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三爺喝了一口水,靜靜地坐著不說話,他從茶幾下麵的一個銀色的盒子裏抽出一根雪茄,用火燃著,吸了一口,看著跪在地上的刀片和錘子。

    他倆土頭土臉,像是剛從土裏鑽出來的兩隻土耗子,刀片一邊抹淚一邊說:“沒有完成三爺交代的任務,願受責罰!”

    錘子伸出一雙滿是老繭的手,滿心委屈,他說:“我們每天除了搬豬食,就是鏟豬糞,打掃豬舍,日子過得跟豬沒什麽差別,三爺您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呐!”

    麻三還是沒有說話,心裏似乎在想著其他的事。

    刀片和錘子摸不透麻三爺的心思,麵麵相覷,屋子裏一時安靜的可怕,隻有麻三爺嘴裏吐出的煙圈像是魔鬼在亂舞,過了良久,隻聽他咳嗽了一聲,低沉著聲音問:“那兩個人叫什麽名字?”

    錘子說:“男的叫葛老虎,女的叫苗阿鳳!”

    聽到這兩個名字,麻三爺眼部的肌肉跳動了一下,嘴裏重複著:“葛老虎……苗阿鳳”,心裏忽然有一股酸水在上湧,許多往事都浮現在眼前,他想到了他爹臨死前的絕望,那雙空洞的眼神看著他說:“麻三啊,我們家祖上世代為農,在這裏生活了幾百年,如今卻要被趕出這片土地,真是奇恥大辱,我想我再無臉麵活下去了!”,說完,身體就開始不停地顫抖,眼神變得更加空洞,麻三說:“走就走,我就不信這天地之大,還沒有我爺倆的容身之處”,他爹吃力地咽了口唾沫,搖了搖頭,歎息著說:“你不懂……你不……”,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後頭軟軟地垂了下來,身體開始變硬,他爹死了。

    後來麻三才知道,他爹已提前服了老鼠藥,他一邊痛心一邊覺得他爹真傻,為了那一點一文不值的顏麵,竟然連生命都不要。自從他爹死後,他在這個世間上再沒有親人,他必須要堅強地活下去。然而,在最初的那幾年,他卻像一條狗一樣地活著,他在城裏靠撿破爛,乞討為生,有時,一天都吃不上一頓飯,他就和流浪狗搶食,後來那些流浪狗大都認識他,知道他是狠角色,見了他就跑。

    要說徹底改變他命運的時刻,還是在二十年前那個冬天的夜晚,當時天空飄著雪花,紛紛揚揚,因為剛過臘八,所以那幾天的天氣特別寒冷,麻三早上從垃圾堆裏撿到一條棉被,他簡直高興壞了,因為他晚上睡在橋洞裏麵,但是橋洞漏風,他衣服又單薄,常常還沒有睡著就被凍醒了,那天他的運氣也不錯,在一家酒店討到了半盤豬耳朵,六個饅頭和半瓶老白幹酒,他覺得很滿足。

    晚上,他蜷縮在橋洞裏,把早上撿來的那條棉被緊緊地裹在身上,然後用手捏了一塊油膩膩的豬耳朵放在嘴裏,又擰開瓶蓋喝了幾口白酒,他覺得身體慢慢暖和了,他靠在橋洞水泥壁上,啃著一個冷饅頭,耳裏傳來外邊撲簌簌的落雪聲,他知道外麵的雪越下越大,可能要下一晚上,他又開始擔心明天食物的來源……。

    後半夜,他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睡夢中,隱隱約約聽到外麵有人在吵,他心裏想:“這深更半夜的,什麽人會來這裏?”,他沒有理會,繼續睡覺。後來吵鬧聲沒了,就聽見有人在向這邊跑,腳踩在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跑到橋上,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麻三似乎感到整個橋麵都顫了一下,那人剛摔倒在地,後麵有五六雙腳就追到了……。

    麻三感到很好奇,就把頭探出了橋洞,隻見月光下,五個身穿黑色衣服的大漢圍著一個身穿呢子大衣的人,其中一個黑衣人手裏持著一尺來長的鋼刀,那鋼刀在月光下發出森寒的光芒,那個身穿呢子大衣的人倒在雪地上,手扶著腿,估計是剛才摔倒把腿崴著了,雖然被五個人圍著,但他臉上依然表現出一副無所畏懼的神色,他的眼神如刀子一般盯著麵前的五個人,當麻三看到那眼神時,覺得比那五把鋼刀還要鋒利。

    其中一人用刀背拍了拍地上那人的臉,有些結巴地說:“你……你到底……賠不賠錢?不賠……不賠錢……信不信……信不……我弄死你?”

    地上那人冷冷一笑,說:“我幹嘛要賠你們錢?我跟你們說了多少遍了,阿虎的死真的跟我沒關係”

    另一個黑衣人說:“怎麽就跟你沒關係?阿虎死在工地上,全是因為你給他吸的那些毒品!”

    那個結巴的黑衣人也跟著說:“要是……要是……你不給……給他毒品,他……他怎麽……怎麽會死?”

    地上那人坐在雪上,腿又麻又冷,他剛想要站起身子,那黑衣人以為他要跑,刀尖刺入他的大腿,鮮血順著他的褲管流下來,那人冷哼一聲,又摔倒在雪地上,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橋下麻三的那雙眼睛,麻三趕緊把頭縮了迴去,心裏祈禱:“你個倒黴蛋,可千萬別把我扯進去,我雖然日子過得苦些,但是還不想死”。

    那人隻看了他一眼,就挪動著身子向橋麵的另一端移動,仿佛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那五個黑衣人就跟在他的身後,他挪一步,他們就跟進一步,那個手持鋼刀的黑衣人忽然提高聲音大聲問道:“我最……後……最後再……再問你一句,到……到底賠……不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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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邊挪動著身子邊說:“不賠!”

    黑衣人抖了抖手中的鋼刀,說:“那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說完一揚手中的刀,就向那人腳踝上的腳筋砍去,鮮血立時浸濕了他的褲腿,灌滿了他的鞋子,那人臉色慘白,緊緊地咬著嘴唇,強忍著這撕心裂肺的痛,沉聲說道:“你今天不弄死我,我他日一定弄死你!”,那黑衣人一揮刀又將他另一條腿的腳筋砍斷,那人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愣是沒吭一聲,黑衣人收起了刀,說:“雷一公,我敬……敬你……是……是條漢子,關……關於我兄弟……兄弟阿虎的……死……到……到此為止,你……你若日後想……想報仇,就來阮家莊……找……找我……阮氏……阮氏五兄弟”,他一句話大半天才說完,雷一公早已昏死了過去,地上的鮮血已結了冰。

    阮氏五兄弟走了,雪越下越大,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萬籟俱靜,隻有那雪花沙沙的飄落之聲,麻三又迴到了橋洞下,卻怎麽也睡不著,他忍不住又迴到了橋麵上,就見那人緊緊地閉著雙眼,雪花就飄在他的臉上,麻三心想:“不會是死了吧?”,這樣一想,他扭頭就要溜,忽然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救救我……救救我!”,麻三迴過頭,見那人睜著眼睛看著他,他嚇了一跳,往後退了退身子,那人又道:“你不用害怕,我還沒死,我叫雷一公!”,麻三見他兩條腿的腳筋都斷了,還能這麽氣定神閑地說話,心裏有點佩服他,就說:“你說吧,我怎麽幫你?”

    雷一公說:“你現在背我到城南‘霍家醫館’找霍二奶奶,或許我的腳筋還能接得上”

    麻三二話沒說就背起他,直奔城南,這一路上,雪又大又厚,他摔了無數個跟頭,快天明的時候,終於趕到了城南‘霍家醫館’。

    霍二奶奶用極細的針把他縮迴去的腳筋挑出來,又用針線把斷處縫上,雷一公疼的額頭上的冷汗如落雨,他自始至終哼都沒哼一聲,麻三心裏想:“這真是條硬漢!”

    雷一公傷好以後,就對麻三說:“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條命,你以後跟著我吧!”

    麻三心裏想:“反正我也走投無路,就跟著你吧”,嘴裏就說:“好!”

    雷一公拍了拍他的肩,說:“我喜歡你的爽快!”

    後來雷一公逐漸將毒品交易網絡擴大,再加上他本人非常兇悍無比,很快就在城南站住了腳,隨著勢力越來越大,他很快成為黑道上的頭號人物,與後來崛起的丁老大並稱‘南雷北丁’。

    麻三見證了雷一公如何從一個黑道上的小混混浴血奮戰成為城南首屈一指的人物,他對雷一公的性格,刀法了如指掌,他一直夢想成為雷一公那樣的人。

    雷一公是一個有仇必報,有恩不報的人,麻三親眼見過他當著阮氏五兄弟老母親的麵將他五人的手筋腳筋都挑斷,麵對鮮血淋漓的場麵,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阮氏兄弟的母親看著雷一公說:“你一定不得好死!”,雷一公說:“我是一個有仇必報,有恩不報的人,誰要讓我不爽,我就要他死的難看!”,當時麻三就在他身後,聽到這句話,他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他突然覺得雷一公非常可怕,從那時起,他有意和雷一公保持距離,他要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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