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播之後,你前往‘趙’地協助中軍尉(祁奚)。”晉君獳給出了指示。


    樓令沒有馬上答應下來,反而問道:“以什麽名義呢?”


    晉君獳說道:“平叛。”


    樓令這才應:“諾!”


    之後,晉君獳沒有說話。


    過了一小會,樓令提出告辭,見晉君獳還是不說話,原地倒退了幾步才轉身離去。


    “君上不會怪令吧?”步毅問道。


    晉君獳“嗬嗬”笑了幾聲,說道:“怎麽會,寡人便是責怪,又該怎麽怪?”


    那就是有。


    隻不過,晉君獳無法直接表現出來,他甚至要在公開場合讚賞樓令懂分寸。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眾公族封君正在圍攻趙氏,樓令又不是公族的一員,需要一個正當的名義加入戰鬥。


    晉君獳給出的名義是平叛。


    那麽,晉君獳一定意識到不能繼續拖下去,拖越久不止公族封君損失會更大,再來就是對國家沒有任何好處。


    所以,不會隻有樓令得到參戰的任務,其餘如旬氏、範氏等等非公族一員的家族,他們一定也會得到相關的任務。


    樓令沒有在宮城逗留,出宮城更沒有亂逛,直接迴到在“新絳”的家宅。


    “家主?”樓冰事先已經知道樓令會到都城來,隻是真不知道會是今天,並且事先沒有得到通知,家主就入家門了。


    樓令見樓冰要出門的樣子,問道:“你要去哪?”


    樓冰如實說道:“家中隻有半個月的存糧,臣要去西市采買。”


    樓令點頭,往前走幾步又停下來,喊住樓冰,吩咐道:“各種物品都問一問價格。”


    樓冰自然是應:“唯!”


    老樓家的“平陵”跟“新絳”從平麵地圖看,大約相距八百裏左右,實際走起來卻是超過一千兩百裏。


    今年尤其寒冷,要不然往年“平陵”降雪,到了“新絳”卻隻是下雨。


    在今年,都城一樣有降雪,隻是降雪量比“平陵”要少一些,樓令進入家宅看到不少仆人正在清理屋頂的積雪。


    “有房頂塌陷嗎?”樓令也就是問問。


    樓森正在給樓令脫掉皮裘,聞言答道:“咱們家三天就清理一次,沒有出現塌陷的情況。”


    也就是,其餘家族有被積雪壓塌房頂的事情了。


    哪怕是作為都城,其實城內大多也是茅草屋。


    沒有誰會去檢查安全的標準,怎麽建造茅草屋完全就看各家自己的要求,一旦潦草的去建,承重結構不合理,下雪季節出現屋頂塌陷是很經常的事情。


    樓令沒有在“新絳”的家宅搞什麽特殊,玩得就是一種隨波逐流,該是咋樣就是那樣。


    因此,樓氏在“新絳”的家宅也基本都是茅草屋。


    住茅草屋的話,哪怕是有泥巴牆,要命的是隻留孔洞沒有窗戶,冬季的時候屋內燒炭也是作用不大。


    樓令才剛迴來,之前臥室長久沒有住人,哪怕每天都有人打掃,一應的被褥之類還是要重新準備。


    趕了一路的樓令多少有些疲憊,梳洗之後也就躺下小憩,一直等到被喚醒,問了時辰才知道已經申時三刻。


    “新中軍將來拜訪?”樓令剛起來,腦子其實有些發木。


    如果不是韓厥不告而來,族人或仆人才不敢將樓令喚醒。


    而樓令才剛迴家,哪怕韓厥跟樓令已經是朋友的關係,突兀前來進行拜訪,講實話還是比較失禮的。


    樓森提醒道:“新中軍將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已經起來穿衣服的樓令動作一頓,隨後示意女仆繼續幫忙穿衣。


    由於是剛從睡夢醒來的關係,樓令不止要重新穿衣服,還要去進行洗漱才能去會客。


    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免得嘴唇發幹或眼角有眼屎,頭發也散得亂七八糟。


    大約兩刻鍾後,樓令才來到客廳,見到韓厥的那一刻,果然看到韓厥的臉色很差勁。


    “君上召喚眾臣,下令各家明年春季應征平叛。”韓厥沒有任何客套,直接來了這麽一句。


    樓令沒有表現得意外,說道:“我入城就去拜謁君上,得到前往‘趙’地參戰的任務。”


    當然,樓令拒絕前往吳國幫助壽夢訓練吳軍的事情,則是真的沒有必要講出來了。


    “攻打‘趙’地?”韓厥像是不知道這件事情,聽後愣了愣神,隨即苦笑出聲,說道:“我應該告辭了。”


    難道是因為樓令將要去攻打“趙”城,使得韓厥內心極度反感嗎?


    其實是,韓厥同樣忌憚惹來晉君獳的關注。


    樓令知道自己講出那句話,韓厥聽了之後能夠懂得什麽意思。


    這不是了嗎?


    韓厥聽懂了意思,果斷地提出告辭。


    到了門邊,韓厥頓步,轉身說道:“可以的話……,少造殺戮。”


    樓令沒有什麽故作姿態,說道:“我需要聽命於中軍尉。”


    韓厥沉默了一下下,說道:“我這是為你好。”,說完不再逗留,重新轉身邁步離去。


    那麽,樓令與韓厥的約定還存在嗎?一定是存在的。


    所有家族都會參與到攻打趙氏的行動之中,主要是晉君獳迴過味來,知道應該早點結束內亂,好有餘力應對必定北上的楚軍。


    既然是所有家族都會參與進去,韓厥怎麽能夠單獨看樓令不順眼?兩人之前的約定,自然而然也就繼續履行了。


    在往後的時間之中,晉君獳頻繁召見眾臣,有時候還會將眾臣湊起來一塊商議。


    君臣談論的話題主要是集中的楚國方麵,難免又要涉及正在發生的內戰。


    樓令並不是每一次都參加會議,一再間斷地參加下來,大意上看出晉君獳確實是著急了。


    總體來說就是,針對趙氏的行動由於孟姬的魯莽導致脫離晉君獳的劇本,進而再影響到晉國的整體局勢。


    樓令是“下宮之難”的見證者之一,更能夠了解到晉君獳有多麽憤怒和無奈,認為孟姬還能夠活著已經是晉君獳顧念同胞之情了。


    當然,定義為“下宮之難”是晉國被瓜分之後,趙國掌握了“曆史定義權”的結果。


    要是沒有一個趙國,發生在“下宮”的事情,才不會有“之難”的字眼,大概也就用“下宮事件”來定義。


    樓令所不知道的事情是,發生“下宮事件”的時間比原曆史提前了三年。


    具體是為什麽會提前?誰又能夠說得清楚呢。


    隻是,由於提前三年的關係,晉國沒有來得及將中原諸侯拉攏到身邊,確確實實是讓晉國陷入了極大的危險之中。


    “一年!一年之內必須成功平亂!”晉君獳第一次提出這種要求。


    在場眾人先是麵麵相覷,隨後有人站了起來。


    “君上。”郤錡麵無表情地說道:“秋季之前,必克‘溫’城。如果超出時間,臣……”


    郤犨很突然地發出洪亮的“咳咳咳!!!”之聲,聽音量沒有把內髒咳出來,簡直是一種僥幸。


    其實,郤犨應該稱唿為苦成犨。他在幾年前已經別出,成為郤氏的小宗苦成氏之主,隻是不管對內還是向外都仍舊自稱郤氏。


    郤犨是郤克的同輩,突然間咳嗽就是為了阻止郤錡說下去。


    哪怕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夠保證辦到,哪有在這種場合講那些話的道理?


    一旦有什麽意外導致無法做到,事前又做出了保證,真不是尷不尷尬那麽簡單,要付出極大的額外代價。


    哪怕是履行了豪言壯語,難道就能夠多獲得更多收獲嗎?大概率是沒有可能事情,頂多就是讓晉君獳欣賞或忌憚而已。


    所以,有些事情少做,有些話更是幹脆說都不要說,免得徒惹災殃!


    晉君獳盯著郤犨看了好一會,又看了一眼明顯很不爽的郤錡,輕笑了幾聲,視線移動到祁奚身上,敲打道:“要爭氣啊。”


    祁氏近期沒少發生丟臉的事情,其中包括有一次被千多趙人嚇得讓四千多祁氏私軍連夜奔逃。


    最神奇的是什麽?那千多趙人之中,屬民和奴隸的數量占了七成。


    這件事情因為趙氏大肆宣揚,搞得祁氏根本無法進行保密,惹來不知道多少人的嘲笑。


    祁奚現在看誰臉上有笑容,基本上都覺得是在嘲笑自己,僵硬著一張臉龐連連向晉君獳請罪。


    如果說趙氏的那一塊地盤油水最多,到底是“溫”地還是“趙”地,其實挺不好說的。


    有那麽一個事實卻是能夠確定,也就是“趙”地的政治價值肯定會更高。


    本身就是祁奚強烈要求負責攻打“趙”地,然後光靠祁氏卻是打不下來,並且還屢屢鬧出笑話。


    那樣的進展之下,祁奚已經不奢望能夠在震蕩之後獲得一個卿位,隻想著在地盤、人口和物資取得更多的收獲。


    是的,晉國這一波動蕩之後,包括臨時卿位在內,一下子空出了三個職位。


    中軍尉本就是“卿大夫預備役”的順延職位,怎麽可能不讓祁奚巴望能夠更進一步?


    現在嘛……,祁奚明確知道卿位會與自己無緣,變成滿腦子想要攪局了。


    思考事情的祁奚不自覺地將視線轉移到樓令身上,迴過神來訝異地發現樓令竟然從頭到尾一副淡定的模樣,搞得祁奚情不自禁思考樓令為什麽會那麽淡定。


    樓令當然淡定。


    這種淡定是建立在樓令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又明確知曉不能去爭取什麽,不像某些人總愛巴望著能夠幹成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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