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更可怕的是當年隨便說兩句就會臉紅著急的學弟現在卻冷定地多,他一隻手拉開溫風至的衣領另一隻手把體溫計往他微微張開的腋窩裏戳,溫風至這件居家服下麵完全是真空的,其實從陸邱橋的角度幾乎一覽無餘,但溫風至盯著他的臉,卻發現他一臉嚴整,根本沒有任何動搖。


    這個認知讓溫風至的心裏有一個陰暗的地方刺痛了一下,他也挪開目光不去看陸邱橋,然而對方的這個動作做得很快,確認體溫計放好之後就鬆開了手,囑咐了一句“夾好別動”,然後麵不改色地將碗筷和糖紙收拾在一起,步履穩健地再次走出去了。


    同樣吃完餛飩的裴艾夕坐在餐桌旁看著他,透過陸邱橋身後的門fèng她能看到一個靠坐在床頭的清瘦男人,雖然隻是驚鴻一瞥,卻好像有些眼熟的樣子。


    “我吃完了,”裴艾夕雖然隱約覺得陸邱橋進去的時間太長,但是想想兩個男人共處一室也沒什麽好猜疑的,便站了起來說,“文件放在沙發上你記著看,我還要迴公司一趟,就不監督你了。”


    陸邱橋點了點頭,然後看著裴艾夕背著包換了鞋離開,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卻還是微微嘆了一口氣出來。他並不是害怕裴艾夕發現溫風至在自己家裏,但是被發現之後他就不得不麵對許多解釋,在他的概念裏裴艾夕是一定會站在何家兄妹那一邊的,但他至今所做的事情,恐怕很難被那一對兄妹諒解。


    陸邱橋把裴艾夕用過的碗放進洗碗池裏,然後自己靠在微波爐上靜立了幾分鍾,他能透過冰箱光滑的表殼看到自己的臉,他知道昨天晚上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背叛了何意,他分明並不想與溫風至重蹈覆轍,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沒有辦法在那個人麵前保持冷靜維持理智,他原本想把那個人隨便送到哪個醫院的急診去,甚至在開車的途中他都在想幹脆去聯繫廖長晞讓他去照顧溫風至,但是當他迴頭看到蜷縮在自己車子後座的溫風至臉上猝然滑落淚珠的時候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打去那個電話,他真的沒有辦法放棄這個人,更沒有辦法將他拱手讓人,哪怕他對自己一再拋棄一再欺瞞,但那個懦弱又愚蠢的自己卻永遠都抱著笨拙的期待,不肯離開那個早就物是人非的原點。


    他正一腦子思緒理不清楚的時候,突然模糊地聽到臥室裏傳來一陣響動,便猛然驚醒過來,快步穿過客廳打開臥室的門,正看到赤著腳的溫風至已經從床上下來,正要往外走。


    “你要幹嘛?”陸邱橋蹙眉看著他沒穿鞋的腳麵,昨天的衣服是自己在醫生要紮針之前找了一件長款的棉t恤給他隨便套上了,雖然自己個子比他高一些也隻堪堪遮到膝蓋,下麵露著細白的小腿和腳踝,雖然現在溫度並不很低,但他剛剛退燒,這樣光著腿難免不會再著涼。


    “……衛生間。”溫風至的表情難得有些不自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穿著有些□□,但是有沒有辦法,他這半天來吃得全都是些湯湯水水的東西,原本想等著陸邱橋進來的時候再說要去廁所,但是左等右等外麵都沒有動靜,實在是忍不住了才勉強下床,卻沒想到直接跟陸邱橋當麵遇上,看他眼神向下又向上,說不尷尬絕對是假的。


    陸邱橋聽他這麽說,身體稍微側了側讓開路,指了指客廳另一端的走廊:“過去左手第一個門。”


    溫風至便快步向那邊去了,陸邱橋的公寓說大並不很大但也不算很小,他大致感覺了一下似乎是兩室一廳的小戶型,一個人或者小夫妻住都是很好的房子,裝修雖然簡單但是該有的東西應有盡有,衛生間是幹濕分離的設計,打掃的也很整潔,溫風至著急忙慌地解決了個人問題,洗手的時候又留心了一下化妝鏡前麵的架子,口杯牙刷和毛巾都隻有一套,玻璃架子的最底層擺了男式洗麵奶和剃鬚刀,看上去陸邱橋真的是一個人住在這裏的。


    他洗了手隨便抽了一張麵巾紙擦幹,又光著腳走了出去,但是他想了想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躺著了,雖然現在自己還是沒有什麽精神,但再這麽幹躺下去他實在受不了,便想著出去問一下陸邱橋自己的手機放在哪兒了,就算最近沒有什麽工作上的事情,能看看新聞也是好的。


    然而一走出去就看到陸邱橋一手抓著體溫計站在客廳裏,臉上的表情有些慍怒:“不是讓你夾好了別動嗎?”


    溫風至茫然地看著他。


    “過來重測。”陸邱橋生硬地命令他,溫風至好像還從來沒有被陸邱橋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但是奇異的是他並不覺得這句話粗魯,就好像他應當被陸邱橋這樣唿來喝去一樣。


    於是溫風至什麽都沒說就走過去在單人沙發上做好,原本想自己把體溫計接過來然而陸邱橋表情非常不善地躲了一下,另一隻手輕車熟路地探過來拉他的衣領,溫風至這一次沒有避開,而是完全任他擺布一樣放鬆雙手靠在沙發的靠背上,他擺出這樣的姿態讓陸邱橋又沒來由地緊張,他的眼神不自然地閃動了一下,然後迅速把體溫計放好,直起腰之前還按了按溫風至的胳膊讓他夾緊了不要再動。


    溫風至本來想問他自己手機的下落,但當他做完這一切之後又站起來走到臥室裏,又過了幾分鍾才出來,手裏拿著一條灰色的薄毯,仔仔細細地蓋在了溫風至露在外麵的膝蓋上,溫風至夾著胳膊不敢動,但心裏要沒有觸動是假的。


    陸邱橋幫他蓋好腿之後又去玄關的鞋櫃裏拿了一雙拖鞋給他放在腳邊,溫風至剛才赤著腳走了兩圈能感覺到自己的腳底都是灰塵,所以看著那雙天藍色的棉布拖鞋蜷縮了一下腳趾不敢穿,陸邱橋心思何其細膩一下便看出了他的尷尬,便去衛生間裏拿了一塊毛巾又沾濕了出來,他臉上表情無比自然,順勢蹲下去就要給溫風至擦腳,溫風至這下終於覺得不妥,往沙發上猛然一縮,想要把雙腿都收迴來。


    但是溫風至的動作卻比他要快,伸出一隻右手來捏住了他的腳踝,那隻手滾燙又粗糙,像是一瞬家發力捏住了自己的心髒,溫風至甚至能感覺到他因為畫畫而磨出來的指尖粗糲,像是無數細小的鋒芒一樣戳刺著自己的皮膚。


    不知陸邱橋是什麽心情,溫風至明明已經不再掙紮他卻仍然用了十二分的力氣,讓溫風至覺得自己的踝骨都要被他攥碎,然而從腿上傳來的痛還是其次,更多的卻是一陣難言的心酸,如果說當年的陸邱橋做這些事情他可以理所應當地接受,但如今兩人的關係已經走到了這種地步,陸邱橋越是無微不至,他就越覺得難過。


    “我……”陸邱橋幫他擦幹淨一隻腳又換另外一邊的時候聽到自己頭頂溫風至突然開口,但他不知道為什麽語氣非常猶豫,隻說了一個字就再度沉默了。


    於是陸邱橋等了兩分鍾,但是溫風至卻並沒有往下說,便隻能自己追問:“什麽?”


    “我的手機在哪兒?”溫風至問道,雖然陸邱橋直覺這並不是他剛才開口想說的話,但還是硬邦邦地迴答:“昨天我沒有拿,應該還在莫幹山那裏。”


    “哦。”溫風至很輕地應了一聲。這時候陸邱橋已經幫他擦完腳底,去衛生間把毛巾放好,再出來的時候看他把雙腿蜷縮在沙發上用毯子蓋好,靠著自己的膝蓋一副沒什麽精神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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