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愛許溪舟。


    這一晚癲狂又慌亂。


    他們在暗夜裏抓到了彼此的軟肋,又在沉浮中肆無忌憚的發泄了對彼此兩年的思念和遺憾。


    燈光明明滅滅,窗外隨風搖曳著的銀杏樹又掉了葉子。今晚的月亮是圓的,漆黑的夜空難得的有星辰點綴。


    未幹的雨水從新生的綠葉滴落,壓彎了野草的根莖,在晨露新生裏,鳥兒已經盤旋在了日空之下,嘰嘰喳喳的飛向雲層後新生的暖陽。


    房間裏的響動一直持續到了天明才平靜。


    是相愛的兩個人,這一夜,也是互相剖開了對方的兩個人。


    溫槿的腦子是亂的,心跳是快的。


    星辰點綴了他的夢,許溪舟踹開了他緊閉的城門。


    他再也無法放開他的手。


    溫槿睜眼的時候已經下午了。


    昨夜沉浮時他還能看到綿密的星辰,而今窗簾已經被拉住,屋內漆黑一片,隻有床頭開著一盞小暖燈。


    溫槿渾身酸痛無力,動一下都覺得筋骨疼痛,這會兒看不清外麵的情景,也無法準確判斷時間。


    他癱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兒才伸手去夠床頭的手機,一看時間才知道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昨晚是真的折騰狠了。


    房間內開著暖氣,溫槿身上的衣服昨晚被扯掉之後就不知所蹤,這會兒身上隻穿著許溪舟的睡衣。但是往下看,那些或青或紫或鮮紅的印子仍然觸目驚心。再往下看連手腕和腳踝都多多少少有一些昨晚許溪舟留下的痕跡。


    今天,不,最近幾天可能都出不了門了。


    溫槿根本起不來,身體酸軟不堪,又閉著眼躺了會兒過後幹脆直接扯著嘶啞的嗓子喊許溪舟。


    誰幹的誰負責。


    無奈嗓子啞的不行,喊一兩聲就沙啞難受不已。


    許溪舟估計一直在等他醒,他喊了沒幾聲人就打開房門跑進來了。


    許溪舟兩年吃齋念佛,終於嚐到了葷腥,這會兒簡直容光煥發春風滿麵,心情飛躍。對比溫槿這幅慘狀,實在讓人心裏不平衡。


    “寶貝兒,要起床嗎?”


    許溪舟把他從床上撈起來抱進自己懷裏。


    “嗯……”溫槿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軟綿綿的抱住他。


    這麽多年,還是喜歡他的味道。


    許溪舟立馬用睡袍裹著將人從被子裏打橫抱出來。昨晚上他折騰的太狠,有點兒放肆了,以至於這會兒溫槿身上的痕跡他看著都有點心虛。


    許溪舟深感愧疚,這會開始擔心起來,深怕傷到了溫槿的腰,親力親為給溫槿洗臉刷牙。早餐溫槿本來想自己吃,還是架不住許溪舟的「愧疚之心」,被照顧的彷如十級殘廢。


    今日天光璀璨,陽光明媚豔麗。


    等飯也吃完,早上洗掉的床單被晾好,許溪舟才讓溫槿趴在沙發上,給他按摩腰部。


    許溪舟的手法非常好,兩年過去了也一點沒有退步,按揉在腰兩側的力度不輕也不重。溫槿原本是一個非常怕癢的人,但許溪舟一按,他隻覺得舒服和享受。


    落地窗沒有關,今日的重海陽光明朗,天空蔚藍,微風從窗口鑽進來,掀動了米白色的窗簾,也不知揚得誰心底蕩漾。


    許溪舟給他按了約莫十多分鍾才停手歇一歇,怕溫槿趴久了手麻,又把人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仍由溫槿軟綿綿的把下巴磕在他肩頭。然後用手輕輕撫摸著他僵直的脊背。


    暖陽微風,思念之人亦在懷中。


    真是求之不得,人間極樂。


    不知這樣的靜謐過去了多久,許溪舟剛想啟唇說什麽,就聽見彷如已寐的人突然在他耳邊輕聲說:“哥,我們談談……好嗎?”


    許溪舟一愣,隨即又彎唇笑了笑,用手心輕拍了幾下溫槿的背,迴答說:“好。”


    這也是他剛剛想說的話。


    有些事情不是他們現在無視就會消失的。兩年前他們缺少對彼此的理解和尊重,而今他們都不敢再重蹈覆轍。


    “你想和我談什麽?”


    即使說是要談,許溪舟也仍然緊緊把他抱在懷裏,不讓他下去。


    溫槿便仗著這會兒看不清許溪舟,說話也大膽了起來。


    那些壓在心底的痛楚與委屈,那些幾乎削骨剃肉般的錐心刺骨。這兩年以來無時無刻不紮在兩人心頭。


    他想告訴許溪舟,想讓許溪舟明白他按捺在心底的壓抑。


    “哥,是不是我經常會惹得你不開心?”


    他終於能把自己想問的問題問出來,聲音卻低到細弱。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問法究竟對不對。


    許溪舟捏在他腰上的手頓了頓,斂去了眼底笑意,低聲問他:“為什麽這麽說?”


    這一瞬間,溫槿恍惚想起了很多事情。


    許溪舟的隱瞞,許溪舟毫無笑意的雙眼,許溪舟不耐煩到摔門而出的背影。以及最後失望到讓溫槿不論哪個午夜夢迴想起都覺得心灰意冷的自嘲。


    為什麽呢?


    這個問題,以及問出這個問題的理由,他都已經醞釀了好久。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和他傾訴了。


    “為什麽傷心煩躁的時候,總是避著我呢?”溫槿呢喃般問他。


    他既怕問出了答案,又怕這輩子都問不出答案。像是被判了死刑的罪犯,臨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麽事。


    許溪舟眸色微顫,倏地輕輕一笑,笑意裏卻全然沒有剛才的愉悅。


    但也沒有了當年那般讓溫槿心驚肉跳的嘲諷。


    原來,你隻是在生氣這個嗎?


    “避著你,是怕嚇著你。”許溪舟告訴他。


    “我脾氣真的很不好,人躁起來時經常嚇到身邊的人,連我爸媽都說我這樣的脾氣難怪單身了二十幾年……而我也隻有在你和爸媽麵前才會有所收斂。我避著你,是怕你被我嚇到……我怕你看到我生氣的模樣,又說出那樣的話。”


    和南風不像。


    和你想象中,你喜歡的那個南風不像。


    難道許溪舟在這段感情裏就全然自信滿滿嗎?


    因為是網戀,因為他們僅僅隻是隔著屏幕用一部手機相識過三年。所以許溪舟不知道在溫槿的心裏究竟是許溪舟更好還是許南風他更喜歡。


    他和溫槿還沒有見麵的時候,他能做到毫無遮掩,甚至做到毫無保留,那是因為隔著十萬八千裏他看不到許溪舟的臉,不知道許溪舟真正發火生氣是什麽模樣。


    如果不是許溪舟真有在娛樂圈混下去的實力和背景,就憑自己這個受不得一點委屈的脾氣,就不知道被各業封殺過多少次了。


    但他對自己的事業胸有成竹,卻在麵對溫槿時會慌不擇路的失了分寸。


    所以和溫槿初見那一年,他甚至處處小心翼翼,最怕的就是溫槿對他說:“你和南風不太一樣。”


    於是在那晚溫槿將那句他最害怕的話說出來之後,他提了離婚。


    他怕自己再不花時間去冷靜,他真的會在溫槿麵前失控。


    沒有人無堅不摧,他□□凡胎,本就處處都是弱點。


    溫槿聽完之後緊了緊抱著他的手,眼睛微酸,悶聲說:“那哥,我要是什麽都瞞著你,你覺得踏實嗎?”


    就像是人旋在半空,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會一腳踏空摔下去。


    不踏實。


    許溪舟已經明白那個滋味了,所以在這兩年了,他反省過,思考過,也漸漸明白了自己到底為什麽會和溫槿漸行漸遠。


    還好,一切還不算太晚。


    “阿槿,對……”


    “哥,對不起。”溫槿打斷了他將出未出的道歉。


    許溪舟愣了愣。


    “對不起,當年不應該對你說那樣的話。”


    是對傷他最重的那句話道歉,也為自己的口不擇言道歉。


    許溪舟受不了這個,摟著他的手越發緊,沉聲道:“阿槿,愛人之間是可以鬧矛盾的,但是不能因為鬧了一次矛盾就因為怕再次鬧矛盾而疏遠。我怕我留不住你,我隻想讓你明白,你牽著我的手,就可以大膽往前走。”


    這時候眼淚怎麽還忍得住呢。


    許溪舟感覺到了自己肩頭的濕潤,側頭,吻了吻他的側臉。他看著窗外清朗的天,終於如釋重負般吐出了壓在心底許多年的沉鬱。


    “阿槿,永遠不要怕麻煩我。”許溪舟和他說。


    “嗯。”


    “我如果連為一個人任性的機會也沒有,那活得也太憋屈了。更何況我這輩子也隻為你任性過,所以你不要覺得自己會耽誤我。”這是許溪舟很久很久之前就想對他說的話。


    “好。”


    “阿槿,以後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就要和我說。不然的話哥也會害怕。”許溪舟啞聲說。


    這是許溪舟第一次對溫槿說害怕。


    “阿槿,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愛你的一切。好的壞的,任性的。曾經有的後來出現的,我都愛。小槿,你信哥好不好?你管管哥,別讓哥再出去和別人喝酒,我要是抽煙你就罵我,扔掉我的煙。我傳了緋聞,你就打電話發短信給我,把你心底的那點兒醋意全都毫不掩飾的扔給我好不好?”許溪舟近乎哀求,“阿槿阿槿,你讓我感覺到你的喜歡,讓我明白你的愛,好不好?”


    他是真的害怕了。


    他不敢再放溫槿走,也不敢再和他賭氣。


    太愛他,所以怕感受不到他的愛,怕覺得他不愛自己了。


    “哥,我也害怕……我害怕你真的不要我,我害怕你不愛我……”


    “哥,我一點也不好,我怕自己拖累你,怕到最後我們還是沒有結局。更怕你發現我真的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之後,你迫於責任,疏遠我……”


    “阿槿,你不是我的負擔,你是我的一切,是我的光。”


    是光。


    有光才看得清皓月繁星,看得見前進的道路。


    “哥,我愛你。”溫槿輕輕在他耳邊說,“我會永遠愛你。”


    這是許溪舟這麽多年以來聽到過的最珍貴虔誠的誓言。


    許溪舟眯了眯酸澀不堪的眼,看著窗外刺眼的陽光,突然有種塵埃落定的安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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