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漢三捏了捏鼻尖,說道:“沒有其它部分,就隻這麽一截。”


    年輕人搖搖頭,圍著金絲楠木箱轉了兩圈,指著箱口道:“此處木質顏色明顯略淺,這箱子原本貼著封條是麽?”


    馬漢三少有的表現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稍作猶豫,從懷裏將原本貼在金絲楠箱蓋上的封箱紫符取出,“你可識得這東西?”


    年輕人大驚失色,凝重地伸雙手接過紫符,兩眼上下來迴打量著紫符上麵奇怪的符號,雙唇抑製不住地顫動,喃喃道:“這竟是……竟是……紫符……這世上還真有……”


    “紫符有什麽說道?”馬漢三問道。


    年輕人搖搖頭,長歎一口氣,將紫符遞還給馬漢三。他盯著半截鼎腿看了片刻,堅持說道:“我不認識!”


    馬漢三目光如刀,盯著年輕人追問:“我瞧著你很為難的樣子,當真不認識麽?”


    “認識就認識,不認識就不認識!那還有什麽為不為難的?”年輕人迴答道。


    “你好好想想,若是能說出個子午卯酉來,這十塊大洋就給了你。”馬漢三掏出十枚袁大頭在手心裏掂了掂,發出一陣脆響。


    年輕人滿不在乎地瞥了一眼,說道:“你也不用這麽費盡心思,我若是知道,卻也沒有什麽隱瞞的道理。能用這金絲楠木箱盛放的器物,本就是不俗之物,且這鼎腿無論從其自身形狀、材質、還是銘文,都透著商周以前的古樸味道,青銅重器,多為國寶,這東西,怕是大有來頭。若是齊齊整整,倒還可以做些精準的判斷。但是,隻這麽個鼎腿,的確不好亂猜。”


    “那這紫符呢?”馬漢三追問道。


    “符籙是道家的玩意兒,我不是很懂,但聽老掌櫃講過,對符籙種類還是了解一些。相傳符籙按顏色可分為黃、紅、藍、紫、金五種,級別和威力也是愈發增強。我們通常所見多為黃紙符籙,祈福、祛病、除邪,用處多多;紅色據說有些霸道,可鎮妖除煞,已經頗為罕見;藍色一般人一輩子也未必能見過一次,有什麽用處我就不知道了;紫符據傳可逆天改命、請動天兵天將;到了金符,那就是神話了,虛無縹緲,到底有沒有還兩說。你這紫符,屬於傳說中的東西,我們老掌櫃也從未見過,勸你還是去道觀找個老道打聽打聽吧。”年輕人捧著紫符,不住地左瞧右看,“我倒更好奇,這紫符明顯跟那鼎腿明顯不是一個朝代的東西,倒是和這金絲楠箱子像是一個時候的,而這箱子,鎖鼻樣式明顯是明末的……明末的道士把這鼎腿用紫符封在這箱子裏……奇哉怪哉!”


    “你既然也不怎麽清楚,還囉裏囉嗦胡說什麽?”馬漢三從年輕人手裏奪過紫符,他使了個手勢,隨從們將金絲楠木箱合上。馬漢三大手一揮,“也不用胡亂猜了!咱們走!”


    馬漢三推開店門,四個隨從立即抬起金絲楠木箱,一溜煙走遠了。


    和祥當鋪的年輕夥計站在當鋪門口,眼瞅著這五個來曆不明卻有著濃重殺氣的怪人消失在夜色中。


    年輕人趕緊關了店門,他用袖口抹了兩把額角和脖子滲出的冷汗。剛剛竭力裝出一副平靜淡然的模樣,好歹熬到這馬漢三一夥兒離開,這五人若再停留一會,年輕人保不齊是要尿褲子的。


    “不是摸死人錢的盜墓賊就是臭流寇丘八子,呸呸呸,真是倒黴,眼瞅著明天就掌櫃的結賬了,今天竟遇到這幾個催命的……保不準迴來殺人滅口,這個閻王殿是待不了了……”年輕人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得團團轉,到後屋草草將衣物包好,又將枕頭下麵的一個信封貼身塞到胸口,就要出門。他迴頭看一眼生活了六年的和祥當鋪,櫃台不再低矮,牆壁不再黯淡無光,連平日裏他最為厭煩的座鍾滴答聲,也變得悅耳了許多。


    一陣輕微而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年輕人終究晚了一步,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門外一陣嘩嘩潑水的聲響,年輕人隔著門都能聞到刺鼻的煤油味。緊接著,碎步繞當鋪一周,跟著“呲啦”一聲,亮光一閃,明顯是門外的人劃著了一根洋火。


    “噗”地一聲響,火苗瞬間高高竄起,並迅速沿著牆根向兩側蔓延,轉眼間將整個當鋪包圍。


    不及細想,年輕人兩步奔到後屋,抓過葫蘆瓢,從缸裏舀了兩瓢水兜頭淋在自己身上。順手抓過一把椅子,架在後窗牆下。


    濃煙滾滾,火苗亂竄。


    年輕人推開後窗,熱浪撲麵而來,他不及躲避,頭臉被火苗舔到,嗆人的濃煙中立即摻進燎豬毛的焦糊氣味,年輕人用手護住頭臉,已然不及,頭發和眉毛早被燒幹淨了。


    生死關頭,年輕人顧不得許多,踏住椅背,拚命地扒住窗口。窗台被火烤得燙手,年輕人咬著牙從窗口躍出。


    “救火啊!”


    “著火啦,快來救火……”


    街坊鄰居們匆匆趕來救火,先到的街坊們立即翻盆找桶四處搶水,後到的鄰居找不到盛水之物便做起了救火指揮,街麵一片混亂,濃煙、烈焰、房屋倒塌、火光衝天,哭鬧、喊叫、馬嘶犬吠、雞鳴狗跳。


    冬季天幹物燥,當鋪近旁又沒有湖泊水源,最近的水井也隔了一條街。眼見得火勢壓製不住,街坊們也就放棄了。


    眾人圍住從和祥當鋪逃出來的年輕人,不住安慰。


    “沒啥事吧,可燒壞沒有?”


    “哎呦,怎麽就起火了,店裏還有人沒有?”


    “老李老李!趕緊把你家的草垛挪走,沾上火星再把火順到馬棚,這一條街都得搭進去!”


    “吳法,你掌櫃的呢?”


    原來這年輕人的名字是“吳法”。吳法癱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他剛剛迴過神來,他抹了把臉,說道:“掌櫃的迴家去了,店裏隻有我。”


    “這火怎麽著起來的?”一個山羊胡老伯問。


    吳法警覺地抬起頭來,目光越過眾街坊,向遠處張望,果然在街對麵那粗矮的楊樹瞧到一個身影。雖然火光將附件照得亮如白晝,可街對麵那人躲在樹影後,吳法看不清那人麵孔,不過吳法敢斷定這人是先前到當鋪中鑒別鼎腿的五人之一。


    吳法摸了摸胸口,幸好信件還在,稍鬆了一口氣。他抹一把被煙火熏得漆黑發燙的臉腮,咬牙道:“我不小心碰倒了煤油燈。”


    “你也太不小心了!”


    “看你家掌櫃不扒了你的皮!”


    “哎,這火不得燒一宿啊?店裏那些值錢的玩意兒可可惜了……”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惦記牛掌櫃那些寶貝?”


    “咳咳,小吳法呦,這迴看你還無法無天不,一會你們牛掌櫃的來了,可饒不了你。”山羊胡老伯皮笑肉不笑地對吳法道。


    吳法心裏不住盤算著,他不擔心老掌櫃的能不能饒過自己,他擔心的是躲在樹影後麵的那人能不能放過自己。而那人一直躲在暗處,明顯是不除了自己不肯罷休,吳法稍作沉吟,暗道:“這些街坊鄰居當不了護身符,隻做得陪葬的。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麽!”


    吳法計議已定,起身來,跑到鄰居老李家西房頭,將拴在馬棚裏的一匹黑馬牽出來,他翻身跨上馬背,“我去喊牛掌櫃!”


    “就幾步遠,大晚上的,你騎什麽馬……”


    “駕!”吳法驅馬向龍王廟方向趕去。


    人群中突然有人驚道:“媽賣批,那邊怎麽也有火光呦?”


    “前街怎麽也起火啦?”


    “好像還不是一處呐,是兩處!”


    “狗日地,莫不是小日本混過來了?”


    “快去喊人!快去喊人!失火啦,快救火……”


    街坊們自去救火,而樹影後麵那人,打了一聲唿哨,向吳法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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