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沁的嘴角擠出笑容,接過傷藥的手卻依舊有些顫抖。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傷口上,指尖挽起藥膏,懸停在李牧的背脊上空。


    動手,動手,這個人為了救你才變成這個樣子。


    這些是你該做的,做了這些,往後便不要再想他。


    莫要讓玉姨為難,莫要給凝姐姐難堪。


    唐沁在心中努力勸說自己,眼淚卻止不住的滑落。


    “放心,他不會有事的,你若累了便先去一旁休息,我來就好。”


    孟似玉伸出手,抹去唐沁臉頰上的淚花。


    唐沁抬起頭,正對上那滿是關懷的柔和目光。


    “不,不累的。”


    唐沁搖頭,用力的咧開嘴角,肆意痛哭不再壓製。


    “若,若沒有玉姨,早就沒有我,早就沒有弱水堂了,我又怎能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她小心翼翼的將藥膏塗抹上傷口,動作輕柔,眼神卻逐漸變的麻木。


    她又不傻,如何看不出玉姨是想撮合她和這穆璃。


    問了名字,家世,接下來就該問生辰八字了吧。


    她應該從玉姨讓她替這人脫衣服時就猜到的。


    她當時為何沒決絕,是因為還抱有幻想,這個人就是他嗎?


    本就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幻想破滅,如今為何又不能麵對現實?


    被這人抱著的時候,你不是也沒有推開嗎?


    僅因為那莫須有的感覺,便可任由男子抱著,你當真不貪戀那一刻的感覺嗎?


    他不是旁人可以替代的……所以,你不配,你不配!


    唐沁仿佛握著一把鋼刀,一下一下的刺向自己的胸口。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將賴在心裏的那個人挖出來。


    “穆璃,李…牧……嗬,嗬,你為什麽要救我……”


    孟似玉聽到了唐沁的呢喃,眼底閃過一抹錯愕,轉瞬便又是悵然。


    這妮子的心思她如何不知曉,隻是她明白,唐沁的內心太過敏感,又經曆了陰陽家的變故,此時隻會更脆弱。


    若不推一把,這孩子怕是永遠隻會在心裏和自己較勁。


    隻是一想到都要便宜李牧這小子,孟似玉便有些心塞。


    若隻是一個,李牧是讓旁人嫉妒的賢婿,可若是都便宜了李牧,孟似玉便感覺李牧那一頭黑發,有些發黃了。


    見唐沁那因為李牧傷勢而哭的梨花帶雨的樣子,微微蹙眉,想了想,語氣平靜道,


    “之前那掌,是為了救我?”


    嗯?李牧心裏咯噔了一下,沒想到老丈母娘會主動提及,勉強解釋道,


    “事發突然,無意得罪。”


    暗道這種事不該是裝作不記得就完事了嗎?


    “嗯,知道了。”


    孟似玉淡淡迴了一句,心裏歎了口氣。


    重新複盤,她已經大概還原了當時的情況,問出這話,也不過是求個心安。


    李牧當時應是有能力躲開那些箭矢的。


    卻因為她的冒失,而不得不分心推了她一掌,這才錯失了時機。


    不僅如此,若非李牧推開她,那些箭矢射中的便會是她。


    可以說,李牧的傷都是因她而受。


    救唐沁也許是藝高人膽大,但救她卻真正的是在以命換命。


    她不是那種隻看結果的人。


    即便李牧實力再強,也有失手的時候,李牧能在千鈞一發之際,毫不猶豫的選擇救她。


    這不得不讓她動容


    又欠了你小子一命……孟似玉暗自歎氣,上次從玲玲水榭迴來,她是有氣的。


    可李牧屢次救她們母女,如今又救了她視如己出的唐沁,她有氣也沒地方撒。


    眼下自己一個親閨女一個幹閨女都便宜了李牧,也算偏強扯平了。


    然而,此時的李牧已經尷尬急了。


    占了丈母娘的便宜,還被當場戳穿,顯然是不打算就此揭過了。


    我去,她該不會告訴凝兒姐吧,我該怎麽解釋,我是為了救人啊!


    可若不是因為隱藏實力,應該用不了這麽麻煩。


    凝兒姐那麽通情達理,應該會相信我吧……我真是無辜的!


    李牧此時憋了一肚子的火,深邃的眸子掃向廳中。


    ......


    此時廳中,除了本就無事的幾人,唯一活著的便隻剩下兵法二家那三位老者。


    三人身上佩有陣符,合力結起軍陣才堪堪抵擋住了那一撥齊射。


    隻是基本也就剩下一口氣在,若非在場的是葛老,換成別人,這會也已經在奈何橋相遇了。


    “老師,穆伯伯。”


    柳明嵐檢查了三位大儒的屍體,微微搖了搖頭。


    穆真眉頭緊皺,突然似乎發現了什麽,目光在四周掃視一圈,這才開口問道,


    “長風呢?為何沒見長風的屍體,他可是還活著?”


    一旁的慕容錦繡趕忙將抱著穆真的手又緊了緊,似是害怕他激動摔倒,眼神示意柳明嵐。


    柳明嵐翻了個白眼,看著兩人老連體嬰揚了揚眼皮,又趕忙迴頭去找。


    他記得那位師兄,本名秦羅,是那位年紀最長的馬越大儒的弟子。


    不過柳明嵐很不喜歡他,總覺得那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像是想要將她吃掉。


    過去慕容錦繡和那幾位大儒的關係還算不錯,每次也隻能忍著惡心和他們攀談。


    柳明嵐在地上隨手撿了個黑衣人身邊的木棍,見到衣著相似的就挑起來看看,隻是找了許久,也沒發現秦羅的蹤影。


    “老師,穆伯伯,他該不會是灰飛煙滅了吧。”


    柳明嵐攤著手,樣子看起來很是可愛,隻是這話就不怎麽好聽了。


    也不知這三十七度的小嘴,是怎麽說出這零下一百八十度的話的。


    慕容錦繡狠狠瞪了她一眼,隨後目光看向穆真,聲音柔和道,


    “穆大哥,人死不能複生,我們要不先去看看,看看璃兒。”


    穆真朝著李牧所在的角落瞥了一眼,沒好氣道,


    “管他作甚,又死不了。”


    穆真這脾氣不是亂發的,隻因剛才實在太丟人了。


    以至於到現在他都覺得墨無言那老東西在暗暗的笑話他。


    甚至被慕容錦繡這般親密的攙著,也都沒說什麽。


    他現在要做正事,來挽迴他大儒的麵子。


    “穆……穆老頭,廳中一共多出了一百四十七人,應該是從之前那地道中冒出來的。”


    這時,檢查完黑衣人屍體的墨無言快步走了過來,看到穆真二人時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將頭轉到一旁,這才開口道。


    穆真察覺到墨無言的眼神,這才發現自己和慕容錦繡貼的如此近,老臉一紅當即跳開,若無其事的問道,


    “可有發現那地道入口的機關?”


    誰知這一次,慕容錦繡卻並沒就此放過穆真,直接上前又將他挽住。


    穆真肩頭上的傷全是因為救她,若非如此,以穆真如今天人境的實力,再配合那張機關椅,又怎會這般狼狽。


    墨無言一臉壞笑,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穆老頭,要麽我背你,要麽茹君先生扶你,總得選一個吧。”


    墨無言篤定,穆真肯定拉不下這個臉讓他背。


    卻不曾想,穆真身影一閃便直接坐到了他的肩頭,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道,


    “這腿本就是你打斷的,自該由你來背!”


    墨無言愣了一下,似是有些慌神,呆了半晌才投以慕容錦繡一個抱歉的眼神,像個孩子一樣連連點頭道,


    “老小子,我背就我背。”


    “不過可能也背不了多久了,我已經檢查過了,這整個大廳皆是由隕鐵打造,且有軍陣封鎖,想要出去怕是難了。”


    穆真挑了挑眉,猶豫半晌,目光看向角落裏,從始至終都淡定從容的蘇雨薇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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