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已經參透了安平縣令的用意,卻是不能就這樣急哄哄的衝上去的。要知道功斃於一役,明擺著曉得趙太守必然會站在他本家身後幫著說話,拖延,許哲怎麽可能半點準備都沒有的衝上去理論,這不是正義,這是傻。


    因此任憑嶽縣令磨破了嘴皮子,許哲就是頂著一張猶疑的臉色反複思量,言語間遲遲疑疑,各種‘奇思妙想’紛至遝來。惹得嶽縣令甚至放出許哲早已不是自己之前認識的直麵刀鋒的勇士許延年之類的話來,讓老潘和王金在一邊抽搐著臉頰慘不忍睹,卻又因為信息量太大舍不得走。


    等到嶽縣令把自己腦子裏所有的勸說詞顛來倒去的說了三遍,實在是口幹難耐,無力奮進,隻能暫時休兵,秧秧的離開。


    沒有許哲陪著過去,他終究還是沒有膽氣。


    許哲才一抹臉麵,重新恢複了自己慣有的表情,要知道,長期維持著一張傻瓜似的懷疑臉色也是很吃力的好吧。斜著眼看著瞬間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的老潘王金二人,許哲翻了個白眼:“都聽到了吧,兩位,幫忙探探消息吧。”


    “哎呦,我這突然想起來家裏爐子上還有火,就先迴啦。兩位~”王金一轉眼珠子,就是一個理由。剛想走,就被老潘一把抓住了衣領子:“你家在泗水,等到你從上延迴去,別說爐子了,估計房子都燒完了。算了,等著重修吧。”


    王金苦著臉看著兩位,深深覺得自己剛才不走簡直是腦抽:“哎呦喂我的大爺,我這個小人對比你們,簡直就是這麽大的一個東西。”說著比劃著小拇指尖:“真的一點作用都沒有,做的不好還耽誤事情,就別讓我這成事不足的人做事啦。”


    這明擺著就是縣令之間的博弈,自己一個泗水普通鄉民,幹什麽想不開的摻和這些事情去。沒有好處不說,還容易惹人嫉恨。自家的‘泥塑縣令’,不管得個什麽考評,反正明年就不見了,當然什麽事情都和他無關,自己可還要再泗水活個幾十年呢,得罪了這邊的老爺,還想不想混了。


    “那你是水道也不想衝了?”看著王金不斷的哭窮,許哲不耐煩的打斷王金的話。


    王金‘嚶嚶’的‘哭泣’頓時一停,抬起頭:“這水道當然要建了,隻是這眼看著還在農忙,若是實在趕不上,放到明年也沒有辦法不是。”這就是睜眼說瞎話了,要是真心不著急,又怎麽會大冬天的愣是發動鄉民開墾了十幾畝荒地。


    隻是現在經過自家縣令大人那麽一說,形式瞬間顛倒了過來。許哲,嶽標二人,為了今年的優秀考評,必然要使出吃奶的力氣來,可謂關係兩人身家性命。但是自家泗水縣,對於這件事雖然依舊緊迫,卻沒有兩位縣令這麽著急,這其中的一急一緩,瞬間就有了可操作的空間。


    許哲看著王金一臉的有恃無恐,深深覺得那嶽標簡直就是個豬隊友。這麽大個事情,居然都不事先私下和自己通個氣,就這樣大咧咧的說出來了。也是怪自己,想著嶽標是個萬事不理的‘泥塑縣令’,沒想著居然還知道這些隱秘。


    也是,嶽標再怎麽‘泥塑縣令’,總歸也是一縣之主,所接收到的信息,自然不是王金,老潘這種普通鄉民可比的。


    心裏是這樣想的,話卻不能這樣說。王金和老潘不同,雖說在自己的一畝八分地上,兩人都能玩的轉。但是到了外麵,老潘卸下光環,隻是一個真正意義上普通的鄉民,但是王金卻好歹在天湖書院蹲了十幾年,就衝著他空談的本事,許哲就相信他的能量絕對不止現在這些。


    當即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當的說:“咱們既然目的都是一樣的,自然也不需要藏著掖著。我這邊出力,你也不可能歇著坐享其成。這安平縣令可以卡住我們一迴,就一定有辦法卡住我們下一迴,你可要想好了。”


    趙閑遠這招上流截水,手段並不算高明,但是卻很有效。這次如果聽之任之,讓他過去了,他完全可以用別的借口,換個理由再來。隻要一日破不了他截水的手段,他就有辦法一日不讓邕城,泗水兩縣用上水道。


    他趙閑遠在安平幾年,許哲就幾年建不好水道。即便他卸任調職,後麵有趙太守撐著,也指不定能換個好說話的人來。


    王金好歹讀了這麽多年的書,又是陳年的老吏,心思向來活絡。許哲輕輕一點,心裏就通透了。當即苦著臉對著許哲半真半假的抱怨:“大人你說說這都是什麽事情,簡直就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


    按著他的想法,這掘河引流,興修水利,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情,怎麽到了這群當官的手裏,又是這個嫌棄‘齷齪地’,又是那個卡著上遊不讓衝水,一個個的都有萬般花樣,就是苦了自己這些做事的,正正經經的做件事情還要求爺爺告奶奶的。


    許哲也是無奈,他沒有什麽時候比這一刻更加感受到權力的重要性。雖說他提出修建水道這件事,本身也是帶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至少他的做法是好的。可是現在到了這個地步,卻依舊有人為了一己私利而甘願放棄兩縣鄉民的需求。


    菩薩慈悲也有金剛之怒。


    “事情雖然隻是邕城三縣的事情,但是商論卻不能由著我們三縣自己的想法來。”更不可能由著他趙閑遠的性子來:“我相信除了我們三縣,雍州周圍的其他縣城想必也很關係這件事情的始末。如今我□□乏術,就勞煩王先生出麵向諸位解釋一下了。”


    他趙閑遠不是因為擔心考評而刻意阻攔麽,那我許哲就幹脆將事情鬧大,相信他趙閑遠擔心考評,這雍州其餘縣城的縣令大人也必定不是不關心。隻有將水攪渾,才有可以下手的機會。論起輿論戰,出身現代耳通八方的許哲簡直就想站在高處大喊一聲:


    還有誰!


    王金雖說不知道許哲的打算,隻是看著許哲一臉嚴肅,滿麵自信的樣子,心裏卻莫名的有了底。暗暗羨慕一聲老潘好運,既然目標一致,自己也就不再矯情,卻是心中依舊有些忐忑,還是半是懷疑半是探尋的問了句:“我這要去找誰解釋啊?”


    雍州周圍縣城很多,自己不過泗水一介主簿,論起來在泗水還能耍耍威風,但是到了外麵卻是一文不值。自己這貿貿然上門,不被打出來就是好的了。


    許哲心中早有定論:“王先生熟讀《春秋》十餘載,相信對於其中內容更是有不少心得。如今剛好稍有空閑,尋訪一二知己高談闊論,說古道今,豈不快哉。”至於言語間提及自身一二也不過隨口而已,當不得真。


    聽到自己所做之事不太為難,王金稍顯鬆了口氣。心中暗自思量說話時必然小心小心再小心,即便以後許哲事情敗落,也不會牽連到自己身上。不愧是人精中的人精,事情還未開始,就已經開始想著退路了。


    許哲才不管王金心中怎麽思量,又是轉過頭對著老潘囑咐:“這種事情你雖然義憤難當,不過畢竟隻是一介鄉民,毫無權勢,酒後醉言尚且可以原諒,若是有意為之我必定要治你一個藐視上官的大罪。”


    老潘愣了一會,好容易才轉過彎來,看著許哲一身普通粗布棉裳,言語之間卻是揮斥方遒的架勢,心中暗暗感慨:這讀書人就是不一樣,以前戲文上看的軍師如何指揮退敵,如何不動聲色的自己都覺得扯淡,哪有人刀都砍到臉上還不眨眼的。現在再看看許大人這架勢,才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有才華。


    看人家這會說話的樣子,嗯,自己得好好學學。


    見兩人都依言領命而去,許哲才暗暗舒了口氣,勉強撐直站立。以前倒是腦補過自己以後怎樣怎樣,但是畢竟虛幻,如今實打實正麵的硬上,才曉得這種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背後陰人實在不是自己的強項。


    罷了,罷了,估摸著自己以後也隻能朝著‘直臣’的方向狂奔了。


    站到天色微微發黃,見到來尋人的許蒙牛,許哲才扯著僵硬的雙腿一步步向著縣城走去:“夫人今天如何?”


    因著外麵事情不多,許趙氏又已經到了快臨盆的時候,擔心家中沒人的許哲便沒讓許蒙牛跟著,而是讓他在家裏蹲守,以備不時之需。而農忙季節,許浩元簡直泡在了東柳,因此許哲這幾天向來獨來獨往,倒是難得享受有人接送的好處。


    “夫人想吃酸杏了,我出來買。”酸杏是邕城的民間小吃,取杏子成熟時節不軟不硬的時候,泡以酸醋,辣椒各色調料,醃製在壇子裏,等待發酵三個月,便能撈出食用。到時麻辣鮮香,無論佐食還是空吃,都是難得的美味。


    而邕城最著名的,便是位於東柳的‘張家鋪子’。


    “感情我還是占了夫人的光。”許哲灑脫一笑。


    “走走走,我可要好好蹭幾顆,撫慰撫慰自己受傷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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