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的河水,碧綠如洗,河麵掩映著藍天白雲綠樹,有風吹過,像是一幅動態的水墨畫,這水不知從何處來,又流向何處,隻是綠汪汪的一片,像是九天散落在人間的一塊翡翠,但水深不知幾許,前幾年有一頭牛在河邊飲水,一不小心掉入河裏,等打撈上來時,已是一頭死牛,所以村裏人絕不允許小孩子來這裏玩,失足溺水,必死無疑。

    就在這綠水河畔,卻有一個身穿白格子裙子,挽著蓬鬆頭發的女孩在洗衣服,她左邊放著一個大木盆,盆裏放滿了衣服,她每次拿出一件衣服先是抖一抖,然後沾上水放在麵前的石頭上,再從一個小盒子裏拿出肥皂,在濕了的衣服上塗上一小塊才開始用力地揉搓,她一直低著頭,偶爾有散發飄在額前,她就抬起濕了的手隻一攏,那散發就被攏到耳後,她仍舊低頭搓洗著衣服……

    鐵二蛋在不遠處一直盯著她在看,他隻能看到她的側臉,輪廓分明,猶如被工匠雕琢過一般,等到她起身晾衣服的時候,他終於看到了她的臉,那是一張清麗脫俗的臉,鐵二蛋當時心裏的第一感覺是那肯定是一張畫,是經過大師精心描摹後的傑作,在看到這張臉時讓他禁不住自慚形穢,他低著頭匆匆地跑了。

    那張臉一直留在鐵二蛋的腦海裏,就像是一陣舒爽的風,一股清亮的泉,直將他體內‘楊曼曼那光亮的背’的影子衝淡,當他再想起她胸前的那一絲紅巾時,內心已不再那麽狂熱,臉也不會火辣辣地燒。他渴望見到那個穿白格子裙子的女孩,他也渴望再看到那張臉。

    第二天,鐵二蛋又到了哪裏,卻發現河邊空空如也,隻有風吹起岸邊的柳在水麵投下了斑駁的倒影,他覺得很失落,內心裏空落落的沒有一點兒知覺,仿佛吸氣與唿氣之間遠隔著萬水重山,他就靜靜地看著那水麵,心想:“她真的不會再來了嗎?”。

    第三天,鐵二蛋如期而至,他在想:“她今天應該會來吧”,可是他在那等了一天,始終不見女孩身影,他覺得有點失望,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口氣裏都是苦澀。

    第四天,女孩還是沒有出現,鐵二蛋忽然覺得心裏有一點絕望,那絕望就像是一根魚刺卡在了喉嚨,就像一片黑雲遮在頭頂,就像是孟西村冬天那綿延無盡的雪,讓人忍不住窒息,這種感覺來的很突兀,讓他幾乎有點措手不及,他腦海裏的那張清麗的臉慢慢被撕扯,撕扯成萬千碎片,隨風飄散,他想伸手抓住一片,卻是那樣的吃力,他在想:“散了就散了吧,省的我這樣的煎熬!”

    第五天,那女孩卻端著木盆來了,那青青的河水映著她白白的麵孔,她就靜靜地看著水中自己的那張臉,眼圈黑黑的,有些憔悴的模樣,她自幼體虛,時常靠中藥調理,昨晚熬藥又熬到大半夜,快天亮的時候才到床邊打了個盹兒,直到現在她都覺得腦子裏暈乎乎的,像喝醉了酒。

    她撿起了水裏一塊磨得光滑的石子,圓乎乎的,像是一個小腦袋,再仔細一看,那些斑駁的點正好構成一個人臉的模樣,她就笑,然後托著腮看著河對岸的牛在吃草,其實她今天並不是來洗衣服的,她就是一個人待在家裏覺得有點悶,她想出來走走。自從娘去世之後,爹很少和她說話,她就覺得這種沉悶正在一點一點地吞噬著她的靈魂,每次來到河邊,看著那綠汪汪的水,她就覺得心情很好,她忍不住輕聲念道: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這首《蒹葭》是孟青峰教她的,在她的印象裏,孟青峰雖然比她大不了幾歲,但是似乎讀過很多書,每次去他家抓藥,總是看見他手裏拿著一本書在搖頭晃腦地朗讀,他爹是老中醫,村裏人有個頭疼腦熱就去他家開藥,每次見了她,他似乎都很歡喜,總會放下手裏的書和她說話,每次她走後,就會偷偷地望著她的背影發呆。有一次,孟青峰說:“我教你一首詩吧,當你思念某個人的時候,就可以念出來”,說完,他邊念邊唱,雖然她不懂詩句的含義,但是覺得那韻律非常好聽,學了兩遍就學會了。後來孟青峰去城裏讀書,臨走的時候問她:“你會不會想我?”,她默默不語,他看著她的臉,說:“當你想我的時候,就念那首《蒹葭》,我就會出現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因為思念孟青峰還是喜歡那詩的韻律,在清清河水之畔輕聲吟唱,但是在那寬闊的河麵,孟青峰並沒有出現,她有點失望,她那明亮的眸子裏似乎有一顆眼淚在滾動,就在那一滴眼淚滾下她的睫毛,劃過她的臉頰,流進她嘴裏的時候,驀然-----她看到水麵上探出一個圓乎乎的腦袋,在衝著她笑,但轉瞬間那腦袋又鑽入水裏,她以為孟青峰迴來了,既驚又喜,站起身子,向那腦袋消失的方向瞧,可是水麵上靜悄悄的,她大聲喊道:“孟青峰,我知道是你,你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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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剛喊完,就見水麵上冒上幾個水泡,她臉上一笑,就將手裏的那塊圓乎乎的石子扔向了水泡的方向,隻見有個腦袋忽然就從水麵鑽出來,嘴裏噴出一股水,正色眯眯地衝著她在笑,她一陣驚慌,腳下沒站穩,‘噗通’一聲就掉入水裏,那個腦袋正是鐵二蛋,鐵二蛋見朝思暮想的女孩掉入水裏,也是一陣驚慌,他摸了一把臉上的水花,又鑽入水裏。

    陽光斜斜地照在河邊的青草灘上,隻見鐵二蛋像一隻落水狗一樣看著躺在地上的渾身濕透的女孩,她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臉色煞白煞白,鐵二蛋知道她喝水喝的太多了,當務之急是必須做人工唿吸,他按了按她的胸口,想給她的嘴裏吹口氣,卻怎麽也下不了嘴,他左思右想都覺得這是種流氓的行為,碰人家的胸也就算了,還要親人家的嘴?鐵二蛋在心裏嚴厲地告誡自己:“一定不能這麽幹!你親了人家,讓人家以後怎麽嫁人?”,但是他馬上又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後果:“一口氣不疏通,她可能會死掉”,想到這,鐵二蛋嚇了一跳,他稍微總結了下,形成了一個簡單的邏輯關係:“親一下則會救她一命,自己可能淪為流氓;不親,棄之不顧,她可能會死掉,自己身上就背負著一條人命”,這樣一想,他果斷地張開了嘴,吸足一口氣,慢慢靠近女孩的唇……

    四瓣唇相碰,鐵二蛋覺得心跳的很厲害,他剛吹了一口氣,就聽到女孩的喉嚨裏有洪流巨浪的聲音傳來,鐵二蛋還沒有弄清是怎麽一迴事,女孩忽然張開口,一口水完完全全地吐在了鐵二蛋的臉上,於是他聞到了滿臉的草藥味,女孩咳嗽了幾聲忽然睜開了眼睛,當她看到一張掛滿水珠的臉離她是那麽近的時候,她不知那來的力氣,抬起右手就給了那張滿是水珠的臉一巴掌,水珠還在飛揚,那張臉已扭曲變形。

    鐵二蛋隻覺正麵像有一隻鍋蓋飛來,他避無可避,那鍋蓋就結結實實地擊在他的麵門上,頓時,他覺得眼裏,耳裏,嘴裏都是酸水。

    那女孩又吐了幾口水,坐起來,看著鐵二蛋扭曲的臉,問:“你是誰?”

    鐵二蛋摸著發疼的臉蛋,說:“我叫鐵二蛋!”

    女孩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又問:“你剛才是不親我了?”

    鐵二蛋本來想說:“是想親你來著,但是你嘴裏忽然吐出滔天巨浪,沒親成!”,轉念一想:“這樣說豈不是直接暴露我的流氓行為嗎?”,於是簡潔了當地說:“沒有!”

    女孩摸了摸唇,指著鐵二蛋說:“你騙人!”

    鐵二蛋說:“要不是我給你嘴裏吹了一口氣,你現在早就死翹翹了”

    女孩忽然掩麵哭了起來,邊哭邊說:“就算是死翹翹了,也不要給你親!”

    鐵二蛋忽然從懷裏掏出了一塊圓乎乎的石頭,那石頭上的斑點就像是人的一張臉,他把石頭遞給女孩,就頭也不迴地走了。他剛才在水裏瞧見女孩看著這塊石頭微笑的樣子,他知道她一定很喜歡這塊石頭,所以在她拋入水麵的時候,他就用力地接住了。

    女孩忽然不哭了,她看著這塊圓乎乎的石頭,又看看那個越走越遠的圓乎乎的腦袋,她忽然笑了,幾滴淚珠掛在長長的睫毛上,在太陽下發出燦爛的光,她在嘴裏默默地念著:“鐵二蛋……鐵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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