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琥珀色的眼底翻湧起深重的仇恨,聲音很輕,很淡,如同濕滑的小蛇爬過背脊。陸凜後背生寒,從後視鏡中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霍深,他把頭轉向窗外,搭著車門的手微微繃緊。後麵賽琳娜已經崩潰,用頭撞玻璃,又哭又罵地咒他:“沈月島我求你,求你別傷害他們,他們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啊,你要是敢動我媽媽,我不會放過你!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我讓你死了和我一樣下地獄!”沈月島輕嗤一聲:“你當我在意?”“我早就在地獄裏了,哪用分活著還是死了,倒是不介意把你的家人也拽進來作伴,你想他們怎麽死?說出來我參考一下。”賽琳娜闔上眼,身體貼著車門滑了下去,死心了,也認命了。“你……真的會幫我保住他們?”“你沒資格和我討價還價了。”“好,隻要你遵守承諾。”她抬起頭,對沈月島說:“把你行蹤透露給我們的確實是你家裏人,七年前幫愛德華綁架你父母的也是他,他很謹慎,我從沒見過他的正臉,但他每次來找愛德華都會戴著一條綠色的”“嗶”一道尖銳的汽笛聲打斷她的話。沈月島轉過頭,看到一輛警車從監獄的方向朝他們駛來。霍深認出那是警長的車,讓陸凜把車靠邊。很快警車追上來,兩車並行。霍深剛想降下車窗,突然想到什麽拿手機給警長撥了個電話。與此同時,沈月島看到距離他不到十厘米的警車後車窗緩緩降落,一張照片慢慢升起,照片上賽琳娜的弟弟和母親微笑著麵向他們,照片後露出一隻黑洞洞的槍口。“他們不是警察!”他大喊著扭身護住賽琳娜,但為時已晚。隻聽“砰”地一聲巨響劃破耳膜,車窗玻璃當場被震個粉碎,一顆熾熱的子彈貼著他的臉頰擦過,鮮血噗地噴濺在臉上。腦中轟鳴一片,他機械地眨了眨眼,看到賽琳娜不甘地雙眼大瞪,眉心一顆焦黑冒煙的血洞,正在往外泊泊淌血。“幫……幫我……”第24章 後遺症沈月島張著嘴,僵在原地。濺在臉上的血流淌下來,將他的齒縫染紅。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應,那隻槍口再次調轉位置射向他後心。“小島!”霍深的心猛然蹦到嗓子眼,短暫的兩三秒裏他什麽都來不及想,直接半個身子衝出窗外,一把攥住警車後窗中伸出來的那隻手往車門上狠砸。那人疼得槍脫了手,可霍深也暴露在歹徒的攻擊範圍。警車前窗迅速降落,擠在前麵的三名黑衣打手同時舉槍指向他。陸凜嚇得肝膽俱顫,向左猛打方向盤。兩車遽然相撞,車門凹進一個大坑,霍深右邊肩膀被夾進車縫裏,當場壓得小臂外折。他痛叫出聲,疼出一身冷汗,驚魂未定三顆子彈就從他眼前“砰砰砰”擦了過去,在他太陽穴旁豁出一道深紅焦黑的血口子。“哥!”陸凜嚇得心髒停跳,穩住方向盤後趕緊把他拉迴來,狠踩油門在警車撞過來之前的最後一秒從山石的夾縫中擠了出去。“陸哥你們先走!”後麵的保鏢車司機大喊一聲,而後扭轉方向盤“刺啦”一個漂移帶起火星四濺,如屏障般橫在山路中間,擋住警車。密密麻麻的槍響如同急雨,瞬間響徹山穀。前車得到片刻喘息。“他媽的愛德華真是瘋了!監獄門口都敢殺人!”陸凜大罵著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唿出一口悶氣,扭身查看霍深的傷勢,“哥你怎麽樣?傷到沒有?”“沒事。”霍深捂著疼到沒了知覺的肩膀,試了下小臂沒骨折就轉頭去看沈月島。這麽半天他一點動靜都沒有,傻了似的趴在賽琳娜身上,一會兒去捂她額頭的血洞,一會兒去按壓她的胸口,沾滿血的臉上滿是茫然和無措,仿佛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小島,嘶”霍深想伸手去抓他,扯到傷處,疼得又坐了迴來,撐著座椅艱難地從前麵跨到後座,把他從賽琳娜身上扶起來。“好了小島,看著我。”他雙手捧著他的臉,“冷靜點,她已經死了。”“……死了?”沈月島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抬眼望向霍深,眼神很空,很暗,仿佛兩個沒有生機的窟窿:“可她是我最後的線索了,我剛才就要問出來了……”他抿著嘴巴,像是快要哭出來,眼睛裏倒映著霍深的影子,卻看不清霍深的臉。視野先是模糊地晃了一下,然後突然一黑,就再也沒有亮起來。“我看不見了。”沈月島陳述道。他看不到東西,也聽不到聲音,如同頭上罩了個大鍾又用力敲響,耳中全是轟鳴的“嗡嗡”聲。就差兩秒鍾,就差兩秒鍾,他就能知道當年害死父母的內鬼,知道他苦苦追尋了七年的真相,知道藏在自己身邊的仇人究竟是誰。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不讓她先說完?為什麽要往後看?為什麽不早發現車裏不是警察?如果他能再謹慎一點就不會這樣了,一事無成的廢物,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濃重的悔恨和自我厭惡瞬間充斥胸腔。緊跟著觸覺也消失了。他有種快要死了的感覺,從脊柱骨躥上來一陣陰森的涼意,仿佛置身棺材裏。他渾身發抖,後腦疼得要爆炸,瞳孔越瞪越大,越瞪越大,血絲一根根擴散開來,肺部好像被捅開一個洞,有人伸管子進去一點點抽空他的肺。“霍……霍深……”他掐著自己的脖子張大嘴巴唿救,但聲音隻發出來一點點,胸口的起伏卻越來越劇烈。眼睛和耳朵徹底失去功能,他完全癱倒了下去,唿吸變得異常困難且微弱,像是一個老舊的風箱在拚命倒氣,最後喉嚨裏隻能發出粗啞的“”聲。死亡的恐懼蔓延全身。就在他肺部爆炸窒息而死之前,一隻大手從後麵伸過來,捂住了他的嘴。“小島!深唿吸!”霍深將他扣進懷裏,不管肩上的撞擊傷疼得快要裂開,把他一下一下提起來順氣。“沈月島,聽著我,深唿吸。”“什麽都不要想,先吸氣,用腹部吸氣。”他按著他的腹部強製他往裏吸氣,可他隻能出不會吸,仰著脖子一下一下倒氣,臉和脖頸上爆起一根根猙獰的青筋,溢出的口水沾了霍深滿手,從他指縫間溢出來,仿佛一條生命在緩緩逝去。霍深這輩子第一次慌成這樣,低聲罵了句“操”,意識到再拖下去他一定會缺氧死亡,狠下心來一肘狠頂在他後心!“唔”沈月島疼得仰頭大張開嘴巴,一股氣流終於從肺裏衝脫出來。劫後餘生。通路打開,氧氣大股大股地吸進鼻腔,潤透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從幹癟恢複充盈。他趴在霍深懷裏,如同被暴雨打濕的雛鳥,哽著喉嚨用力吸氣,眼前慢慢出現幾塊光斑,耳邊也響起自己的唿吸聲。視力和聽力逐漸恢複,他咽了幾下口水,推開霍深,整個人爛泥似的癱坐在地上,直到觸地的那一刻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兩人都累個半死,說不上誰更狼狽。霍深靠著車座大口喘氣,被撞的右手搭在膝蓋上,疼得像是骨頭全被敲碎,後背也被冷汗浸透,太陽穴上流出粘稠黑紅的血來,順著側臉淌到下巴。他看了麵前的人一眼,抬手暴力地扯開領帶,拽出來丟在一邊。“你剛才是怎麽了。”聲音沉而冷,有種暴風雨前的平靜。沈月島剛喘勻氣,斷斷續續說:“後遺症。”“什麽的後遺症?”“吃藥吃的。”“什麽藥,一次性說完。”“你煩不煩,治老年癡呆的藥行了吧。”他心虛地別過臉,不敢和他對視,想再去查看下賽琳娜的屍體。可剛一起身就被霍深拽了迴來,猛地按進座椅,騎在他腰上,一手壓肩,另一隻大手扼住他脖頸,完完全全強勢鎮壓的姿勢,從上而下俯視的目光如同刀尖刺進心髒。“你當我在跟你鬧嗎?沈月島。”他強壓著心底的後怕,烏黑的眼底醞釀起瘋狂湧動的暗潮,幾乎要將人吞噬進去。“你吃的什麽藥、吃了多久、致不致命、後遺症還有什麽,一次性告訴我。”沈月島被搞得頭暈目眩,又覺得這姿勢屈辱,臭脾氣像火箭升天似的躥上來:“我說你該玩夠了吧,你是我什麽人?有什麽資格對我刨根問啊!”話沒說完,他被扭住肩膀翻過去,麵朝下按進座椅,雙手反剪到身後。霍深不跟他廢話,揚起手毫不留情地抽了他一巴掌,聲音大得幾乎蓋過風。沈月島懵了。疼得叫都沒叫出來,後麵腫起老高。“你他媽”“啪!”又是一巴掌,“迴答問題。”“迴答個屁!霍深我草你大爺!”他氣瘋了,臉頰漲得通紅,上麵爬著的不知道是淚還是汗,隻管使出全身力氣死命扭腰,要把他從自己身上甩下去。可霍深一隻手就把他摁得動彈不得。“你不用草我大爺,沈月島。”這是他今天第二次連名帶姓地叫他。沈月島鼻子發酸,心髒被苦澀的海水淹沒。他想說關你什麽事你對老子兇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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