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清晨,天色還灰蒙蒙的,黛玉這日卻起的極早,然而起的早的,卻不止她一個人。盡管天色尚暗,屋子裏院子裏卻也是人來人往,小丫鬟們忙著在主子出門前將前一晚的落葉掃去,婆子們抬了水來,大丫鬟們趕著服侍姑娘梳洗更衣。黛玉房裏還點著燈,卻聽見外麵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芷兒正開著妝奩給黛玉挑簪子,聽見動靜便道,“這又是怎麽了,大清早的鬧騰什麽。”


    絮雪便迴道,“我去看看。”說著便捧著盆子出去倒水。一會兒便聽外麵道,“大爺來了。”黛玉便聽晉賢道,“姐姐起來了沒。”又聽外頭垂雲笑道,“姑娘早起了,隻是還請大爺稍在外間坐一會,姑娘還在梳洗呢。”


    黛玉隨手取了隻朱釵遞給錦瑟,便笑道,“大爺今兒得早出門,別耽擱了時辰,我這裏梳洗過了,讓他進來。”垂雲便應道,“是”。錦瑟聞言趕忙將釵環等物一一料理清楚,又取了對翡翠耳塞給黛玉帶上。眼見著晉賢繞過屏風,走進內室,方一屈膝,笑道,“大爺來了。”


    黛玉便轉身站起,笑道,“都準備停當了。”晉賢便自得道,“已錯過了一科,多讀了這麽些書,這秀才的功名於我而言自然是探囊取物了,姐姐你且看著,我一定拿個稟生的名頭迴來。”


    黛玉便笑著刮了刮臉,“羞不羞,這還沒考呢,就說大話。”晉賢便笑道,“姐姐不曉得,我昔日聽學裏的同窗說過,若考的了稟生,朝廷會給發錢糧,到時候給姐姐買胭脂搽。”黛玉便笑道,“又說孩子話,不過你即說了,我可就當真了,等著你到時候給我買胭脂。你若沒得著稟生,我就再不用胭脂了。”說著順手就將自己桌上的胭脂盒給了錦瑟笑道,“這個給你,我等著更好的用。”


    錦瑟知道黛玉素來不愛塗脂抹粉,桌上雖有幾盒應景,也不過是擺著玩兒罷了,往日也常將這些東西賞給丫鬟們的。便笑著接了,道,“姑娘既有更好的了,那這個不好的就便宜我了。”


    不過說了兩句話,黛玉便打發晉賢道,“時候不早了,你得趕在卯時前到考場,萬萬耽誤不得,一會父母定還要囑咐你兩句,別再這裏耽擱了。”見晉賢身邊並無丫鬟隨侍,便道,“丫鬟呢,你一個人過來的?”想想又道,“罷了,我和你一塊兒去母親那裏。”


    錦瑟聞言便忙取了件薄鬥篷來,道,“天色尚早,外麵怕還有些夜風,姑娘加件衣服再出門。”


    黛玉便站住,讓她係上衣帶,方攜了晉賢一同出門。此時天還未亮,惠兒等便趕忙取了燈籠來照著。姐弟兩個說笑著,黛玉素來和這唯一的兄弟十分親厚,自然知道晉賢雖嘴上說的輕鬆,然而到底年紀尚小,那裏會有那般成竹在胸,隻怕心裏也不是不緊張的,便玩笑著叫他將前些日子所做的策論複述一遍,權當提神了。這也是林如海當日教給兒子應試之法,心裏想著怎麽做文章,自然也就沒工夫擔心緊張了。


    一時到了林夫人房裏,黛玉晉賢見房裏亦是燈火通明,便知道父母隻怕早就在屋裏等著了,當下便緊走了幾步,待到門前,丫鬟打起簾子來,道,“姑娘,大爺來了。”


    黛玉和晉賢走進房裏,見林如海和林夫人坐在堂前,姐弟兩個給父母問了安,方坐了。林如海照舊教訓了兒子幾句,才道,“該囑咐你的話,我也早說了,如今也不和你多嘮叨,隻是你要切記,考試時須靜心用心,和往日在家一般,不要多思,一心想著解題。若周圍有什麽動靜,不要理他。注意時辰,往日也不是沒有有才之士耗時過多的,才華再高,若寫不完文章,也是無用。”將這些話反複叮囑了,才道,“不過是個院試,我往日觀你文章,案首不好說,起碼一個稟生當是有的。便是失了手,也不至於落榜,你也不必憂慮過重。”


    林如海雖對這獨子寄予厚望,平日裏十分嚴厲,究竟心裏還是疼愛的,臨考前也怕孩子小,一味訓斥恐嚇反叫他緊張之下失常,便拿話鼓勵幾句,叫他安穩下來,也是“丈夫亦憐子”了。


    晉賢領了庭訓,林夫人便道,“看著時候也不早了,傳飯吧,用了早些出門,別耽誤了。”


    一時無話,一家四口用了早飯,林如海自去部裏點卯,晉賢帶了小廝長隨坐了馬車赴考去了,獨留了林夫人黛玉母女兩個在府裏坐立不安。


    母女兩個悶坐一會,也無心做別的。林夫人因問黛玉,“你往日也和宋先生學過文章,你瞧著晉賢這迴可得中。”一時又道,“罷了,我糊塗了,你女孩子家,多是學些詩詞歌賦,這舉業上的事,你哪裏會清楚。”


    黛玉隻得安慰道,“娘你也別擔心了,爹之前不是說了嗎,以賢兒的本事,定不會出差錯的。我們身居內宅不懂這考試的事兒,爹卻是一路過來的,若是覺著沒把握讓賢兒得中,如何會叫他去應試。”


    見林夫人仍未開顏,又道,“旁人也罷了,我爹當年可是探花,虎父無犬子,不過一個秀才功名,於我兄弟而言,豈不是易如探囊取物,算的上什麽。娘你這會就這般坐立不安,到賢兒日後鄉試,會試,殿試,連中三元之時,豈不是要連覺都睡不著了?”


    林夫人雖知黛玉是在開解她,也仍忍不住一指頭過去,“這丫頭,連你娘也敢打趣了。”


    黛玉便倚在母親懷裏,道,“娘,你別擔心,賢兒是個懂事的,日後肯定會有出息的,說不得日後旁人說起咱們家來,就是‘一門父子雙探花’了。等賢兒大了,再叫他給您再掙一個誥命來。”


    林夫人笑道,“那得多久之後的事情了。你也別一心隻使喚你兄弟,等他做了官,你怕是早就嫁出去了。到時候,就帶著女婿,外孫子迴娘家來,讓你爹,你兄弟教外孫功課,好叫再出一個探花來。”


    黛玉聽得滿臉羞紅,“娘,人家和你說賢兒的事情呢,怎麽又扯到這個了。”


    林夫人含笑道,“這些年來,我和你爹年紀大了,又獨有你們這兩個不省心的,賢兒是個哥兒,又日漸大了,自有你爹管教。我唯獨盼著早些把你定下來,等你終身有靠了,再給賢兒說個媳婦,我這個林家媳婦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黛玉聽母親這般說,心裏不由難受起來,道,“娘,我知道,您不是怕賢兒不得中。你怕的是事有萬一,若是賢兒真的落了榜,以他的性子,便是爹不說什麽,隻怕他心裏也不會好受。更何況,他本就對上迴錯過了的那科念念不忘,又對這次院試誌在必得。若是當真有什麽萬一……。”


    林夫人拍拍黛玉的手,道,“到底是我女兒,我想的什麽,你心裏都清楚。你兄弟本事是有的,隻是考試這事兒,榜單沒出來,誰也說不準。若非如此,我何至於這般擔心,你看他縣試,府試的時候,我可有這般坐不住。便是你爹,心裏也是存著這顧慮,又怕點出來反而影響他應試。隻好在考前多寬慰他兩句。不然你看,平日裏訓成什麽樣兒,今兒到說起好話來了。”


    待到了午飯時候,林如海未歸,府裏林夫人和黛玉哪裏有什麽心思用飯,草草打發了一頓,便又開始坐立不安的等待。林夫人和黛玉說了一會子話,又心不在焉的看了會賬本子,好容易等到日頭西移,估摸著應當到了結束的時候。林如海從府外遣了小廝迴來,道是先去考場接了晉賢再迴家。叫林夫人並黛玉準備好。


    不說林如海之前也走過這麽一遭,便是晉賢自己當日在揚州時,縣試五場,府試三場,林夫人和黛玉為晉賢備考都備出了慣例,知道他考一場便和受了一整天的罪沒甚區別。便趕忙叫廚房備湯備粥,又親自到晉賢的院子裏,把丫鬟們指揮的團團轉。防著晉賢迴來沒力氣,用了飯就可以安穩歇著。


    不多時,林如海父子果然迴來了,馬車直接駛到了二門外,林如海帶著晉賢下了車,便直接去了晉賢屋裏。林夫人和黛玉見晉賢麵上雖有些疲倦,精神倒還不差,心裏便大概有了三分把握,也不問他考的如何,隻叫人將晉賢素日愛吃的,好克化的飯食送上來。


    晉賢胡亂吃了兩口,便要把考試時寫的文章默出來給林如海評閱,卻被林如海喝止了,“好生歇你的,考都考完了,還在乎這一時半刻。等明天清醒了再默出來也不遲。難不成睡一覺便連自己的文章也記不得了?


    晉賢也知道好歹,吃飽了肚子,人也懶起來了,便告了罪自去歇息。


    黛玉見弟弟睡了,便悄悄同父母走出來,道,“爹,娘,我瞧著賢兒的樣子,像是考的不差。”


    林如海正色道,“這才是第一場,後頭還有一場,要得這功名,還得看下一迴如何。況且他自覺不錯,和榜上有名可是兩迴事。”又冷哼道,“待我明兒看看他究竟能寫出什麽東西來,不指望能寫出什麽好文章來,別叫我太過失望就是好的了。”


    林夫人正要反駁,卻又聽黛玉撒嬌道,“怪不得人家說父親眼裏的兒子總歸是能尋出不是來的,早上還說以賢兒的文章能考中呢,晚上就說辭就變了。爹,你好歹也過幾日在說這話嘛。”


    但凡天底下的父親,就沒有不愛嘴上教訓子女的,然而林如海對黛玉這長女是溺愛慣了的,被自家掌上明珠逮著錯漏搶白一番,也沒什麽好生氣的,隻笑道,“這丫頭,和你爹說話也沒大沒小的。”


    林夫人知他們父女兩個是在玩笑,便忙打圓場道”玉兒今日怕也擔心了一日了,早些迴去歇息。”又對林如海道,“天色也不早了,明兒還得給賢兒看文章,就別逗女兒頑了。”說著便打發黛玉迴去,自己和林如海也迴了房裏,隻等晉賢醒來好叫林如海看了文章,究竟如何心裏方才算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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