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世蕃將此事點破後,無論是朱載坖還是一眾臣子們都沉默了。


    朱載坖放下輿圖,坐在椅子上,有些頹然,高拱等人也不敢說話,朱載坖有些煩悶,隻得先令這些臣子們散去。


    對於祖陵,朱載坖其實並沒有多麽看重,要說孝陵、長陵,這些自然是朱載坖要重點關注的地方,但是所謂祖陵,實際上隻是朱元璋的高祖、曾祖、祖父的衣冠塚及其祖父的實際葬地,要說真是什麽風水寶地,重八哥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


    至於為什麽祖陵在此,朱元璋生前倒是做過一些解釋,朱元璋祖居江蘇省句容縣通德鄉朱家巷。元朝元年,為了逃避官府的苦役,朱元璋的祖父朱初一就攜帶全家老小,逃到泗州、盱眙一帶,居住在古泗州城北13裏的孫家崗。


    而更有傳言是,楊家墩家有個窪窩,朱元璋的祖父朱初一經常臥於其處。有一次,一個道士路過此處,看了這個地勢說,\"葬於此處,後代可出天子。\"朱初一把道士的話告訴了朱元璋的父親朱世珍。十年後,泰定四年朱初一病死,如道士所言,葬於此。半年後,朱世珍妻陳氏即懷了朱元璋。


    等到大明定鼎江山之後,太祖、成祖兩代帝王,傾盡全力營建,直到永樂十一年才營建完工,祖陵的修建,前後曆時近30年,營建時間之長、體製之宏偉,在諸代皇陵中名列前茅。其陵枕崗臨淮,基本仿唐宋帝陵的規製,但是從建成之初,祖陵就一直麵臨水患。


    雖然太祖、成祖兩代帝王為了營建祖陵費盡了心血,修建的祖陵也確實是規模宏大,但是祖陵不是在高山大阜之側,而是在有\"九崗十八窪\"之稱的丘崗之地。自從弘治七年,劉大夏築太行堤阻斷黃河北支,使南支奪淮入海後,河道開始紊亂,淮河中、下遊連年洪水泛濫,祖陵不斷遭受水患。


    嘉靖年間,祖陵的水患問題就已經非常之嚴重了,一旦真的按照潘季馴的辦法實施,泗州必不可保,祖陵能否保住,也尚未可知。


    雖然朱載坖內心對於這個所謂的祖陵並沒有太多的感情,但是從政治角度考慮,朱載坖絕對不能說放棄祖陵的話來,朱載坖作為皇帝,尚且無法承擔這個責任,哪個臣子又敢說這個話呢?


    而出了朱載坖駐蹕之所的幾位重臣,直接就來到了潘季馴的河漕總督衙署,他們現在就是想問,到底沒有沒辦法解決此事。


    高拱率先問道:“潘總河,若是恢複黃河北流呢?”


    潘季馴聽了之後不禁苦笑著向高拱等人解釋了其中的關節,為什麽一定要阻塞黃河北流,主要是為了保證漕運,當年孝宗皇帝任用劉大夏治河的時候就說的非常之清楚:古人治河,隻是除民之害,今日治河,乃是恐妨運道,致誤國計,其所關係,蓋非細故。


    因為一旦黃河北流,不僅會在河南等地泛濫,更重要的是會導致運河水量減少,影響運河行船,進而影響漕運。對於朝廷而言,漕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即便是高拱等人聽到潘季馴的解釋是,也都默不作聲了,漕運是萬萬不能出事的,雖然朱載坖一直在推行海運,但是海運現在畢竟還不成熟,不能完全替代漕運,漕運的四百萬石漕糧是維係大明九邊安定的壓艙石,絕對不能掉以輕心的。


    高拱沉聲說道:“漕運必須要保,這事沒得商量。”


    潘季馴說道:“下官當然知道漕運必須得保,要是漕運出了差錯,下官這個河漕總督還有什麽臉麵惶惶然列於士大夫之列?”


    陳以勤問道:“潘總河,一定要黃淮合流嗎?”


    潘季馴向諸位重臣們解釋了此事,黃河奪淮入海,是從宋金以來的故事,但是黃河水濁,攜帶著大量的泥沙,而淮泗之地,地勢本就低平,泥沙沉積,久而久之,河床抬升,勢必形成懸河,懸河一來危險極大,極易泛濫成災,二來就是對於運河的風險也極大,所以潘季馴力主實施束水衝沙之法,就是希望通過收緊河道,利用水的衝力,衝擊河床底部泥沙,從而達到清淤防洪的目的。


    潘季馴接著說道:“諸位,以人治河,不若以河治河也。夫河性急,借其性而役其力,則淺可深,黃可濟運也。”


    馬森說道:“不管如何,國家之大事在漕,而漕運之利惟賴河,治河之要,在此也!”


    潘季馴當然知道這個問題的嚴重性,無論是祖陵還是漕運,這都是絕對不能觸碰的紅線,尤其是祖陵,一旦有任何的閃失,他潘季馴都會吃不了兜著走,這個問題潘季馴是很清楚的。


    其實現在的問題已經是非常之簡單,既要保漕運,又要保祖陵,隻能犧牲南岸,但是百姓何辜?泗州何辜?哪個敢上來就說放棄淮泗之間的土地和一座泗州城,潘季馴敢提,科道的奏疏就敢把他淹死。


    這點無論是潘季馴還是高拱等人都很清楚,而且他們作為還是有點操守的臣子,對於這事也實在是下不了決心,為了所謂的祖陵,就要淹沒百姓的家園,使得泗州成為一片澤國,這怎麽說都不是賢臣之所為啊!


    高拱說道:“潘總河,你要仔細思量,想個辦法才是!”


    潘季馴聽了之後,隻是報以苦笑,哪有那麽容易,若是有好辦法,潘季馴至於提出現在的方案嗎?作為長期治河的臣子,潘季馴怎麽不知道治河的艱難,朱衡要求分流,因為這樣一來祖陵、泗州、漕運都可以暫時保全,但是潘季馴很清楚,這種所謂的保全隻是暫時的。


    一旦黃河裹挾的泥沙淤積之後,再次泛濫,更加不可收拾,這也是潘季馴反對朱衡的原因,他認為這是苟且之策,並非一世之法,高拱等人走了之後,潘季馴一個人在衙署中苦思冥想,想要解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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