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哲看著不在意,心裏卻是憋了一肚子火。隻是形勢比人強,不得不屈從罷了。出了院門,看著青磚白瓦的大院子,許哲心裏哼哼了一聲,頗為啊q的念叨:“早晚有你求我的時候。”


    幾十年公平公正生存的對待,現在終究還是無法接受這種等級尊卑帶來的憋屈感。


    迴到家,看著許蒙牛高興難以言表的樣子,和許浩元樂嗬嗬一幅你走大運的姿勢。即使是還需要靜養的許氏,也是一幅找著靠山以後不用愁的姿態,許哲心裏頗為膩味。


    家人無法理解,就隻能找好友傾訴了。到了書房翻翻上次李明顯寄來的書信,裏麵說因為喜得七公主,又遇百年難得一見的祥瑞,外加北方戰事得利,反正零零碎碎的一大堆好事,天子振奮,因此準備大赦天下,泰山還願已慰藉祖宗天地。對於士者而言,得利的就是明年七月新開的一次恩科了。李家提前得到風聲,正在積極打點關係,讓李明顯此次得以高中。


    李明顯這次寄信過來,一方麵是像許哲通告這個消息,算得上是大明版的互通有無;另一方麵也是為了詢問京中大人的情趣品行。雖說李家也有自己渠道,但是有許哲這樣一個已經走過獨木橋的人來說明,自然可以查漏補缺一下。


    許哲先把正事辦了,認認真真的搜刮腦子,把裏麵有關京城的信息全部寫上去。寧可錯過,不可放過。對於李明顯這個摯交好友,許哲還是很上心的。多年同窗,李明顯的實力水準許哲很清楚,上次如果不是李家突發意外,李明顯也不會中途棄考而錯過這三年一遇的科舉。如今機會難得,自然要努力爭取。


    零零碎碎寫了三張大紙,才把腦子裏的東西大概寫完,至於其他的,隻能等著下迴想起來再說了。滿意的看著墨點斑斑的信件,許哲小心的晾到一邊,抽出幾頁白紙,準備吐槽最近所見。


    相比較李明顯幾次通信都是和許哲分享西北,朝廷,文壇之類的大事,許哲的迴信就接地氣許多,大部分都是自己官場的所見所想。之前水匪事件未明,許哲也不好多說,現在首惡郝少雄已經伏誅,許哲沒了顧慮,自然暢所欲言,包括現在依舊在邕城的安親王,許哲也含含糊糊的提了一句,順便把心中疑慮問了一下。


    等到一切搞定,已經月上柳梢頭。許哲伸個懶腰,打開窗戶看著天空皎潔的月亮,聽著耳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各種聲音,心中一片寧靜。


    許浩元端著酒具走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這樣一個畫麵:潔白的月光從天而降,細細灑落在許哲身上。穿著便服的許哲明明相貌普通,在此刻卻讓人感覺一片溫和。


    “怎麽今日有功夫喊我聚聚了?”許浩元隻是腳步一頓,就恢複了正常:“還喝酒,不像你啊。”


    許哲接過盤子,鋪開準備好的竹葉毯子,席地而坐,順手拿起角落的小桌子。小桌子是許哲仿照魏晉時期的圓凳製作的,二十公分的高度,下麵三個角穩穩的立住,小桌子不大,放上一個酒壺,幾疊小菜,兩個小酒杯就滿滿當當的。


    “你這桌子倒是好,喝酒專用啊。”明顯許浩元對於小桌子很喜歡,研究了半天:“趕明我也做一個,自飲自啄的時候最是方便。”


    許哲有些得意:“史料上略微帶過,何況有前人遺留下來的書畫為輔,我就自己琢磨了一下,以天為鋪地為席,想想還是很帶感的。”說罷端起酒杯淺淺的倒了一杯:“我今天走的時候那位給的迴禮,應該是難得的好酒,今天我們兩個土包子也開開葷,嘿嘿。”


    許浩元雙手接過,細細的眯了一口:“感覺和村頭的老白幹也沒什麽兩樣,還不如老白幹勁大。”


    許哲也小眯了一下,丫丫現在懷孕,喝完這頓後麵幾個月可就難得了,因此頗為珍惜:“嗯,這應該是果酒,味道甘醇但是勁不大,也不上頭。”


    “不愧是見過世麵的,倒是你懂得些。”許浩元不置可否的放下杯子,對比這樣溫軟的果酒,他倒是更喜歡烈酒。


    兩人吃了點小菜,酒過三巡,氣氛卻越是寡淡:“人都說酒品如人品,你喝酒的口味倒是像你的性子。”


    許浩元筷子一頓,夾好的槽鴨掉入碗裏,好一會,又裝作沒事的夾起來:“我不懂你的意思。”


    許哲輕輕一笑:“你懂的。”


    許浩元隻是不吭聲,放下筷子看著窗外的樹木,黑乎乎的樹木在月色的照耀下隱隱約約,帶著神秘的美感。


    “我一直有一點不理解,後麵的情況我不知道,但是在前期我們一起啟蒙的時候我記得清楚,你的各項功課都是數一數二的。而且看著你現在的談吐,我很難相信你是因為念不進去覺得無法高中才罷讀的。”


    許哲在鴨槽裏挑挑揀揀,天色有些暗,鴨槽醃製的時候許氏放了不少薑塊進去,時間久了和鴨塊一個顏色,許哲不愛吃薑,為了防止吃錯,下手很是謹慎。滿意的吃著嘴裏的成果,許哲繼續嘀咕。


    “才思敏捷,學問不錯,年紀輕輕卻不再治學,想來想去都覺得不可思議啊。”


    “九年前阿忠叔阿忠嫂帶著你迴來,一年內去世。去年阿忠嫂也沒了,你家住的有些遠,家裏的事情除非你說村裏也沒辦法了解的很清楚。。。”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姓許不姓夏吧。”許浩元截了許哲的話,很是淡定。


    “對。”許哲答得很幹脆:“這也是我的疑問,為什麽你跟著阿忠嫂的姓卻不跟著阿忠叔姓。不要和我說入贅,阿忠嫂家裏的條件我們都知道的。”阿忠叔和阿忠嫂就是許浩元的父母親,阿忠叔姓夏,阿忠嫂姓許是許家村人。


    在大明朝,子孫繁衍尤為重要,子女從母姓而非父姓,除了男方入贅跟從女方姓氏,便隻有父不詳,母不潔等父母長輩品行有疑惑者或是父母親有逃罪而無法明示等情況了,正常情況下是沒有一個男人會讓自己的兒子遵從母姓的。


    九年前阿忠叔和阿忠嫂迴到許家村定居,對外的說法是阿忠叔家貧兄弟多,阿忠嫂這邊卻好過的多因此過了阿忠叔出來省的占財物,也算是另類的入贅隻是說的好聽一些。也不知和宗族說了些什麽,總之老族長也默認了,就一直在許家村這樣住了下來。


    隻是如果細細推敲,卻是經不住盤算。最簡單的道理,阿忠嫂家裏也不大好,雖說阿忠嫂兄弟幾人隻剩了一個嫁的老遠的姐姐還不走動,單說阿忠嫂家裏那幾間搖搖欲墜的泥瓦屋子,就不是一個可以承擔入贅的家庭。更不用說阿忠叔手腳齊全體態端正一幅做活的好身板了,如果不是九年前出了意外,許浩元家裏的情況根本不會如此。


    許哲說的話許浩元懂,他沒說的許浩元也知道。自家人知自家事,嘴唇蠕動了半天,許浩元終究沒有說話。


    家家都有難念的經,許浩元不願意多說,許哲也不勉強:“我也不是一定要問個明白,隻是總覺得你行事思考有些極端。”


    看著許浩元抬頭,許哲繼續說道:“你沒有跟上那夥水匪吧?”


    這問的就有些含糊了,兩人卻都知道許哲的意思。昨夜深山剿匪,張守備的探子都掉了線,許浩元卻找著了蹤跡。隻是雖然有蹤跡卻是模模糊糊不可細說,好在最後在郝家外牆發現了蹤跡,前麵的含糊也就沒人追問了。但是沒人追問不代表他不存在,隻要靜下心來仔細想想還是可以想出破綻的。


    許浩元,根本就是隨口或者別有用心說的瞎話!


    許浩元嗤笑了一番,卻又有些漫不經心:“我當你要問什麽呢,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結果很讓人滿意不是嗎?”


    許哲看著許浩元無所謂的態度眉頭緊皺:“這不是隨口能說的話,如果郝家和水匪毫無關聯呢?如果因此水匪趁機逃亡呢?如果你的事發被張守備知道你該承擔什麽後果不知道嗎?”


    許浩元隻是埋著頭不說話,許哲看著寧死不吭聲的許浩元,很無奈:“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理解你的想法。其實從許家村出來,這一路上我就知道,二子,你想偏了。不合適!”無論是這次的剿匪,還是之前的所作所為,許浩元對比許哲,總是更加功利一些,說行所做,總是帶著利益思想去考慮。


    包括這次剿匪,許哲不相信,即使張守備手裏訓練有素的探子都無法掌握水匪的蹤跡,許浩元憑著手裏的二把刀能跟蹤到位?


    最大的可能性,就行許浩元也跟蹤失誤,卻在聽見張守備全員丟失後上前冒認,將人引導到郝家。他存的,就是借刀殺人之計。許哲相信,即使最後郝家真的與水匪無關,也無法繼續在邕城存活。匪過如梳,兵過如篩。


    好計!


    隻是這次錯有錯著,沒有想到,郝家居然真的和水匪又關聯,居然就這樣被甕中捉鱉了。隻是凡事都有意外,陰謀小計也許可以承一時威風,卻終究無法長久。這次如果換一個心思縝密精於算計的人,也許在深山的小山丘那邊就會起疑,也就不會有後麵的郝家之戰。


    雖然不是學心理學的,許哲也知道,一個人的生長環境對於性格的培養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思來想去,許哲覺得也許許浩元的家庭才是他如此急功近利的根本原因。


    如果可以,或者說必須的,許哲希望許浩元可以更改自己的行為方式,畢竟作為許哲的副手,隻有符合許哲行為的手段才會被認為是‘正當手段’。許浩元的這種打著為許哲著想哪怕結果也是好的的手段,和許哲不搭,也就是行不通了。


    很現實,也很殘忍。


    許浩元一口悶幹杯中酒:“這酒味道還是不對,我迴去拿新的酒壺來。”說罷草草行個禮,撩起衣袍就走。


    許哲也不勉強,隻是借著月色,獨自將滿滿一壺果酒喝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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