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停頓,組織了一下語言,秦鋒緩緩開口道:“現在的寶鈔貶值的太厲害,百姓已經開始排斥使用寶鈔了,商賈間的大額交易會以銀票進行,微小商賈,普通百姓因寶鈔苦不堪言。


    朝廷明令禁止民間錢款交易不得拒收寶鈔,他們手中寶鈔一天比一天低,毫不誇張的說沒人敢讓手中寶鈔過夜,凡手中有鈔者無不都是當天兌換了金銀,實在兌換不了的也會買些糧等耐存之物,自己用不了也能將來與別人以物易物換些需用之物,亦或者等需要錢的時候再直接賣出。


    這也隻是目前,將來越往後這種情況會越嚴重,到最後早晚得發展到丟到大街上都沒人撿,放到茅房當手紙都嫌硌的地步的。”


    秦鋒在朱棣要求下說了實話,朱棣反倒是不高興了。


    “混賬。”


    朱棣大罵一聲,嗬斥道:“寶鈔乃父皇為大明解決財政困難苦心苦心經營之物,何來如此不堪。”


    朱棣對朱元璋的仰望是發自於心底的,肯定不會允許秦鋒貶低有關於朱元璋的一切的。


    秦鋒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過,摸了摸鼻尖,改口道:“寶鈔本身並無措,太祖高皇帝發行的寶鈔不僅解決了大明當下的財政困難,也是利國利民的千秋偉業,寶鈔出現目前這種貶值,隻是因寶鈔發行不當所致。


    寶鈔能在民間流通開來,說明寶鈔那是有信用度的,唯有有公信力的朝廷才能有此結果,若想讓寶鈔停止貶值,恢複與金銀同價的狀態也不是不可能。”


    話音落下,秦鋒微微停頓。


    他辦法是有,但肯定與朱棣所想的不一樣,就看朱棣是否願聽了。


    “別賣關子,有什麽辦法直接說。”


    朱棣同意,秦鋒這才開口道:“首先要控製寶鈔的印刷,其次還要收縮銀根,將民間舊寶鈔迴收銷毀,減少市麵上流通的寶鈔,最後還要把寶鈔與食鹽掛鉤,減少寶鈔貶值的勢頭。”


    這樣做,朝廷肯定是要節衣縮食的。


    總不能一邊迴收寶鈔減少市麵上的寶鈔,另一邊還不斷加印。


    左手倒右手,還控製個什麽勁兒。


    話出口,朱棣看了一眼姚廣孝,從旁邊櫃子尋出了一道留中沒發的奏章遞給秦鋒,道:“戶部左侍郎夏維喆去年就給朕寫了道關於寶鈔的奏章,你先瞧瞧。”


    秦鋒雙手接過。


    打開,大致一瞅。


    這奏章無論是對寶鈔貶值的原因,還是處理建議都與他大致上相差無二。


    大明還是有牛人的啊。


    一個受當下知識麵局限的人竟能提出與他這個擁有後世先知之人如此高類似的建議,這還不夠牛嗎?


    秦鋒重新翻到排頭的署名。


    夏元吉!


    說夏維喆他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若說夏元吉那可就清楚了。


    夏元吉乃大明第一財政大臣,一生輔佐了五位君主,永樂一朝,朱棣征漠北,下西洋,遷北平,靡費甚大,皆由夏元吉一己調度籌措。


    在曆史上,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一號人物。


    “夏侍郎這見解還是很獨到的嘛,若是可以臣都想與夏侍郎促膝長談仔細分析一下寶鈔的問題了。”


    天地良心,他與夏元吉有如此高度吻合的建議那也隻是出於真知灼見,可沒什麽私下串聯。


    這次一直未曾開口的姚廣孝說話了,道:“夏維喆年前就去浙西治理水患了,短時間之內怕是沒見麵的機會了。”


    夏元吉既去了浙西,那就更不存在私下串聯了。


    秦鋒略顯遺憾,道:“倒是有些可惜了。”


    姚廣孝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一副波瀾不驚的態度,開口道:“若是由朝廷下旨直接禁金銀呢?”


    這是朱瞻基所說朱棣和解縉等人商量出來的結果?


    算了,話已到此,他已摘不出去了。


    弄得好了他或許沒什麽功勞,若出了問題那肯定是要承擔責任的。


    權衡之後,秦鋒開口道:“朝廷禁金銀之策萬萬不可取,一旦朝廷下令,隻會加速寶鈔的貶值,現在的寶鈔一貫還值個一百文左右,朝廷若是明令禁金銀的話,勢必會讓臣民百姓各行各業的人加速兌換寶鈔,拋售出去的寶鈔多了,那寶鈔隻會更加不值錢。


    寶鈔貶值越嚴重,朝廷治理起來將會越難,發展到最後將會成為深入大明骨髓的一大毒瘤,連於血脈,拔之傷筋動骨,唯一辦法隻能任由寶鈔貶值作廢,逐漸退出流通。”


    這也是後世寶鈔的最終歸宿。


    朱棣已從秦鋒口中聽了一大堆關於寶鈔如何不值錢的弊端,再聽得否定禁金銀之策也就沒有那麽容易接受了。


    在秦鋒話落之後雖未馬上出言,表現卻也相對淡定。


    緩和片刻之後,還是姚廣孝開了口,道:“既有兩種不同意見,陛下不妨親自去外麵走走瞧瞧,聽聽坊間百姓是怎麽想的,迴來再做決定。”


    既是要聽秦鋒的意見,那在秦鋒提出不同意見之後,也就不能製止不理。多少是得實地考查一下對錯的。


    “現在就走,迴來再說。”朱棣當即應允。


    不過,按理來說在大部分人持同意禁金銀之策的前提下,本著少數服從多數,在隻有少部分反對的情況下,朱棣完全可止當做參考意見便是。


    能夠依秦鋒這個少數人的意見作出考察,也算是對秦鋒的一種變相信任了。


    “皇爺爺,孫兒也去。”


    朱瞻基之前聽朱棣與秦鋒說的那些東西雲裏霧裏的,但最後一句卻是聽清了。


    他皇爺爺這是要出宮了。


    朱棣本就不是被圈養在籠子裏額金絲雀,在他看來外麵的天地才最容易磨煉一個人的秉性,每日隻留在書齋裏讀書,那是書生。


    百無一用是書生,成大事者永遠不可能是書生。


    對朱瞻基的請求,朱棣想都沒想,直接應道:“那就一起吧,去換身便服,微服私訪出去,別太招搖了。”


    很快,朱棣,朱瞻基,姚廣孝,外加秦鋒便出現在了應天府的街頭。


    “陛下,先去哪裏?”


    秦鋒反對禁金銀,他若按他自己的路線帶朱棣去轉去轉,若佐證了自己的論點,難免顯得有些刻意。


    唯有讓朱棣自己選擇,才能增加可信度。


    朱棣好歹在應天府生活過數年的,現在的應天府雖與記憶中有些差別,走在應天府卻也不至於迷路的。


    不用秦鋒領,朱棣領頭漫步在應天府街頭。


    走了幾炷香後,這才隨機指了指一戶人家,道:“去敲門討碗水喝。”


    以朱棣的身家,隨便詢家茶肆都能討到碗水喝。


    這討水喝是假,打聽消息才是真。


    姚廣孝主動請纓,抬腳上前,道:“貧僧去敲門。”


    咚咚咚...


    敲了數聲之後,一個五六歲小女孩拉開了門,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盯著他們,問道:“你們找誰啊?”


    姚廣孝老謀深算的臉上擠出一道笑容,正欲說話,那小女孩隨之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瞧著哭的聲淚俱下的小女孩,姚廣孝一臉受傷,略顯無奈。


    姚廣孝自詡高僧,待人接物倒也總是笑嗬嗬的,可他那笑容總像是能洞徹人心底,在他麵前讓人有種被脫光了看的感覺。


    小女孩被他嚇哭,倒也能夠理解。


    隨著小女孩哭聲傳來,一個婦人聲音由遠及近傳了過來,喊道:“怎麽了瀅兒?”


    片刻後,婦人近前。


    瞧著哭的梨花帶雨的小女孩,以及門口站著的包括姚廣孝在內的眾人,把小女孩摟在懷裏,渾身上下散發著警惕。


    在這略顯尷尬的氛圍中,秦鋒上前解圍,笑著道:“我們幾人走累了,想討杯水喝,不知是否方便嗎?”


    姚廣孝才把人孩子給嚇哭,這婦人倘若拒絕也在情理當中。


    沒想到,這婦人遲疑片刻,最終還是讓開了路,道:“這樣啊,那就進來吧。”


    “多謝嬸子。”


    進門的功夫,秦鋒手搭在小女孩的腦袋上,笑著道:“你是叫瀅兒吧,再哭可就不漂亮了。”


    秦鋒雖著著長衫,但卻是粗布,階層相同很容易拉近關係。


    對於秦鋒,婦人並未過多排斥,幫小女孩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迴道:“這孩子是家裏的老小,被她父兄寵壞了,動不動就愛哭鼻子。”


    秦鋒則拉起小女孩的手,讚成道:“女孩子嘛本就是應富著養,該寵那就得寵著。”


    說話的功夫,已進了院。


    婦人把秦鋒他們安排著坐下,自己迴屋煮水。


    小女孩睫毛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站在靠近秦鋒的地方瞅著眾人。


    “來,過來。”


    秦鋒拿出一把糖果,把小女孩招唿了過來。


    看到有吃的,小女孩雖害怕,卻也還是一步步挪了過來。


    在小女孩近前後,秦鋒撿出一個糖果,剝掉包衣,放到小女孩嘴裏,道:“好吃嗎?”


    吃到糖果,小女孩臉上有了笑容,瘋狂點頭應道:“好吃。”


    秦鋒把手中的糖果全都放到小女孩手中,道:“好吃那就慢慢吃,都給你。”


    這糖是秦鋒鼓搗糖霜,也就是後世那種白糖所弄。


    也不是專門弄得,不過就是弄白糖時剩下的殘渣弄出來的。


    小女孩滿臉幸福,道:“我留著爹和哥哥迴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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