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時節的陽光已經頗為毒辣了,昨夜才落下的雨水,不到日頭爬過遠處的山崗便盡皆蒸發得格外幹爽。


    文安城頭上警戒了一夜的士兵剛剛完成換防,倒是第五旅所屬的士卒早就繞內城跑了一圈,此時大家夥正靠坐在城下陰影處休息享受著剛送過來的朝食。


    階梯上依舊是一胖一瘦中間夾著個正常三道身形。幾天來這三個家夥已然成了城中茶餘飯後的談資焦點。


    此前孤夜領兵馳援東城門,以區區八十多人的兵力抵擋住城外無數齊兵的事情如今早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更早之前孤夜同樣以八十多人在陷空山下火燒連營攻破齊軍四千的彪悍戰績也被知情人給爆了出來。


    這下孤夜之名可就徹底在文安城中炸開了,直到某個內部人士再爆猛料,說他曾幾何時甚至隻身潛入敵營俘虜齊國上將軍觸子,可以說如今在此城之內,其威望一度趕超城守胡光寫和守將王荀。


    茶館酒肆之中到處有人在傳頌他的光榮事跡,大姑娘小媳婦們每天都是變著法子找借口,哪怕是繞遠路都要路過這東門樓來瞧上一眼。


    為的也就是想看看這位被傳得英俊魁梧,如同戰神下凡的年輕人到底長啥樣子。


    當然啦,所謂一個好漢三個幫,身為戰神左膀右臂的兩個家夥,同樣也是屬於城中待字閨中未嫁女的首選人物。


    要不是城外戰事仍舊緊張,不然的話那些塗脂抹粉躍躍欲試的媒婆便都要找到軍中來了。


    於是乎有這樣的如同神明一般的人物存在,哪怕此時文安城正被齊軍圍困,可士氣卻是一如既往的高漲。


    危急時刻需要英雄,王荀和胡光寫兩位主事人非常認可這一點,所以孤夜幹的那些事情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被廣泛傳播。


    然而事情總有兩麵性,得到的讚譽有多盛,遭受的毀謗往往便有多深。


    經過發酵,有心人很容易就能從孤夜幹的這幾件大事裏聯係到此番齊軍的大舉攻城。


    某一刻,文安城中也誕生了另外一種極為不和諧的聲音。有些人認為之所以會有這次飛來橫禍,都是那孤山子惹來的。所以必要時刻或許將此人交出去,也許齊軍也就退兵了。


    剛開始這種話題還在小範圍中流傳,可等到王荀發覺的時候,城中基本上已經形成了一股很大的妖風。


    經過調查,這裏頭以城裏中產階級和工人家庭居多。反對孤夜的主力是以城牆邊上被拆除房屋的棚戶居民為首,以及前些天砍頭的那部分小吏的家族為主。


    也是,其實這群人某生手段皆在城中,平日裏基本上就沒有遭到齊軍多少禍害。


    對於這次的無妄之災,怒火與不滿自然要全算在大概率的罪魁禍首孤夜身上。當然了,這些人還是占據少數的。


    畢竟支持孤夜且奉為偶像還是占據大多數,特別是城外臨時遷入城中的百姓。他們深知齊軍的可怕,所以更知能夠燒毀齊軍大營的人究竟有多麽了不起。


    「十六……十七……十八個了……」


    「死胖子,不好好啃你的餅子數啥呢?連吃個飯都不讓人消停是吧……」


    隔著中間的孤夜,蠻九伸過手去就往他後腦勺拍下去。


    「哎呦……幹嘛又打我腦袋,孤夜說這樣會把人打傻掉的!」


    庖碩摸著後腦勺,一臉怨念的瞪了蠻九一眼。


    「那孤夜有沒有告訴過你什麽叫當頭棒喝?」


    胖子搖了搖頭,求助似的看向旁邊。見孤夜依舊半躺著眯眼假寐,最終努了努嘴還是沒問出口。


    「我這不是在數街口那些偷偷瞄過來的女人麽,今天來的人好像又比昨天少了些…


    …」


    「咦?好像真是那麽迴事喔!


    喂,你孤山子的魅力好像不怎麽持久呀!」


    蠻九半調侃著推了一把身邊的孤夜。


    「別鬧,正煩著呢!這一切不還是王將軍整出來的破事,說不定再過兩日,我孤山子就要被人押上城頭點火祭天了。」


    「你現在都成了全民英雄還不好啊?沒聽茶館酒肆裏都管你叫戰神麽!」


    蠻九大口咀嚼著粗麥餅子,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的,看著就特別的賤。


    「少來,也不知道是哪個沒腦子的給他出的這個餿主意!好好的守城他不香麽?非得要豎個什麽典型人物出來當精神支柱,現在整得大家夥都以為齊人是來尋我報仇的,都快成全民公敵了。


    真嫌我孤山子如今名聲還不夠臭的?」


    大家都是人,總在背後被人罵祖宗十八代,任誰心裏都有委屈。棚戶區的貧民房子被拆算他頭上,外邊遷民燒田也算他頭上,之前***燒東街,殺了幾個暴民也要算他頭上,如今連這齊人為何攻城也要算他頭上。


    孤夜有時候真想問問,自己到底招誰惹誰了?寶寶心裏苦呀這又有誰能知道?


    「孤夜,要不咱們迴家吧?反正咱們現在也不是囚徒兵了,等齊人退去你跟王將軍說說,他應該會答應的。」


    庖碩也學著孤夜枕著手臂仰躺在台階上,眼睛眯成一條小縫看天上慢慢飄過的白雲。


    「怎麽,想家啦?」


    孤夜側過頭去,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眼前這沒心沒肺的家夥臉上露出此種表情。


    「其實咱們現在迴去也還不錯。前些時候咱們是打算幫常威那家夥當燕王的。


    如今他都成功當上儲君了,成為燕王也就早晚的事情。憑咱們和他的關係,迴到家中想必那幾個城守也得給幾分麵子。


    加上薊城百戲畫坊那邊連載春宮圖的收益,也夠咱們娶妻生子美美的過上好日子了。」


    說到這茬,蠻九猛的把臉湊過去十分的猥瑣。


    「嘿嘿……不隻如此,還有你那嬌滴滴的未婚妻騰薑在等著呢!


    唉……總是聽老騰在吹噓他女兒如何美若天仙,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這事你想好怎麽解決沒有,當初人家以導氣法門和鍛骨草相贈,那可是妥妥的救命之恩啊!」


    突然談到這一點,孤夜小心肝也不由得多跳了幾拍。這些日子他也已經想通了,也不是自己要求高,隻是當時年紀太小突然間無法接受而已。


    如今想來,若是老騰家女兒長得不那麽慘不忍睹的話,湊合著過也行吧。


    老爹們年紀都大了,雖然他們總說讓自己弄個城守迴去好光宗耀祖,其實他知道老爹們更在意一家人平平安安。


    常威來信上說,畫坊裏賺的錢都派老柴親自送家裏去了,想不到混到最後,發家致富的還得靠手上畫春宮圖的手藝。


    早知道當初平平淡淡在家裏過日子算了,又何必從令支寨折騰到薊城,再從薊城折騰到這文安城來。


    「好呀,等這次打退了齊人,咱們就迴家安生侍奉老爹去!」


    想通了以後,孤夜很是爽快的點頭應了下來。


    「真噠!太好了,說不定這次還能趕著夏天的尾巴迴家。


    到時候咱們就到田裏抓田雞,我老爹熬的田雞粥最香了……」


    想到那一隻隻飽滿肥美的田雞蘸上黃豆醬,庖碩眼中有光閃爍,透著的全是對於美食的憧憬。


    「那好,就這麽說定了!到時候我也去安平城定居,反正家中就我一個了。」


    聽著這話,三人突然間都沉默了下來。


    「看


    開點,我想十娘她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哥哥下半輩子都活在愧疚之中的吧!」


    搭過蠻九的肩膀,孤夜安慰著拍了兩下。


    「就是,若是還不解氣,要不咱想個法子把樊衝他爹也給幹掉得了?」


    庖碩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那可是堂堂一國之相,刺殺一個國相,這難度係數可就太高了吧。


    蠻九猛地轉過頭,錯愕的看著麵前這憨貨,沒見他那眼角都是帶抽搐的。


    「沒……沒那個必要吧……罪首已伏誅畢竟禍不及家人嘛……」


    蠻九趕緊把話給說死,因為他知道,現在隻要自己臉上稍微露出一絲意願來,身邊這倆瘋子真會開始計劃實施的。


    「真不需要?」


    庖碩把臉湊上不依不饒的再問了一聲。此時孤夜也把目光投了過來。


    「你們真是瘋了…滾蛋!一邊啃你的餅子去……」


    某個胖子後腦勺又重重挨了一下。


    「哎呦……孤夜他又打我腦袋……」


    「他打你你不會打迴去呀?


    哎哎哎……你們打你們的,往我身上捶是個什麽意思……哎哎別打……疼……」


    台階之前,三個家夥扭打成一團,那動靜鬧還挺大的。


    至於城牆根下第五旅的一眾士兵們則是蹲成一排笑著看戲。


    「嗚嗚嗚……嗚嗚嗚……」


    突然間城頭上突然一聲號角打亂了這難得的和諧畫麵。


    「齊軍退了……齊軍退了……我們勝利啦……」


    「太好了……齊軍終於退兵啦……」


    「哈哈哈……咱們勝利啦……」


    還沒等孤夜衝上城頭,耳邊便傳來士兵們的歡唿聲。


    然而這齊軍退兵的消息如今落在孤夜耳中,卻是讓他心裏咯噔一跳,眉頭也不由得皺成一團。


    待他們三人匆匆上的城牆上往遠處眺望過去的時候,果然見到浩浩蕩蕩軍容齊整的齊軍正陸續開拔撤出大營。


    「哈哈……齊軍還真的是退兵了!是不是說咱們可以提前迴家啦?」


    庖碩瞧見這一幕,頓時眉開眼笑。


    「咦……好像有點不對?那營中似乎還留著許多人馬在裏麵呢!」


    蠻九手搭涼棚很快發現了這點。等他迴頭看向孤夜的時候,卻見他臉色陰鬱眉頭緊鎖陷沉默不言……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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