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事也全怨不得老潘。


    三岔河源自黃河,由北向南穿安平,過邕城流向雍州,老潘他們選取的凹地就在安平縣南邊的一處淺灘上,距離不遠。本來按著老潘他們的預期,一麵在家裏加緊收割冬麥,等到收割結束立刻引流衝擊水道,直接將三岔河水源灌溉到田畝中去。


    按著這個想法,今年的這季稻穀,邕城和泗水就可以用上新掘的水道了。也是為了這個,泗水縣愣是在寒冬臘月開墾了十幾畝荒地,就等著引水灌溉後布施夏稻。


    隻是沒想到這邊的收割才開始,安平那邊就傳來了風聲,說是因為地動,安平今年田畝的灌溉深度要比之往年更加深一點,外加安平縣內好幾座魚池,因為去年雨量減少,今年要抽引三岔河補充水源。


    這兩件事一起做,明顯就是安平的水源抽調要比之往年更加多一些。本來這也沒什麽,隻是老潘他們選擇的凹處距離安平縣抽水開的口子並不遠,如果安平在上遊大批量的抽調水源,老潘他們在下遊的水量就會明顯減少。


    平時倒是沒什麽,隻是現在邕城剛好想要引水衝擊水道,正是需要充沛水源的時候,安平這個時候這樣做,無疑就是在拆台了。


    老潘剛開始還去了安平,想著好生協商了一把,畢竟鄉裏鄉親的,大家往上數三代或是周邊點三位,總是沾著親帶著故的,沒必要把人往絕路上逼。鄉戶人家,靠天吃飯的,一年到頭也就這十天半個月的時間重要些。


    他安平想要加深灌溉量老潘理解,可以等著他們先用。但是這魚池增水又不是什麽緊要事情,大可以先放放,等著邕城泗水的水道衝擊後,田畝灌溉好了,在弄嘛~要是嫌棄麻煩,老潘也可以抽點人員幫忙,算是賠禮了。


    隻是沒想到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安平縣的人倒是好說話,但是好說話的人他說話不管用啊。


    按著他們的說法,安平縣令早在前兩天就下了死命令,讓他們必須在這個月灌溉好田畝,魚池,說是到時候他有重要事情做。具體什麽事情,這上麵不說,下麵也不敢問。隻是安平縣令向來獨斷慣了,下麵的人都怵他,也不敢反駁。


    老潘往安平跑了三趟,第三迴甚至已經帶著許哲的手書,一次都沒見著人。都是陳年的老鬼了,到了這步,哪裏還不曉得這是人家在有意作弄自己呢。隻是安平在上遊,邕城在下遊,他要是一門心思的就要引水,邕城是一點辦法沒有。


    像是老潘現在嘴裏講的,喊人去安平縣鬧,也能出成果。隻是過的十天半個月的,等老潘他們鬧成了,黃花菜都涼了。


    眼看著冬麥一天天的收割好,灌溉的水源卻沒個頭,大家都急上火了。老潘還好些,了不得再被下陵宰一刀,反正也就是最後一年的事情了。王金卻是急的團團轉,要知道他趁著寒冬臘月開墾出來的十幾畝荒地,可就等著這道水源的灌溉呢。


    這荒地開墾可不比熟地,沒個三五年的不停沃土,裏麵根本種不出莊稼。這晚一年灌溉,就是耽誤一年的收成。早知道今年沒法灌溉,他又何必急上火的大冬天的找人來開墾呢。因此說要去安平鬧,也是他喊得最兇。


    隻是話是這樣說,兩個老鬼心裏也有著心思。按著道理,這安平愣生生的和自己杠上去,圖的是什麽啊。這就算他杠贏了,也不過讓邕城泗水兩縣晚一年灌溉,又不是什麽大了不得的事情,反而惹得兩個縣相互怨懟,自己還沒有好處。


    難不成真是坊間流傳的那樣,安平縣令是為了讓許哲難過,才故意這樣膈應大家的?


    不止是老潘他們,許哲心裏其實也在嘀咕,這安平縣令雖說一直都是邕城太守的馬前卒,鐵杆手下,但是冷眼接觸了幾迴,也不是個沒腦子的家夥啊。像這種自己沒好處光隔音別人的事情,即便做成了,又有什麽說法呢。


    安平和泗水,邕城一脈相傳,三縣鄉民處的時間久了,總都是互相熟識,沾親帶故的。古代不比現代,對於宗族,鄉親觀念極為看重,他這樣做雖然憑借自己的鐵血暫時鎮壓下麵的言論,也免不得下麵鄉民的議論。


    思來道去的,許哲反反複複想了半天,還是有些納悶。不禁腦洞大開,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都瞎想起來。


    正想著呢,就見著嶽縣令滿臉怒氣的狂奔過來,離得老遠就開始大喊大叫:“這趙縣令此等做法,簡直棄百姓鄉民生死存亡於不顧,何止是一個魚肉百姓可以說的。延年,你必須陪我去,咱們好好去趙太守那邊說道說道,定要治他一個罔顧百姓的大罪。”


    許哲和老潘,王金等人麵麵相覷:這貨又是怎麽冒出來的。


    王金尷尬的抹抹額頭,雖說自家這‘泥塑縣令’向來不管俗事,但是自己做為手下卻是不能什麽事情都不說,尤其還是這麽重大的事情。本來按著以往的慣例,這‘泥塑縣令’也不過聽之任之,半點聲音沒有。


    這也不知道吃了什麽藥,今天卻是特別起勁起來。或者說,自從泗水水道開始挖掘,這‘泥塑縣令’雖說半點沒有踏入那些‘齷齪地’,但是好歹也沒像是以前那般陰陽怪氣的講話了,王金生活著實舒坦不少。


    和許哲麵麵相覷了半天,卻是搞不懂這往日從不摻和任何事的人今天怎麽這麽起勁。而且看著他手裏準備的東西,分明是許哲一點頭就可以立刻前往雍州,直接開啟‘撕逼大戲’準備的。


    沒奈何,許哲隻能緩言安慰起來:“這安平趙縣令的做法著實可惡,隻是咱們讀書人,向來講究師出有名,這趙縣令的做法雖說齷齪了些,畢竟沒有什麽明顯的收尾,還是需要好好商議一下。”最關鍵的,是這麽個萬事不操心的主怎麽就突然這麽起勁起來。


    “還有什麽好說的,他趙閑遠既然做的出來,就要勇於承認。我輩讀書人,行的正坐得端,若是他不承認,我們就拖他到至聖祠堂前麵站著,看他還敢說假話。”這嶽縣令也不知是不是讀書讀傻了,居然想著讓趙縣令到聖人麵前承認錯誤。不說這趙縣令願不願意去,即便在至聖麵前他說了假話,又有誰能耐他何。


    許哲聽著也是一陣好笑,按照這嶽縣令的道理,以後讀書人有爭辯就去至聖,法聖,道聖他們麵前辯論;若是抓著小偷小摸,便去時遷牌位前詢問。按著這個理論,這大明朝以後也不用衙差捕頭了,因為大家一到祖師爺麵前就痛哭流涕,坦白自首了。


    “這邕城,泗水需要引水灌溉田畝,可是他安平縣也要灌溉啊。他們按著時節引水入田,即便時間上久一點,咱們也沒辦法多說什麽。隻是我就奇怪了,這引水灌溉雖說都是時節要求,怎麽就不能有半點商量呢?”


    一邊長歎著說完,一邊偷看嶽縣令的眼色。


    嶽縣令果然上當,最快的說到:“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拖過五月,他趙閑遠就安定的得了良上了。。。”話音一落,嶽縣令就曉得自己言多必失,趕忙掩口不說。隻是現在停住卻已經晚了,許哲看著嶽縣令不停的閃爍神情,心裏也有了底。


    慢條斯理的開口道:“哦,良上啊~”


    嶽縣令看著許哲不再著急,心裏不由焦急起來,趕忙勸到:“許大人你初出茅廬,也許不曉得這裏麵的水深水淺,我卻是被這些小人給坑害了很久的。”


    “按著你現在和趙太守的交情,在下說句交淺言深點的話,以後想要在他那邊得個好考評卻是難上加難,還不如趁著現在,身上又開荒拓水的底氣,趁著趙太守攔不住的時候,得個高高的優秀迴來。即便以後那什麽,至少你開頭也是個好的。”


    看著許哲不為所動,嶽縣令趕緊調集自己全部的腦子,苦思冥想的給許哲洗起腦來:“我反正已經是最後一屆,正所謂鳥之將死,其鳴也哀。許縣令你卻是如同初出驕陽,正是大展身手的時候,如何能被這些魑魅魍魎絆了步子。”


    說罷挺起身子,頗有些‘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架勢:“我願為許大人打頭陣,但求許大人仔細掂量,在合適的時候助我一臂之力。”


    許哲猶疑的看著嶽標,眉宇之間卻是依舊有些猶豫不決:“為了這點小事就鬧得這麽大,合適嗎,況且現在邕城正在收割冬麥,人手不足,要不然我們等著稻穀下去,再好好去趙太守那邊告他一狀吧。”


    “耽誤不得!”看著許哲由於,嶽縣令比他還著急:“這考評每年稻穀插秧結束之前必然已經申報結束了,如果我們這季稻穀苗下去之前無法打開水道,這興建水利之事就報不上去,那就算不得今年的政績了。”至於是算明年的政績還是直接被錯開,反正後麵他已經不再泗水,就不是他所考慮的事情了。


    話說到這裏,許哲才恍然大悟,他說這嶽縣令怎麽這麽著急呢,感情還有這麽一出。這麽前後一連貫,這安平縣令的動機也就可以參透了。


    果然不愧是官場,正所謂殺人不見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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