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鄉村的夜靜悄悄的,隻有些風吹樹葉的聲音,沙沙作響。二郎和紫光並坐在房頂,夜空下,兩個小孩子顯得格外天真浪漫。

    “為什麽你叫二郎呢?”紫光問道。

    “我在家排行第二,所以就叫二郎了!那你為什麽叫紫光呢?”二郎反問。

    “因為我媽媽生我的那個晚上,天空閃爍著紫色的光芒,所以我就叫紫光啦!”紫光迴答。

    “那咱們現在仔細看著星空,說不定待會兒也會有紫光出現呢!”二郎建議。

    於是兩人仰望著星空,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悠揚的簫聲,那聲音悠遠綿長,像佳人的哭泣,如泉水的嗚咽,似獨狼的嗥叫。

    “是什麽聲音?真好聽!”紫光興奮地問道。

    “是我叔叔在吹簫!給我嬸嬸聽的!”

    “那你會不會吹呀?”紫光問道。

    “我……現在還不會,我的手太小,長大了我會學的!”二郎說道。

    “好,那長大後,你也吹給我聽好不好?就像你叔叔吹給你嬸嬸一樣!”紫光問道。

    “好啊!”二郎異常高興,心想:“既然她把我們倆比作叔叔嬸嬸,莫非她同意將來做我的媳婦了?”

    “咱們就這麽說定了!拉鉤!”紫光認真地說道。

    “好!”二郎說著,和紫光的小手鉤在一起,一起說著:“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好了!將來你長大了,可要到哈爾濱來找我,我等著你吹簫給我聽!”紫光說道。

    “好!我一定去!對了!我叔叔說過,這簫的聲音,跟鳳凰的叫聲是一樣的,咱們閉上眼睛聽一聽吧,這樣就會感覺自己也變成鳳凰的!”二郎提議。

    “好啊!”

    紫光迴答後,二人閉上眼睛,二郎果然感覺兩人變成了兩隻鳳凰,披星戴月,在夜空中飛來飛去!

    ……

    “淩燁!醒醒!怎麽又在外麵睡著了?”淩澈叫醒自己的侄兒,也記不清什麽時候改的口,不再叫他二郎了。

    淩燁揉著自己的眼睛,似乎仍在迴味自己的美夢,這場十幾年不斷做著的夢,總是令他迴味無窮,淩燁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簫,剛剛刻上去的兩隻鳳凰,栩栩如生,宛如夢中的自己和紫光。

    “怎麽你的簫上麵多了兩隻鳳凰,是你刻上去的嗎?”淩澈問道。

    “當然,別人怎麽可能有這麽好的手藝呢?”淩燁笑道。

    “唉!從小把你慣壞了!都快去上大學的人了,說話也沒點正經!”淩澈歎道。

    “叔叔你專門來叫我嗎?家人都到齊了?”淩燁問道。

    “早就到齊了,到處找不到你,你爸爸都生氣了!”淩澈說道。

    “即使找到我,他也會生氣的,他看到我就生氣,看不到我也生氣!不過沒關係,我馬上就要上大學去了,以後爸爸想生我的氣了,也拿我沒辦法了!”淩燁笑道。

    “哈哈哈,這也不該怪你爸爸脾氣暴躁,要是你能像你哥哥姐姐一樣,考上一所重點大學,你爸爸還會像現在這樣‘恨鐵不成鋼’嗎?”淩澈批評道。

    淩燁立時有些不快,說道:“叔叔,若是別人這樣怪我倒也罷了,你能說出這樣俗氣的話,著實讓我震驚不已。我的哥哥姐姐成績雖然優異,但生活卻鬱鬱寡歡;我的成績雖然差,卻享受到了許多快樂,生活得消遙自在。這兩種生活態度本身就是各有利弊,世俗的人隻注重物質追求,沒有精神享受,所以他們認為我不如我的哥哥姐姐,叔叔你是得道高人,怎麽也和他們一般見識呢?我的哥哥姐姐他們收獲的是金錢、地位,我收獲的卻是樂趣、美感。雖然都在同樣的環境下成長,但由於選擇了不同的道路,結果他們思想被禁錮,靈魂被緊鎖,漸漸失去了創造力和想象力;而我,由於生活隨心所欲、無拘無束,對事物的感知能力、對知識的運用能力、對藝術的駕馭能力,都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結果,他們雖然位高名重,卻已經成了標準的普通人,我的命運雖然飄忽不定,卻有可能成為一個非凡的聖人!”

    “唉!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你的確不是凡夫俗子,‘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叔叔我二十年來用在你身上的心血,總算沒有白費!現在你馬上就要上大學了,你手握一支簫的樣子,竟和我當年離家求學時的情景如出一轍!”淩澈歎道。

    淩燁大喜:“叔叔!我會證明給所有人看的,我才是真正的人中之龍!”

    淩澈大感欣慰,細細打量侄子一眼,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便說道:“你等著!我送你一件東西!”說著,走到箱子跟前,一陣翻找,最後從箱子底取出一個小巧的紅木盒子,那盒子看來對淩澈有特殊的意義,放在箱底多少年不曾動過。

    淩燁滿懷期待的看著叔叔的一舉一動,猜想著這是件什麽物品,以及這東西的來曆,隻見叔叔小心地打開盒子,淩燁大感驚異,原來裏麵放著一支鮮紅的流蘇,淩澈用手拎起,這件這流蘇雖然飽經滄桑,但依舊鮮豔無比,精巧絕倫。淩燁讚道:“真漂亮!怎麽平時沒見叔叔拿出來過?”淩燁接過流蘇,愛不釋手。

    淩澈說道:“它代表著叔叔的一段陳年舊事。其實我年輕的時候也有機會上大學,進而實現富貴的生活,獲得高尚的地位,但是我把唯一的機會暗中讓給了我的結拜兄弟,當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候,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他也已經成為全國知名的大學者。他懷著無比的愧疚和歉意來請我,要跟我一起分享他的榮耀和地位,可是我已經習慣了鄉村的儉樸生活,不想再拋頭露麵,他見我態度堅決,便也不再強求,臨走時他送我這件東西,並且再三囑咐道,‘……如今你安貧樂道,我功成名就,既然你我各自的命運都已無法改變,那麽我隻好把你對我的恩德報答給你的下一輩人,將來你的晚輩中,有哪個是堪大任的,你叫他拿著這件東西來找我,我一定全力以赴,幫助實現他自己的願望!’”

    淩燁大為感動:“叔叔!我知道,不管別人怎麽看,你一直都認為我才是兄弟姐妹中最傑出的,不然你也不會把這件東西交給我,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一番苦心的!”

    淩澈說道:“你的哥哥姐姐哥哥都上的國家重點大學,不如你拿著這件東西去找我的結拜兄弟,讓他幫你安排一所好學校呢!畢竟他曾經答應過我,而且他也有這個能力!”

    淩燁憤然推托:“不必了!叔叔!其實世界上最好的學校就是社會,大家都是公平的,一出生的時候,就都已經處在這所學校裏了。這個道理對於別人,即使我跟他們講了,他們也未必能聽懂;而對叔叔你來說,既是我不說,我想你也是心裏有數的。你應該了解我的為人,第一是我想做什麽事情我才做什麽事情,我不想求人;第二是我想做什麽事情就能做到什麽事情,我也從來不用求人!”

    侄兒的言辭置地有聲,淩澈讚許地說道:“好!你的性格的確可貴,那這件東西你隻收著作紀念好了,你不想求人,我也就不必告訴你我結拜兄弟的姓名了,將來你若是想知道了,我再告訴你!”

    “也好!”淩燁漠然答應。

    淩燁把叔叔贈送的流蘇係在了自己的簫上。隨後叔侄二人離開淩澈的家,前往淩燁家去吃團圓飯。

    沿途路過當年路國忠的家,淩燁不住的觀望,幹娘家搬走的時候,帶走了他難分難舍的親情,帶走了他歡樂無比的童年,也帶走了他魂牽夢繞的紫光,如今隻剩下這空空的院舍,每看一眼,淩燁心裏總會一陣酸痛。

    叔侄倆走到淩燁的家,一個家族的人擺好了酒席,早已坐滿了屋子,有淩燁的祖父淩柯,淩燁的父親淩澄,堂伯父淩瀟、淩湘兩家人,另一支叫淩清的,淩燁也叫他伯父,這家人也是淩燁一個家族的,隻不過血緣比較遠。

    一見淩燁走進屋裏,父親淩澄斥責道:“你不知道今天一家人要為你送行嗎?你躲到哪兒去了?”

    淩燁默不作聲,如果他實話實說,說自己在叔叔家‘刻鳳凰’,父親一定更生氣。

    淩澈替淩燁解釋:“淩燁剛剛在我家睡著了!大家都在這裏忙,沒人叫他!

    韓梅急忙補充:“我昨晚讓他幫我幹了不少活,把他累壞了!”

    淩燁望了嬸嬸一眼,偷偷眨了眨眼,感激嬸嬸袒護自己。

    祖父淩柯說道:“別怪罪孩子了!二郎快坐下吃飯吧!”

    席間,淩柯向淩清問道:“你的孩子叫什麽名字,昨天你告訴過我,我今天又忘記了!”

    淩清迴答:“叔叔!我的孩子叫淩熾!現在在南開大學讀書呢!”

    “那……二郎明天要上的是什麽學校?”淩柯問道。

    淩澄搶著答道:“二郎的學校很普通,沒有淩熾的學校好!”轉而又怒斥淩燁:“叫你多向哥哥姐姐學習,你就是不聽,整天在那些旁門左道上下功夫,有什麽用?你看看,你的哥哥姐姐,那一個不比你強?唉!幾輩人建立起來的家族威信,都辱沒在你一個人手裏!”

    淩澈說道:“大哥!淩燁還年輕,誰也不敢說他將來超不過他的哥哥姐姐,就是小灼、小燦在家的時候,不也都對淩燁的才華自歎不如嗎?現在,國家的教育製度、考試製度,本身就是有弊端的,這一點不隻是我說,也是全社會公認的,學習成績是衡量不出一個人能力高低的,真正能衡量人能力高低的,是學識、修養、靈氣!憑這三點,別說咱們家,就是全省,乃至全國,又有幾個年輕人能比得過他?淩燁身上有曠世奇才,將來一定能有所作為!”

    韓梅笑道:“二郎明天就走了,按照咱們家的規矩,該讓他給爸爸寫副對聯!”

    淩燁知道嬸嬸在故意幫助自己,便偷偷地朝她笑了笑。

    淩柯點頭稱是,早有淩炫的長子淩培取來筆墨紙硯,擺在小叔叔麵前,淩燁定神想了想,寫道:

    金木水火土,二百年盛名貫徹今古!

    東西南北中,三千裏美譽播滿漢胡!

    橫批題為:

    道範儒宗

    看著淩燁作的對聯,祖父淩柯如獲至寶,笑道:“怎麽我平時沒發現二郎的本事?”

    韓梅解釋道:“爸爸!平時有他幾個哥哥姐姐在家,按規矩輪不到他寫,再則你也沒要求他寫過,三是我大哥脾氣不好,淩燁害怕他爸爸,所以不敢隨便顯示自己!”

    淩柯聽了韓梅的解釋,不停的怪罪淩澄,說他對淩燁管得太多。淩澄一見淩燁給自己爭足了麵子,心情放鬆多了,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大家圍繞淩燁的對聯讚不絕口,淩燁異常得意,無意中忽然發現叔叔淩澈不但沒有讚揚自己,反而忽然顯得憂心忡忡。

    飯後,淩澈若有所思地走出門,淩燁急忙跟去,走到大門前的柳樹下,淩燁迫不及待地問道:“叔叔!你看了我的作品,怎麽忽然有些不開心了?是不是有什麽事?”

    淩澈猶豫著,不肯開口,淩燁再三催問。

    淩澈想了許久,最終說道:“自己家的孩子我最清楚,你身上才華橫溢,品行雖然端正,性格卻不拘禮法、機詐多變,我擔心……”

    “究竟是什麽事啊?叔叔!你都快急死我了!”淩燁催道。

    “這些話早晚是要說的,你現在也長大了,晚說不如早說,從今往後,不光是大學這四年,就是走向社會,你也一定要記住!將來你在任何人麵前怎樣表現,我都不管,隻是在兩種人麵前,一定要盡力表現得謙遜隨和、畢恭畢敬。千萬不要有絲毫抵觸人家!”淩澈認真的說道。

    “哪兩種人呀?”淩燁急忙問道。

    淩澈又遲疑了許久,最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認真且無奈地說道:“一是杭州人!二是姓姚的人!”

    “這是為什麽?”淩燁好奇的問道。

    “……你若是認為咱們之間還有些叔侄情誼的話,記住就是了,其中的緣由,我也不想多說!”淩澈無可奈何地說道。

    淩燁大驚,這二十年來,叔叔第一次說出過這樣嚴厲且無奈的話,他心裏有困惑也不敢多問,急忙迴答:“是是是!我記住了!一是杭州人,二是姓姚的人!我對他們一定言聽計從、禮讓萬分!”

    於是淩澈放心的點了點頭。

    淩燁聰明絕頂,他瞬間便把叔叔的心事猜出了一半:“或是叔叔曾經拖欠別人什麽重要的東西,沒能償還;或是那個人對叔叔有恩,叔叔沒能報答;再或是叔叔傷害過人家,心存愧疚……究竟是什麽人呢?叔叔的難言之隱不想讓我猜到,故意弄出障眼法,與其說是兩種人,不如說是一種人,或者更確切地說,就是一個人,這個人是杭州人,姓姚。”

    第二天,淩燁的父母、親人、朋友都來給他送行。

    韓梅說道:“到了哈爾濱,老老實實在車站等著就行了,你小燦姐姐會在車站接你!”

    父母、親人、朋友再三叮囑淩燁,要學會照顧自己,淩燁連聲答應。

    汽車終於開動了,距離自己的親人、家鄉越來越遠,一個嶄新的生活即將開始,這一時刻,淩燁固然有些憂傷,但他心中更多的還是對新生活的美好向往。

    曾幾何時,他癡癡的站在公路中央,看著另外一輛汽車緩緩的駛離村莊,那時他便對外麵的世界充滿了向往。遙望見車窗外浮雲萬裏,山水縱橫,淩燁心潮澎湃,取出紙筆題寫道:

    目斷金源古道,

    神遊滿祖名關。

    完達山脈舞翩躚,

    萬裏浮雲隔斷。

    舊日拘泥有度,

    今朝放蕩無邊。

    鴻鵠振翅欲衝天,

    哪管風雲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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