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願偏頭一看,發現身側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撐著腦袋注視著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見他看過來,又伸出一隻手過來將他攏進懷裏。程願剛開始沒什麽反應,可過了一會兒稍稍清醒點之後,突然覺得兩人這姿勢有些奇怪。就……沒必要吧。程願想了想,默默地翻了個身,準備下床。不想那隻手臂又挪到了腰間把他給箍了迴去:“還早呢,才七點,再陪我睡一會兒。”程願其實有點想說,我是能接著睡,但你其實可以走了。隻是對方腦袋親昵地在他背後蹭了蹭,叫他覺得如果這樣說是不是有點過分?不過這倒叫他也想起來了,昨晚這人才更過分!花錢的程願突然氣不打一處來,他在被子裏蹬了下對方的腿:“你放開我。”許時懸經過上次的教訓,半晚上醒了好多次,迴迴看程願還在身邊睡著沒跑他才又接著睡,但沒一會兒又會醒一下,是以一晚上沒怎麽睡實在,這會兒正迷瞪著。說話間仍帶著鼻音:“幹什麽?用完就扔啊?”程願幾下掙不開他,渾身更是酸疼得慌,隻能暫且放棄,沒好氣地說:“那不然還要給你五星好評嗎。”許時懸一聽便知道他這是迴過味兒來了,但他也被氣了這麽多次,算算賬怎麽了。隻不過許時懸這會兒心情不錯,並不打算火上澆油。他將人團吧團吧抱進懷裏,及時轉移了話題:“還沒問你呢,怎麽又跑這兒來住著了?”程願斜看了他一眼,到底是迴答了一句:“閑著沒事當是旅遊。”許時懸悶悶地笑了一聲,忽而心思一動,微斂著神色,問道:“旅遊的話,範圍就隻在南城嗎,有沒有想過去更遠一些的地方逛逛?”程願微眨的眼睫頓時停滯。片刻之後,他情緒不怎麽高漲地問:“比如?”“申城、榕城……”許時懸依次列舉了幾個地方,最後他睜眼看著程願的側臉,微微屏住唿吸,不動聲色地提,“或者燕城。”第10章 “沒想過。”程願拿開許時懸在他腰上作亂的手,不感興趣地迴答。“別動,給你按按。”許時懸替程願揉起了負擔過重的腰,又問,“為什麽沒想過?”程願興味索然地說:“麻煩。”一直以來,程願的生活幾乎規律到了枯燥的地步,從前他唯一的願望就是買房,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但現在這個願望已經沒有意義,也就沒有必要再實現。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非做不可的事。或許也有,但程願不打算去細想,他隻需要從現在起,隨心所欲地過下去就可以了。走到哪一步就是哪一步,不去計劃,也不去期待。許時懸垂眸看他,越發覺得程願就像站在一團迷霧之後,叫人看不清楚,又不自覺地想去看清楚。“是嗎。”許時懸頭一次覺得自己有囉裏吧嗦的潛質,“就一點都不想去看看?”大概是許時懸按摩的力道不輕不重,程願身上舒服了點,心裏那點火氣不知不覺消掉了,便耐著性子迴答了問題。程願說:“網上不都有照片嗎,我在網上日行萬裏。”許時懸聞言無奈地笑了起來,懶死你得了。不過他剛打算不問了,程願卻又忽然說:“我以前在申城讀書,在那邊待了七年;讀研期間也跟隨導師去過不少地方,榕城就去過。”原本按照程願不打算和交易對象有過多牽扯、連名字都沒必要交換的想法,其實他大可不和許時懸說這些。隻是大概此刻他的瞌睡蟲卷土重來,昏昏欲睡間,叫他不由自主卸下了心防。而兩人眼下這氛圍,竟也突然有了些溫馨的味道。許時懸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眼眸微凝,平靜地說:“我也在申城讀的大學。”等了一會兒之後,程願隻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就此多說什麽。許時懸鼻尖在程願額角蹭了一下,亦不再繼續。轉而又問他言語間沒有提到的城市:“那燕城呢,去過嗎?”程願原本已經閉上的眼睛默默地睜了開來。片刻後,他不答反問道:“你是燕城人吧?”“聽出來了?”這迴許時懸沒有隱瞞,相反還說出了更多的信息,“我到這邊出差。”程願心想,怪不得那次在江畔酒店碰見這人時他說不是來接業務的,看來也是出差臨時住在那裏。隨即又下意識接了一句:“順便賺點外快?”異地做鴨,基本沒有被同事朋友發現的風險,既安全又體麵。許時懸:“……”是真的無語。但他不想在這麽融洽的時候給這人一點顏色瞧瞧,算了算了。見他不答,程願也覺得這樣貼臉開大不太好,轉而又很體貼地說:“你什麽時候出差結束可以跟我說。”一個月的交易可以隨時終止。程願還說:“而且你放心,我以後應該不會去燕城的。”所以也不必擔心他倆這不夠光彩的事會暴露到他的生活圈子中,他也不是大嘴巴。許時懸忍無可忍,拉過被子把程願緊緊裹住:“睡你的覺,話這麽多。”程願隻在他懷裏露出一個頭:“你是第一個說我話多的人。”許時懸直接把他腦袋也按進了頸窩,不想再聽一句話,不然就幹脆憋死他。好在程願很快安靜了下來,唿吸逐漸勻長,兩人緊密依偎,許時懸憤憤咬了一口這人的耳朵尖,也漸漸睡了過去。程願再次醒來時,時間已經翻過了十二點。他起來看了看手機,卻發現田小安給他發了好幾條消息,問他在哪兒,有沒有空出來一下。田小安之前才幫過他忙,發給了他何鳴的那些照片,程願這會兒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他起身下床,腳剛沾地時卻差點沒直接跪下去,忍了又忍這才勉強撐住了。那人是屬狗的嗎?但沒想到他正準備去換衣服,始作俑者便人模狗樣地從院子裏進來了。程願驚訝地問:“你還沒走?”許時懸剛迴完工作消息一進來就遭這麽個兜頭質問,立刻一臉不高興起來。幾次深入交流下來,程願大概有點知道這人的脾氣,但現在他才懶得遷就。“我現在要走。”程願說,“正好這房間下午四點到時間。”原本他是打算再住一晚,但迴了市裏再過來一趟太繞了。許時懸見他像是有事的樣子,隨口問道:“你去幹什麽?”程願看他一眼,沒有迴答,不過那一眼的意思相當明顯,這不關你的事。從來沒有人敢不迴答他問題的許總舌尖頂了頂齒關,表示很想罵人,操。程願沒再管他,換完衣服之後便徑直出酒店,招了個車直奔田小安給他發的地址。路上田小安沒有跟他閑聊,隻是時不時會問一句他到哪兒了。等出租車拐過幾個彎,即將到達目的地時,程願看著周遭人跡罕至的環境,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程願蹙了蹙眉,誰知一抬眼便看見何鳴從巷子裏走了出來,身邊還有幾個打手模樣的黃毛混混,其中一個人兇狠地推搡著麵露害怕的田小安往前走。那群人在同時也看見了程願所乘坐的出租車,朝這邊走了過來。司機不知道這是什麽社會情況,一腳油門就想跑,但程願看看不遠處的田小安,到底是開門下了車。出租車絕塵而去,留下程願站在巷子口,同何鳴靜靜對視。最終還是田小安嗚咽出聲,打破了這股僵持的沉默:“嗚嗚嗚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們……”負責押著田小安的那個人一聲怒喝:“你閉嘴!”與此同時,何鳴轉了轉手裏的手機,在陽光下反射出一點光芒。程願眯了眯眼才勉強看清,那麽花裏胡哨的手機殼,是田小安的,原來是何鳴搶了他的手機發的消息,怪不得語氣有點奇怪。那何鳴看到田小安給他發那些照片的記錄了嗎?不等他再琢磨一下,何鳴便往前走了一步,眼神憤怒地看著他。這幾天他被程願的定時快遞弄得時刻提心吊膽,又找不到人,焦慮得精神都快崩潰了。其實何鳴小時候成績不錯,勉強算是父母朋友眼中的好孩子,在舊日同學眼裏也是安分規矩的類型。所以他無論在外麵怎麽混,一直都是背著這一圈人。程願則是個例外,當初他因為網貸被追債,不得不到處借錢時,程願是唯一一個他隨便編了個要做手術但身上沒錢又不想告訴家裏人讓他們擔心的破爛理由,就直接借錢給他的人。何鳴曾經對此有過觸動,但後來卻是漸漸覺得,程願那會兒還沒畢業就能拿出這麽多錢,肯定不缺這點錢也不應該在乎這點錢吧?而眼下何鳴更是覺得程願這做法簡直是欺人太甚,可程願又沒有真的寄照片給他爸媽,讓他不免覺得,程願其實還是不敢,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罷了。多年的偏見,讓他難免傲慢。何鳴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咬著牙說:“程願,這次是你把事情做得太絕,碰到我的底線了。”程願隻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什麽笑話,他恍若未聞,隻抬抬下巴說:“你先把他放了,咱倆的事關他什麽事。”“要不是用他的手機發消息,我親自約你的話,你敢來嗎?”何鳴在他和田小安之間眼神走了個來迴,輕嗤道,“沒想到你居然和他關係還不錯。”程願不置可否,但他聽何鳴這意思,估計田小安刪除了記錄,何鳴沒發現至少沒有確定那些照片是田小安發給他的。程願沒迴答這話,幹脆道:“說吧,你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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