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應嘉微微愣了一下,隨後也不反駁,


    甚至還點了點頭,才道:


    “炎涼之態,富貴更甚於貧賤。”


    先感慨了一句,他才歎道:


    “實沒想到,我進京之後無人理會也就算了,第一個來探視我的,竟會是馮都尉!”


    想甄家富貴之時,親朋好友遍布大魏。


    可這些交情,卻在甄家被抄的時候,就瞬間煙消雲散了。


    除了馮淵這個仇人,竟沒有一位老親來探望過他。


    感受到他話中的淒涼,馮一博卻生不出絲毫憐憫。


    不過,他還是笑著道:


    “倒也不是無人理會甄家,至少榮國賈府的政公,在朝會上為甄家求了情,鳳藻宮的賢德妃,也在宮中為你奔走,還因此被打入了冷宮。”


    賢德妃自囚冷宮的事,知道的人並不多。


    隻有和宮中有關係的少數人,才能知曉一點內幕。


    但元春的生母王夫人,每月都要進宮一趟。


    自然對此事知之甚詳。


    薛家母女又時常到榮府走動,王夫人就難免和親妹妹訴兩句苦楚。


    母女倆不會對外人亂說,可寶釵當然不會瞞著馮一博。


    甄應嘉聽到賈家的人為他求情,甚至賢德妃還受到甄家的牽連。


    他先是呆了呆,隨後卻欣慰一笑,道:


    “看來老太妃也沒有看錯人,賈家果然值得托付!”


    這個“也”字,很是耐人尋味。


    可惜在場的卻沒人聽出其中深意。


    甄家在抄家之前,甄應嘉已有所覺。


    準確的說,是老太妃過世的時候。


    他就有所準備,悄悄的將部分財產轉移。


    其中之一,就是榮國賈府。


    現在聽到賈政在朝會上為甄家求情,甄應嘉自然欣慰自己信對了人。


    不過,狡兔三窟。


    即使賈家再值得信任,他也不會將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


    除了賈府,還有幾家老親也都幫忙隱匿了一部分。


    即使現在甄家已經抄家了。


    但隻要保住其中一份,也就足夠家中婦孺過得體麵了。


    聽到賈府為他奔走,甄應嘉就明白這份財產應該是能保住了。


    馮一博自然不知道這事,隻以為他對甄家的事還有些樂觀。


    當即就冷笑著潑出一盆冷水,道:


    “可惜,這樣做除了牽累他們,卻是毫無用處,甄家罪孽深重,不論是誰求情,也保不住你們的命了!”


    見甄應嘉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馮一博才滿意一笑,又問道:


    “甄大人不想問問,我此來所為何事嗎?”


    但凡甄家還有一絲生機,甄應嘉也不想放過。


    聽到賈家的求情無效,他正皺眉沉思。


    再聽到馮一博的問題,甄應嘉就冷笑道:


    “馮都尉和東海郡王勾結,欲置甄家於死地,今日此來無非是以為自己得計,便想來看我的笑話罷了。”


    他在審訊過程中,已經知曉了自己罪上加罪,被判斬監候。


    之所以會如此,正是因為在關鍵時刻,被東海郡王和馮一博算計。


    這也證實了他此前的猜想,確認了甄家船隊,是被東海郡劫掠去了。


    不然,那些消失的甄家人,也不會作為證人憑空出現。


    顯然對方籌謀多年,才會留下那些人的性命。


    還在這個時候,給了甄家致命一擊。


    “可惜了!”


    馮一博輕輕搖頭,隨後哂笑道:


    “我原以為甄大人見了我,會跪下來求我放過,可現在看來,甄大人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


    他此次過來,本是想找楊明新商量弄死甄應嘉。


    但在最後關頭卻沒說出口。


    於是隨便找了個借口,說要過來看看甄應嘉。


    本就是見機行事,哪有沒什麽計劃?


    他剛剛之所以問甄應嘉,知不知道他所為何來。


    其實就是在給自己來這裏找借口。


    現在,甄應嘉覺得自己是來笑話他的。


    那馮一博自然不會介意真的笑話他兩句。


    好歹也不算白來一趟。


    “常言道:休與小人仇讎,小人自有對頭,休向君子諂媚,君子原無私惠。”


    甄應嘉說話,總是喜歡雲山霧罩,拋出一堆道理。


    以此給人感覺高深莫測。


    就是此時已經身陷令圄,這個毛病也沒改。


    說到此處,他才看向馮一博,笑道:


    “不管你是對頭還是君子,又有什麽區別?”


    顯然,對頭就要置他於死地,君子則不會接受他的求饒。


    對甄應嘉來說,馮一博是對頭還是君子,都是一樣的結果。


    那他還求馮一博有什麽用?


    “說來,我們確實是對頭,相對甄大人來說,我也勉強算是君子。”


    馮一博聞言,先是點了點頭。


    似乎認同了甄應嘉的話。


    可隨後,他又麵露嘲諷的道:


    “倒是沒想到,甄大人還有幾分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小人行徑。”


    他是對頭,那甄應嘉自然就是小人。


    聽到這樣的諷刺,甄應嘉卻沒有反駁。


    “蒼蠅附驥,捷則捷矣,難辭處後之羞。蔦蘿依鬆,高則高矣,未免仰攀之恥。”


    他依舊搖頭晃腦甩出一番大道理,才似有遺憾的道:


    “我若不這麽做,恐甄家也撐不到現在,早就被抄家滅族了。”


    馮一博見他雖理直氣壯,但也算有所悔悟,便點頭道:


    “難得甄大人還知道‘羞恥’二字!”


    他還以為,甄應嘉的意思是被逼無奈。


    但對自己的行為也感到了羞恥。


    可沒想,甄應嘉聞言卻搖了搖頭,又甩出一番道理出來:


    “問祖宗之德澤,吾身所享者,是當念其積累之難。”


    “問子孫之福祉,吾身所貽者,是要思其傾覆之易。”


    好像不這樣,他就不會說話一樣。


    一番感慨過後,甄應嘉才又歎道:


    “很多事情,我隻能選擇麵對,而沒有別的選擇。”


    以馮一博的探花之才,聽甄應嘉說話都覺得詰屈聱牙。


    總是讓人有雲山霧罩之感。


    好在現在這話一出,馮一博終於聽明白了。


    敢情蒼蠅和蔦蘿,竟不是甄應嘉的自比。


    而是在說甄家祖宗!


    也就是說,甄應嘉在說他祖宗不知羞恥。


    是他祖宗有了這樣選擇,才讓他這個後輩沒得可選。


    導致甄家有了現在的“傾覆”。


    馮一博聞言,頓時被甄應嘉不要臉氣笑了。


    他和楊明新對視一眼,才又看向甄應嘉,哂笑著問道:


    “你說都是祖宗之過,那鹽利之事不提,勾結倭寇怎麽說?”


    鹽利的事,是甄家祖輩留下的窟窿。


    可倭寇的事,卻是甄應嘉成為家主後,才與之勾結。


    讓倭患在江南愈演愈烈。


    聽到甄應嘉把事情都怪到祖宗頭上,馮一博自然氣不打一處來。


    “難道荼毒江南,使得無數百姓受害,不是你的選擇,是你祖宗的原因?”


    這話讓甄應嘉一時沉默。


    “甄大人本是通透之人,可惜行差踏錯。”


    見他不說話,馮一博感慨一句,又搖頭道:


    “說實在話,你若沒勾結倭寇,甄家還勉強有些活路。”


    說到這裏,他微微頓了頓,隻冷冷看著甄應嘉。


    見他欲言又止,卻依舊沒有反駁,才又道:


    “可你勾結倭寇、荼毒江南的那一刻起,甄家的下場就已經注定了。”


    這時,甄應嘉微微皺眉,有些驚訝的道:


    “沒想馮都尉竟是為江南百姓,我還以為,你是為了林如海呢!”


    林家被下毒之事,甄應嘉猜測對方已經知曉。


    不然這對翁婿應該不會這樣,死盯著甄家不放。


    可現在聽馮一博的口氣,似乎自己勾結倭寇的事,更讓他憤怒。


    這讓甄應嘉難免有些摸不著頭腦。


    是因為他剿過倭寇,就仇視自己嗎?


    不應該啊!


    難道這世上真有憂國憂民的君子?


    甄應嘉自小,就有個做君子的理想。


    也是因此,才養成滿口的仁義道德。


    隻是可惜的是,理想和現實總是有差距。


    當他接過甄家家主的那一刻,這個君子就做不成了。


    除非,他願意拋棄家族。


    或者,將家族獻祭,當做他君子路上的踏腳石。


    可惜的是,這一套在親親相隱的宗族社會就是離經叛道。


    大義滅親,隻存在於戲曲和曆史之中。


    在這樣的環境下,根本行不通。


    若是真的那樣做了,隻能被人當做傻子看待。


    “都有。”


    馮一博不知他心中感慨。


    事到如今,他也不用否認什麽,


    當下,他便點點頭。


    大方承認了,與甄家作對有林家的因素在內。


    隨後他還補充道:


    “國仇家恨俱全,可不管為了誰,我們也都代表了正義,而你,還有甄家,則充斥著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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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裏,馮一博又嘲諷道:


    “我若是你,在死囚牢裏可吃不下睡不著。”


    他想要用言語,刺激一下甄應嘉。


    沒想到,甄應嘉根本不吃這一套。


    “作人隻是一味率真,蹤跡雖隱還顯。存心若有半毫未淨,事為雖公亦私。”


    這話顯然是在諷刺馮一博,嘴上說著為了江南百姓,實則就是挾私報複。


    “馮都尉也不必諷刺我,你我不過半斤八兩。”


    甄應嘉笑了笑,又得意道:


    “不過,自從到了都中,我已經徹底放下,現在吃得飽睡得香,比在金陵之時還逍遙百倍。”


    顯然,馮一博的諷刺他並不放在心上。


    不僅反過來諷刺馮一博一句,還對現在的處境安之若素。


    “怪道甄大人會和倭寇勾結,原來是這般恬不知恥的人。”


    馮一博聞言,冷哼一聲,又繼續嘲諷道:


    “我若是你,可能早就尋根繩子吊死,哪有機會等到現在?”


    他來此本是臨時起意,現在又臨時想要試試。


    看能不能刺激到甄應嘉。


    兩人畢竟沒有太多接觸,萬一他自尊心強些,沒準就在牢中自殺。


    那樣就省卻了自己的麻煩。


    可沒想到,他越是這樣說,甄應嘉笑得就越發燦爛。


    “原本我還真有一點這樣的想法,現在聽了馮都尉的話,我卻覺得我不能死了。”


    這次甄應嘉沒說什麽大道理,可臉上的喜色顯然已經安耐不住。


    他強忍著不讓嘴角上翹,神情一時難免有些古怪的道:


    “若是我沒猜錯,甄家的事可能還有反複,馮都尉此來,莫不是想讓我自裁吧?”


    馮一博心中一驚,麵上卻絲毫不漏。


    “自裁?那不是便宜了甄大人?”


    他自然不會承認,還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又道:


    “來年秋審之後,甄大人就會被押送菜市口斬首。”


    說到此處,還陰森一笑,才道:


    “現在還有不到一年時間,甄大人以後,可以掰著手指度日了。”


    自己的試探不僅沒起到效果,還讓這老家夥嗅到一些信息。


    馮一博隻能留下一句,希望能給他造成一點影響。


    說完,他便轉身欲走。


    “多謝馮都尉探望,讓我明白還有生的希望。”


    甄應嘉見馮一博要走,還在後麵晃了晃重枷,似在拱手。


    “甄大人想得開就好,希望過些日子還能見到你如此樂觀。”


    馮一博身形一頓,隨後笑著說了一句,才轉身離開。


    獄卒連忙前麵帶路,楊明新也連忙跟上。


    這時,甄應嘉又朝他的背影喊道:


    “馮都尉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數著,不會輕易放棄的。”


    這個老狐狸!


    被甄應嘉猜到,事情還有反複的可能。


    讓馮一博的心中有些煩躁。


    聽到甄應嘉的話,他沒有迴頭。


    因為,他不想再給甄應嘉透漏更多的信息了。


    這就是官場中人有了矛盾,可哪怕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表麵上也要一團和氣的原因。


    該爭的時候絕不留手,在朝會上打出狗腦子。


    或者,背後使絆子陰人。


    都不是什麽大問題。


    但若是說起來,一定要是對事不對人的模樣。


    而平時,就是雙方比拚內功的時候了。


    如果當麵壓不住火,沉不住氣。


    那往小了說是沒城府,往大了說就是沒格局。


    傳出去也隻能讓人看不起。


    還會因為憤怒,被對方抓到機會。


    或者被套取信息,或者被拿住把柄。


    甚至被憤怒衝昏頭腦,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來。


    馮一博剛剛的試探,就讓甄應嘉嗅到了生機。


    現在,這個老狐狸就是想挑起他的怒火。


    好獲借機取更多的信息。


    馮一博想通這些,哪裏還會讓甄應嘉如意?


    今日,甄應嘉讓他吃了教訓。


    以後對付這樣的老狐狸,絕不能再打無準備之仗。


    一定要做好準備才行!


    從刑部大牢出來,馮一博沒跟著楊明新進刑部衙門。


    兩人就在刑部門口分別,相約休沐的時候在狀元樓相聚。


    馮一博轉身上了馬車,在車中繼續思考。


    他想著後續的事情,該做什麽樣的安排。


    楊明新肯定不能找了,那就要從別處入手。


    正在他陷入沉思的時候,馬車已經離開刑部。


    至少拐了兩個彎。


    但顯然,離馮府還有很遠的距離。


    可就是這時,馬車毫無征兆的停了下來。


    隻聽他的長隨大平,大喝一聲道:


    “你們是什麽人?竟敢攔住我家大人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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