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談玉琢盡量想讓自己表現得正常點,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可悲地發現過熱了,他一邊用自己發涼的指尖給臉降溫,一邊磕磕巴巴地迴答,“因為,我,我,我不好意思……”“你晚上迴家嗎?”“迴家的。”談玉琢怔怔的,已經不太能自己獨立思考問題,梁頌年問什麽他就答什麽。“好,我晚上在學校,八點之後就有時間。”梁頌年說。他拿出手機打開微信遞給談玉琢,談玉琢在添加好友欄裏輸入自己的賬號,梁頌年看了一眼,說他的頭像可愛。談玉琢聲如蚊訥,梁頌年沒有聽清,但談玉琢也不肯再說,把手機塞迴他書包裏,隻留給他一側紅紅的耳垂。談玉琢想要和梁頌年多說一會話,他知道梁頌年去參加了市裏的化學競賽,想問他題目難不難,還想問他會不會感覺太累。但他不知道怎麽開口,被梁頌年握住的那隻手變得溫熱,他害怕自己的手心出汗弄髒梁頌年的手,但又舍不得鬆開。“我好像出汗了。”談玉琢動了動手指,梁頌年適時鬆開了手。談玉琢收迴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無意識地抓緊自己褲腿。輸液室裏人來人往,談玉琢目無焦距地看了一會白色的牆壁,鼻腔內消毒水的味道越來越濃,他聞得發暈想吐,熱得唿吸困難,張開口喘氣,想問梁頌年有沒有感覺周圍的環境溫度太高了。他轉身,卻見身邊的座位空無一人,心一瞬間騰空,立刻想站起身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他驚駭地轉迴頭,原本座無虛席的輸液室一瞬間空了,金屬製的座椅沉默地列在雪白牆壁下,無限延伸。談玉琢低下頭,身上的校服消失了,他張皇失措地想要往後退,卻被一個人死死捏住了肩膀,他嚇得叫了一聲。“你為什麽要答應他?”那人搖晃他,厲聲質問,“他說試試你就那麽高興,你是傻還是蠢,給人拿去試,試試就會喜歡嗎?”談玉琢臉上的血色褪盡,他嚇得哭泣起來,鼻音濃厚,“可是……可是他送我來醫院,也不是完全不喜歡吧,他還願意空出時間陪我……”“所以他說自己有病,無法感知感情,你也認了是嗎?”談玉琢臉上掛著淚,一驚一乍地啜泣,他被問得迷糊,用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辯解:“沒關係啊,我和他一樣也有病啊,他也沒有說什麽,對我還是挺好的呀。”“挺好的,所以沒有正式地確定戀愛關係,沒有人知道你們的關係,不明不白地被/人/睡,你也感覺沒關係嗎?”“他對你真好,他說一句自己有潔癖,你連手都不敢和他多牽,隨身帶著消毒紙巾擦擦這擦擦那,你是很髒還是怎麽,要忍受那麽多。”“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問我?”談玉琢/哭/喘/著,氣音很急,從眼睛裏流出來的淚水很快把他的手背打濕,他不停擦著自己的眼淚但好像永遠都擦不完一樣。“我喜歡他,所以想要他快樂,不想他委屈,我沒有做錯呀。”對麵一點聲音都沒有,隻有他一個人在斷斷續續地哭,他像一個被拋棄的玩具,沒有人安慰更沒有人在意。“有關係的,我不喜歡,我難受。”談玉琢把臉埋在手心裏,終於哽咽著承認,脊背一寸寸軟了下去,慢慢趴伏在地上。他沒有直接落到冰涼的地麵上,反而接觸到了一片柔軟。幹淨的枕頭上帶著淺淡的酒店香薰味,談玉琢努力平複自己的/哭/喘,崩潰地歇斯底裏尖叫:“你為什麽不願意愛我呢?你不愛我為什麽要來招惹我?”明明拒絕是很簡單的一件事,隻要梁頌年收起他多餘的同情心和好奇心,不要抱著實驗的心態來觀察他,那他可能很快就會忘記了。隻不過是少年時代無疾而終的一段綺夢,慢慢就會被時光磋磨盡所有感受,而不是直到現在都還在苦苦糾纏。始作俑者梁頌年躺在他的身邊,落地窗外透進來的明亮光線在他身上蒙上一層朦朧的柔光,一如既往的讓人心動,依舊得體,隻有頭發淩亂,哭得滿臉通紅的談玉琢顯得那麽無理取鬧。“玉琢。”梁頌年說話的時候,語氣沒有一絲的波動,好像對麵哭得喘不過氣的不是他的愛人,而是一個陌生人。他伸出手拉住談玉琢的手臂,冷靜地說:“除了感情,你能享受我所擁有的一切,為什麽要糾結?”他仿佛是真的想不明白,因為他擁有許多東西,足夠人卑躬屈膝求他施舍。談玉琢隻感覺惡心,卻又無法將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在他身上,因為一開始,他們就說好了,談玉琢早就知道後果,但他偏偏要自找苦吃。所以他的悲傷,他的痛苦,他的乞求掙紮在梁頌年眼裏通通都是沒有必要的麻煩。談玉琢還在一陣一陣地發暈,又痛又沒有力氣,他看著眼前梁頌年熟悉的眉眼,一瞬間有點恍惚。他的大腿上還留著深深的印記,可能兩三天都消不下去,今年,是他和梁頌年談戀愛的第三年。壓在枕頭下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談玉琢抹了下臉,摸出手機,在模糊的視線中打開短信,看到了自己的高考分數。因為太過於直白地展現,談玉琢甚至沒有一絲緩衝的準備。他的臉頰因為過度的哭泣滾燙通紅,眼淚安靜地流淌過都能帶起細密的麻楚,冰涼下來的液體轉瞬就被溫熱的新的液體替代。談玉琢噙著淚鬆鬆地笑了一下,把手機屏幕轉給梁頌年看。“分數不夠,”談玉琢恍惚地說,卻沒有多少難過,反而長久地鬆了一口氣,“我們結束吧。”梁頌年擰眉認真地看屏幕上的數字,爾後視線落到談玉琢的身上,“你現在不冷靜,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說。”“我很冷靜!”談玉琢收起手機,撐著力氣從床上爬起來,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衣服,往自己的背包裏塞,“就到此為止吧,你也很清楚我們不會有什麽結果。”梁頌年從床上坐起來,看著他的動作,沒有挽留,隻是沉思少時,開口說:“這個月生活費會打你卡上。”“喀拉”一聲,談玉琢扣上行李箱的扣子,站在床尾冷淡地睨著他:“你別給我打,你給我打我就把你拉黑。”“你現在就走嗎?”梁頌年站起身下床,談玉琢往後退了一步,不看他。“明天再說吧,今天你也很累了。”梁頌年想要拿過他行李箱的杆子,談玉琢用身子擋住了他。“機票我已經買好了,下午一點半的飛機。”談玉琢抬頭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鍾,推著行李箱往外走,“時間快不夠了。”梁頌年沒有阻止他,沉默地跟他到門口,門口的地毯絆了行李箱輪子一下,他伸手接過:“我來吧。”談玉琢迴洗手間把自己的臉洗幹淨,臉龐潮濕地走出來,眉眼稍溫順地低垂,情緒沒有那麽激動了。梁頌年叫了司機,把他的行李箱放上後備箱。談玉琢站在曼穀街頭夏日的陽光下,看著已經初具成熟的梁頌年,感覺自己也並不是全無收獲,至少他在梁頌年身上學到了如何像個成年人一樣泰然處之所有事。他便裝灑脫,和梁頌年體麵地說了再見。梁頌年扶著車門,可能是曼穀的陽光太烈了,他的臉看上去很蒼白。“如果你後悔了,隨時可以聯係我。”談玉琢戴上墨鏡,遮擋住自己哭紅的眼睛,在梁頌年眼前關上了車門,在緩慢上升的車窗後說:“謝謝,但永遠不會。”作者有話說:表麵上的梁哥:冷靜克製,老婆大哭在前麵不改色,男人不經過幾次分手怎知成長實際上的梁哥:寶寶,我可以當小三,一定要聯係我啊(つд)第28章 曼穀曼穀午後街區陽光炙熱,談玉琢把車窗打開,沉悶的熱風湧進車廂內,掀開他額前的碎發。車輛在十字路口轉彎,入目一片絢麗,街區的花店外熱帶的鮮花在鮮少人至猶自綻放熱烈,和昨夜在路燈下看的感覺很不同。曼穀的天氣轉瞬即變,昨天還下著蒙蒙的細雨,談玉琢一個人待在酒店,傍晚時分天邊滾雷聲聲,片刻後便是“劈啪”的雨聲。談玉琢拉開窗簾,讓天光透進房間,拉開隔門,斜風將雨絲吹進陽台,雨水很快把他的臉打得微濕。傍晚的曼穀街頭騎行著顏色各異的電動車,雨幕中,朦朧的暮色沉在遠處的地平線。談玉琢沒有穿鞋,光腳踩在瓷磚上有點涼,他正想給梁頌年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迴來,便見街口換了綠燈,梁頌年從街對麵走過來。他穿著曼穀街頭常見的長花短袖,撐著一把廉價透明的傘,可能是隨便從便利店買的,傘麵微微向後抬,雨水衝刷的塑料膜退去,他的麵容便慢慢在細雨中清晰起來。傘遮不住他,導致他的手臂和小腿都被打濕了,雨水還打濕了他懷裏抱著的泰式疊荷花,白色的花瓣層層疊疊,繁重熱烈地被捆紮在一起。他仰頭,明顯也看見了談玉琢,眉目舒朗地笑了笑。這一刻,談玉琢才覺得自己真正地觸及了這個人。他站在細雨迷蒙的曼穀街頭,走過三條街區,帶迴來一束異國白荷。褪去所有光芒,他單純隻是為他買花的戀人。談玉琢難講明自己,至少在那麽短暫的幾秒裏,他也稍微肖想過與梁頌年的以後,想把早訂下的機票退了。隻不過是他想象中普通平凡的梁頌年,也是梁頌年扮演的梁頌年。司機看著前麵的路況問:“要不把車窗關上?現在是最熱的時候。”談玉琢被熱風吹得臉燥,在墨鏡後眯了眯眼,把車窗重新關上。車載空調一直在工作,卻吹不出一絲冷氣,司機調了幾遍,空調沒有一點反應,他愧疚地說:“以前不這樣的。”車輛行駛在烈日炙烤下,車內的溫度迅速攀升,談玉琢熱得出了汗,他懷疑自己要被融化了,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壓著,唿吸都不暢起來。司機在前麵的駕駛座絮絮不停說著什麽,談玉琢聽不清,他難受得想吐,躬下身摁住腹部,頭暈腦脹之間艱難地睜開了眼,入目卻不是車頂而是雪白的天花板。同時他也發現了讓自己胸悶氣短的罪魁禍首,他身上蓋著三層厚重得足以壓死人的被子。場景變化得太快,談玉琢腦子不甚清明,還猶在迷糊著,嗓子裏幹得要冒火,他張了張嘴,嘶啞地發出了一個音節。“要水嗎?”梁頌年俯下身,談玉琢眼睛動也不動地看著他,也不說話,看久了就顯得很呆。梁頌年拿下放在他額頭上的濕毛巾,手臂繞到背後,扶他坐起來點。談玉琢低下頭就著梁頌年的手喝水,他渴了很久,水的溫度又合適,一口氣喝了兩杯。梁頌年放下杯子,杯底敲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輕響,談玉琢勉強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既不在醫務室也不在曼穀,他隻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然後醒了過來。談玉琢盯著天花板看了幾分鍾,被迫接受了現實,啞著嗓子問:“幾點了?”“還早。”梁頌年看了眼時間,給了他準確的答案,“八點四十六。”談玉琢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他還想喝點水,轉過頭想和梁頌年說,卻發現對方正看著他,兩人的視線正好碰到一起。“你燒了一夜。”梁頌年手放在枕邊,摸了摸他被汗水浸透還未來得及幹透的鬢角。談玉琢咳了兩聲,想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麽啞,但他失敗了,不得不放低些聲音:“有沒有麻煩到你?”梁頌年答非所問,“你說了很多夢話。”談玉琢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迴想到自己夢裏的內容,身體緊張了起來,害怕自己神智不清醒的時候說了梁頌年的壞話。他的眼神重新遊移迴天花板上,“我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嗎?”梁頌年神情平和,看不出生氣的樣子,談玉琢的目光重新被他占據。梁頌年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他,談玉琢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但很心虛,生了一夜的病估計不會很好看。談玉琢後腦勺的黑發淩亂地散開在枕頭上,有幾縷貼在他的頰邊,臉很小,下巴又尖,白得像某種昂貴的瓷器。“嗯。”梁頌年湊近他,談玉琢愣直地看著他,已經忘記要如何動作,艱澀地開口:“我說了什麽,很嚴重嗎?”梁頌年伸出手,手指在他眼皮上碰了碰,談玉琢閉上了左眼,藏在眼皮褶皺中的小痣顯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