。”


    “這樣啊……”姚景語唇邊的笑容越發興味,“那接下來你是不是要以身相許了?”


    徐菁麵上一紅,羞澀之意盡顯,像極了情竇初開的女兒家,然則再看到姚景語眼中的戲謔之時,趕緊就又垂下了腦袋,咬著唇道:“小女子身份卑賤,不敢肖想六爺。”


    是不敢,不是不想,但這“不敢”,有幾分真實性在裏麵還有待商榷。這女人挺厲害的,看樣子已經將姚景晨的身份摸了個透徹,兩人相識的時間想必也已經不短了。她的出現,到底真的隻是個巧合還是有意為之呢?


    姚景語垂著眸子細細思量,半晌,暫時拋開這些,略一挑眉:“徐姑娘的親人還沒找到嗎?你孤身一人在京城裏也多有不妥,若是願意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些銀子讓你迴鄉,怎麽著也比寄人籬下強不是麽?實話與你說吧,我六哥已經娶了親,而且六嫂剛剛生下了長子,我並不希望自己在不久的將來再多一位小嫂子。”


    姚景語這一番直白到近乎於羞辱的話說得徐菁搖搖欲墜,她攥緊了手裏的帕子眼眶就開始泛紅了,“我,我……”蠕動著唇瓣卻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姚景語冷嗤:“難不成你還真的心比天高,想進我們姚家?”


    “七妹!”外頭突然傳來一聲沉喝,姚景晨風塵仆仆地趕了過來。


    “六爺……”轉身一見到姚景晨,徐菁在眼眶裏不停打轉的淚珠子撲簌撲簌就掉了下來。


    姚景語看了眼跟在姚景晨後頭的錦兒,譏誚一笑:“六哥這速度夠快的啊,我和徐姑娘還沒說上幾句話呢,當初淑儀生孩子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麽著急!”


    姚景晨麵上掠過一抹不自然,轉念一想自己才是哥哥,就端著臉道:“七妹,有些事情你不懂,迴頭我再跟你解釋。”


    姚景語氣極反笑,而且是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來,攤攤手,就又慢騰騰地走到椅子旁坐了下來,大有一副不打斷離開的趨勢:“既然六哥說我不懂,那便慢慢說給我聽就是了!”


    姚景晨擰眉,又見徐菁還在暗自垂淚,就扭過頭吩咐錦兒:“先扶她下去歇息。”


    說著,便走到另一側坐了下來,對著姚景語扯唇一笑:“我的好七妹,六哥的私事你也要管?”


    姚景語側目看過去,眼裏的神色無比認真:“六哥,這個徐菁,你是怎麽打算的?”


    姚景晨斂起笑容,沒有迴應。


    姚景語又道:“難不成你真的要將她接到府裏納做妾室?”


    “暫時沒有。”姚景晨低聲道。


    暫時沒有?“那就是打算先養在外麵,尋個合適的機會再接進去?”姚景語不依不饒道。


    “七妹!”姚景晨明顯不悅,雙目灼灼地望著她,聲音也重了起來,“這是六哥的私事,難不成你也要管?”


    “她不是霍書瑤,不是所有長得像的都是同一個人!”姚景語答非所問道,如果是別人也就算了,但是偏偏是像極了霍書瑤的徐菁,這要讓潘淑儀情何以堪?


    “我知道,”姚景晨雙眸一黯,眼中難掩失落,“但是從她身上,我能看到書瑤的影子。”


    姚景語冷笑:“所以你覺得這是你對霍書瑤深情的體現?但是你忘了你已經娶了淑儀,你們剛剛有了一個兒子,而且之前你不是說這輩子不會再有別的女人了麽?”


    姚景晨語塞,目光不停地閃躲,最後隻抿著唇不肯再多說:“這件事我自有打算,身為丈夫和父親的責任,我也記得,我不會將她接到府裏去,你不要再管了!”


    “六哥能說到做到才好!”姚景語豁然起身,就往外走去,行至門口時,步子頓了下,微微扭頭,沉聲道,“六哥,我不管你對這個徐菁是什麽想法,又有什麽打算,但希望你記得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能一直付出不求迴報,每個人都有心,都會累,特別是女人,一旦她心死了放棄了,你再想挽迴隻怕比登天還難。”


    姚景晨麵色一頓,她說的是潘淑儀?她會心死,會不再愛他?不,不會有這天的!以前他對她冷眼相待,她都沒有說過什麽,自從燁兒出生之後,他的態度已經好了很多了不是麽?


    目送著姚景語離開,姚景晨想了下,轉身去了徐菁那裏。


    “六爺,”徐菁正坐在床頭拿帕子抹淚,一見到姚景晨,趕緊胡亂在臉上擦了幾下,就起身相迎。


    姚景晨的目光在這張曾經朝思暮想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忽然覺得真正再讓他見到似乎也沒有那麽想念了。霍書瑤以最耀眼的光環在他情竇初開的年紀出現在他的生命裏,又以最淒婉的方式在兩人感情最濃的時候死在了他的懷裏,故此在他的心頭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但若是她一直活著,經年之後,他們之間會不會一如往昔?姚景晨閉了閉眼,不願去想這個問題。


    “六爺,剛剛我想了下,我還是走吧,住在這裏也不方便。”徐菁說著就要轉身去櫃子裏首飾衣裳。


    姚景晨迴過神,眸底一絲異樣神色掠過,就拉住了徐菁的胳膊:“徐姑娘,剛剛那是我七妹,她並無惡意,你不必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徐菁咬了咬唇,眼眶還是通紅通紅的:“可是我始終是個姑娘家,怎麽能一直住在外頭呢?我家裏雖貧,可爹爹也自小教過我道理,是絕不會做人外室的。”


    姚景晨一怔,但卻隻是一瞬間眸間的墨色迅速化了開去,就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俯視著她溫聲道:“若是你願意的話,便再等一等,我會接你進府的。”


    徐菁麵上一喜,仰頭迎上他的視線,羞澀道:“六爺大恩,菁娘無以為報,願為奴為婢伺候六爺一輩子。”


    說著便試著想要伸手去抱他,姚景晨不動神色地避開了她伸過來的手,轉過身道:“那好,你現在這裏住著,明日我再來看你。”


    轉身的瞬間,嘴角的笑容迅速垮塌,麵上隻有一層凜冽寒意。


    徐菁猶未察覺,隻嬌聲道:“好,我等著六爺。”


    是夜,夜深人靜之際,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潛到了小院裏,進了徐菁的屋子。


    徐菁見來人摘下了麵巾,立即掀開被子從床上起身,彎膝跪了下來:“屬下見過寧大人!”


    來人正是西蜀太子薛延旭身邊的心腹寧康。


    “起來吧!”寧康冷聲道,“太子吩咐我前來,是讓我協助你盡快拿到姚國公手裏的邊境布防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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