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穆真抄起隨身帶的竹簡,重重的在李牧的腦殼上敲了一下,訓斥道,


    “思後有行,謀後有動,知行如何分的開?”


    被老師訓誡,李牧自是不敢閃躲。


    雖然還有些雲裏霧裏,但李牧似乎察覺到了一些問題。


    這些日子他確實想了很多,但真正試著去證實的事卻很少。


    難道老師知道些什麽?


    李牧目光一凝,臉上帶著驚異,剛要開口,卻聽腦中傳來君九齡的聲音,


    “狗男人,你老師的眼中有道蘊流轉,我想他並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麽問題,而是看出了你心中有鬱結。”


    聽到這話,李牧將本要問出口的話又重新咽了下去。


    他不是不想與穆真說自己如今的困境。


    他就怕他說完,穆真拍拍他的肩膀說,”你且等著,為師去與他論議論道理。”


    一路再無話。


    馬車很快行駛到了聖人街,周遭逐漸響起陣陣聲浪,本就熱鬧的街道,今日更是人頭攢動。


    “前方今日車馬禁行,還需大儒步行入場。”車夫勒住韁繩,衝著車廂中喊道。


    穆真叩了叩身前茶案,隨即不知從哪掏出一個鬥笠,丟給了李牧,


    “你如今可是名人了,帶上吧,免得麻煩。”


    李牧還在想著穆真說著那番話,下意識接住鬥笠,隨即詫異的看了一眼,問道,


    “老師,沒這個必要吧?”


    李牧本是想說,自己直接隱匿起來就好。


    卻聽穆真古怪的笑了一聲,身影一閃,便已經出了馬車。


    見狀,李牧也隻好帶上鬥笠,趕忙跟了上去。


    昨夜確實答應陪老師一同前來,真隱匿起來算怎麽迴事。


    馬車外,穆真已經坐在了慕容錦繡推來的輪椅上。


    兩人目光交匯算是打了個招唿,慕容錦繡端莊的退後了幾步,將推輪椅的重任交給了身旁的柳明嵐。


    李牧剛出馬車,便剛好看到她眼裏那一閃而過的不舍。


    李牧挑了挑眉,之前得知穆真在太尉府時,便覺得有些怪異。


    上次居住在太尉府,還能說是與太尉有舊,拜會老友。


    如今孫太尉都跟著宏文帝去薑城了,孫鴻羽父子也早就各自開府,這府上也就一個太尉夫人。


    老師這動機有點不純啊……李牧邪惡的想著,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柳明嵐見到李牧出現的那一刻,便一直打量著這位身穿黑袍,帶著鬥笠的男子,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在太尉府家仆的護持下,幾人從另一邊兵丁特意清理出的道路入了會場。


    會場是聖人街的整條南街。


    約莫有五六個足球場那麽大。


    李牧對這裏有印象,卻從沒來過。


    從前朝起,這裏便是皇室所有“與民同樂”的會場地點。


    不過與民同樂的宴會沒出現過,萬人同時的斬首場麵,這裏至少經曆過四次。


    有點李牧穿越前古裝劇中,菜市口那個意思。


    所以這裏雖然是聖人街的南街,往日裏卻出了奇的荒涼。


    也不知為何皇室會將此次峰會的會場選在這裏。


    今日的這裏明顯被修繕過。


    會場總共分三個區域,展台,比武場,以及議事大廳。


    前兩者是允許百姓入場的,隻是這裏麵的彎彎繞繞,自不容多說。


    入場的資格,背後都是難以估量的實力。


    展台,多是給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小學派準備。


    百家,可不隻是說說而已,學派之多早過百餘,許多學派,可能從上到下就兩個人,卻依舊自成一派,稱之為家。


    每年的今日就是個極佳的機會,為自家學派打出名聲。


    至於比武場,那自不用多說。


    雖然宏文帝極力推崇文治,但尚武的傳統延續何止千年,圍觀之人更多在意的便是這場武鬥。


    既然敢稱“峰”,這場武鬥便皆是眾家之中的佼佼者。


    相比於在展台耗費口舌,若是能在這裏與儒墨道這些盛學代表打上一場,好處將不必多說。


    而李牧幾人的目的地,則是議事廳。


    百家之中多有合作,而許多合作便都是在每年的這場峰會敲定。


    就比如之前陰陽家弱水堂和醫家的“供養”合作。


    隻不過,今年的主題眾人心中早已了然。


    其一,自然便是陰陽家叛國之事。


    百家之中明爭暗鬥屢見不鮮,但唯有叛國卻是踩到了所有人的紅線。


    此次峰會便是要論出一個解決之法。


    其二,則涉及到了儒家,禦史大夫被斬,罪責公之於眾。


    儒家此次定要給出個交代。


    峰會算的上熱鬧,但李牧的心思卻不在這裏。


    隱約間,他總覺得有無數目光看向自己這邊。


    身邊有兩位大儒,還有柳明嵐這樣嬌俏的一個小丫頭,引人眼球這是應該的。


    隻是李牧總是覺得哪裏有些怪怪的。


    “議會要在午時才開始,可想先去看看武鬥?”


    這時,穆真突然開口,似是看出了李牧的狀態不佳。


    李牧沒有迴答,微微搖了搖頭。


    他剛才隻是在關注那些奇怪的目光,並非真的頹喪。


    穆真的“開導”還是有用的,之前,李牧確實害怕走錯一步便是萬劫不複。


    但他卻忘了,無論如何,深淵就在眼前。


    即便他再小心,依舊會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他拖入。


    與其這樣,倒不如放手一搏。


    他記得他不是這般優柔寡斷的人,但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變成這樣的?


    似乎就是從看到那些夢境開始的。


    夢境中的“自己”,小心翼翼,不動聲色的討好身邊的每一個人。


    看似無欲無求,玩鬧生活,卻又在極力逢迎。


    李牧有些不明白,他很缺愛嗎?


    明明身邊的每個人對他都不錯,可他一個小孩子,卻總想著男女之事。


    就算是穿越而來,靈魂可能已經是個摳腳大漢,但這也太心急了吧。


    還是說,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了?


    李牧伸手揉了揉眉心,一想到這幾天被各種代入,一想到小昭總是躲在遠處偷看他,這怒火就噌噌往上冒。


    之前將那人代入成了自己,還不覺的什麽,這麽一想,李牧像是突然頓悟了。


    臥槽,這孫子必須死!


    “喂!你這人怎麽這樣,穆伯伯都開了口,你不想去就自己留在這裏好了!”


    這時,柳明嵐突然揚起腦袋,小包子臉氣鼓鼓的怒視著李牧。


    說完,也不再理會,推著穆真就朝著另一邊走去。


    隻是轉身的瞬間臉立馬就變了,露出一副甜美可人的乖乖女模樣,有些害羞的問道,


    “穆伯伯,是不是,是不是青衣哥哥要代表儒家出戰啊?”


    “那我們快點去,之前去找了他好幾次,都說是在閉關,一定是在為這次的峰會準備對不對,明嵐可乖了,都沒去打擾他。”


    “對了穆伯伯,上次提的事,青衣哥哥答應了嗎?下個月就是明嵐的生辰,穆伯伯,您一定會來給明嵐慶生的對不對。”


    “青衣哥哥是您的弟子,他,他會和您一起來嗎?”


    柳明嵐嘰嘰喳喳的,一開口就沒完沒了。


    一旁的慕容錦繡有些尷尬,偷偷瞄了眼默默跟在身後的李牧,用力的咳嗽了兩聲。


    柳明嵐看向她,微微抿唇,眼底帶著哀求,“老師……”


    慕容錦繡有些糾結,穆真雖然沒提,但見李牧帶著鬥笠出來,她便已經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想了想,有些無奈的搖頭道,


    “沒事,你…高興就好。”


    見狀,柳明嵐麵色一喜,隨後目光掃到跟在後麵的李牧,大聲喊道,


    “你不是不來嗎?既然來了就快去前麵打點,讓人準備好我們的席位。”


    柳明嵐輕輕哼了一聲,小聲嘀咕道,


    “笨手笨腳的像個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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