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袖招出來後,祁采采覺著自己有些飄忽,愁鎖雙眉,告訴祁勝道:“若她已投靠了薑太傅,又為何與我講這許多?”


    棄了車馬,祁采采信步,縱意閑遊。


    她並未待一夜,隻坐了半個時辰便如火燒心般跳窗離開了紅袖招,她看到窗口琴泣在望著自己,卻知曉昔日無話不談的好友如今隻能句句機鋒、處處計算,再坐下去,除了說更多的謊話欺瞞對方,沒有多的意義。


    祁勝是被一個啞丫鬟自後門送出來的,他不善言辭,也不知如何寬慰主子,隻斬釘截鐵地重複道:“小的確信此事,她或許是薑太傅派來試探沈家忠誠的,不可信,且她可能與石公子有牽涉,小的見識短,卻覺著祁府的浩劫並非突然,姑娘可知……”


    “好了,祁勝。”打斷了祁勝的話,祁采采歉意地笑了笑,又道:“陪我走走吧。”


    再無話,不知不覺到了城門,祁采采且向城外行去,祁勝自能體諒主子的心緒,跟緊了在後,護衛周全。


    卻是越行人煙越稀,景致越原始,待到一片茂密的林外,祁勝不得不勸道:“這處林子中野物頗多,京中莊子裏的老管事還曾誤入林子深處遇過虎蛇,小的雖不知您要去幹什麽,但兇險之地請您三思而行。”


    “剩兒,你說人與虎蛇哪個可怖?為何重來一世反而覺著混沌了,前身以為自己嚐盡了背叛的苦楚,殊不知這隻是開端,現今才發覺一個個都與我麵前扮著各種角兒,我還當是真情實意,卻不過逢場作戲。”


    憑著殘存的印象,將掩映的枝丫推開,露出一條人為踩出的小徑,祁采采看著草木上附著的新泥,有些踟躕了,莫不是他來過?心下一亂,身體先一步做了決定,鞋底踩過青草,又帶起泥土,循著流水潺潺聲處探去。


    祁勝瞧見幾似魔怔的姑娘,歎息一聲,跑到她前麵先去探路,直至一處低矮瀑布旁,見姑娘站定了望著瀑布,便也陪著站在一側,隻是許久也不再有其他動作,祁勝便開口說道:


    “可要小的去看看?”


    另一個聲音迴道:“看什麽看,你們到這裏做什麽!”


    祁勝嚇了一跳,抽出佩刀擋在祁采采身前,握刀的手滿是汗漬,這聲音的來源他竟然無從感知,雖不知會不會有一戰,卻已經做好了殞身恤命保主子一條生路的準備。


    “嗯,放下放下,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沒點禮數,你闖我老叫花的住處還刀劍相向,要不得要不得,有話好好說。”


    這才看到聲音源自身旁的樹上,隨著話音幾個棗核落在祁勝頭頂,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兒自樹上飛落下來,對祁勝笑道:“噢喲,你站的不巧,怪不得老叫花了,呐,這幾個青棗賠你,就算兩清了。”


    “偷雞賊?”


    先於祁勝開口,祁采采驚詫道。她自剛開始就覺著聲音似曾相識,待得見了本尊,猛然想起之前在市集上侃侃而談迴紇戰役的偷雞賊,可不就是這老叫花嘛。


    “呸呸呸,你這小郎君怎麽說話的,好心給你們吃棗你還罵老人家,你是來找你家土雞的?嗯……一時嘴饞便抓來烤了,要錢沒有,要命你也拿不走,老叫花就許你一件事情,就一件。”


    老叫花看麵前倆人中那個白淨的小郎君似乎認得自己,又直言不諱點破他的劣跡,當著這倆小輩的麵多少有些羞臊,不過他臉上髒兮兮的也看不出紅沒紅,搔了搔胸口,自衣襟裏取出油布包著的半隻雞遞給祁勝。


    祁采采靈光一現,擋下了祁勝傻乎乎去接的手,揶揄道:“老人家,你吃了我家的雞,這半截半塊的我也不可能拿迴去再吃,你可想留下?”


    老叫花心道這跟個女娃一般的小郎君心思也跟女娃娃一樣細膩,善良,激動地將那半隻雞又塞迴懷裏,拱了拱手,就想帶著雞開溜,又聽小郎君繼續道:


    “這隻雞是我娘留著我考狀元時熬湯補身子用的,都給您了迴去免不了被娘責罰了,唉。”


    一邊故作為難,眼眶便紅了,祁采采發現自己成了沈小慎後隻要想哭便能哭,也因為之前累積的辛酸無從宣泄,借著這次,淚珠好似白淌般滴滴答答就流了滿麵。


    “兩件事,老叫花答應你兩件事好吧?給你拿著這牌子,大雍凡是有叫花子的地方便能尋得庇護獲得幫襯,你若是中了榜外放他地也算有個保障。哭什麽,真是的,男兒有淚不輕彈知道嗎?你們這些年輕人現在就是活得太安逸,整日就知道憋在家裏讀書,瞧瞧你這身板,哪有半點男人該有的樣子,若是敵人打來了你能保護得了你的家人?”


    老叫花絮絮叨叨說著,將一塊刻著九個布袋的青銅令牌遞了過來,祁采采破涕為笑,倒有幾分在祁府時與家裏人撒嬌撒潑搞得他們無可奈何的感覺,伸手去拿,老叫花將令牌抓的極緊,再三掰扯也沒拿到手後,祁采采懈氣,又開始擠眼淚,令牌立馬給到她手中,老叫花一臉不舍抓耳撓腮地歎道:


    “唉,這個你可收好了,兩件事後我可是要取迴的,先說好了,偷雞摸狗、為非作歹的事不會幫,你若當了個貪官汙吏拿著這牌子反而會招惹禍事,嗯,不嚇唬你了,把鼻涕擦擦,眼淚收收,快些迴去吧,夜深了林子裏不安全。”


    天際與森林已經融為了一體的黑,祁采采道了謝,心中對老叫花念了一萬個抱歉,她也不想欺騙人,可以她現在的情況多一分助力便多一分勝率,看這牌子老叫花似乎是丐幫的九袋長老?倒是不錯的機緣,如今她不害人,卻也避免不了誆人了。


    祁采采感覺到老叫花一直在暗中盯著他們,因這一路連聲鳥叫蟲鳴都沒聞及,便留意了幾分,起初以為老叫花是在監視他們,卻發覺路上許多攔阻的枝丫荊棘都被清理了,知道老叫花在保護他們,心中稍暖,即將出了林子,對著林子喊道:


    “老人家你說得對,太子確實是個獨眼的蠢貨。”


    罵出這一句,頓時覺著輕鬆了許多,前身她還因著老叫花侮辱太子諄發生過爭執,現在看來真是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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