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必爭的床也靠牆,因為方位原因,他那邊牆角的黴味少了一些。陸必爭走到自己床前,拎起行李袋後,又往奚川那邊走。很快,他便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奚川麵前。奚川:“?”“跟你換張床睡,”陸必爭笑了笑,說道:“我那邊不漏水。”奚川愣了愣,說道:“不用,謝謝你。”“可是我已經過來了,”陸必爭說:“走來走去挺麻煩的。”奚川不太懂他說的麻煩點在哪裏,陸必爭走路沒有聲音,他在烏漆墨黑的房間中避開了路上所有的障礙物,很輕鬆就走到奚川身邊,他的行動很敏捷。“好吧。”奚川不擅長與人推辭爭辯,於是跟陸必爭換了張床。其實也沒好到哪裏去,也潮濕。這裏的被子很薄又硬,裏麵填充的不是棉花,是不知名的合成物,不保暖。今晚要降溫,太冷了,奚川沒脫衣服,就這樣直接鑽進被子裏去了。捷奇還說著什麽,他的話很密集,到最後,開始複盤白天的拉練。“不會每天都來這麽一次吧,”捷奇哀嚎,“太要命了。”陸必爭沒有接茬。捷奇訕訕地說他無趣,於是腦袋一轉,看向奚川。他叫了奚川好幾聲,沒得到迴應。奚川出神了,他在想事情。“拉練第一名的人住在哪裏?”奚川突然問。捷奇沒反應過來,“啊?誰?”奚川默了默,說沒事。陸必爭卻迴答道:“住3幢,我們隔壁的隔壁,十層樓的房間隨他選擇那裏的采光不錯,至少不會潮濕。”“哦。”奚川翻了個身,側躺著,他想到了申屠鋒。說到這個,捷奇來的興致,他把自己打聽來的小道消息無償分享出來,“聽說3幢是新建成的宿舍樓,是專門給那些公子哥住的地方。每間房都有獨立衛生間,能洗澡!天氣冷了還會開空調。不過今年公子哥都不來了,所以空閑的房間留給優秀學員住必爭,你說我們努力努力有沒有機會改變住宿環境呢?我還想挺想體驗一迴獨衛房間的居住感!”“別天真了,”陸必爭雙手枕在腦後,他晃著腿,言語中帶著譏諷的笑,“誰說今年沒有公子哥。”“也是,”捷奇閉了嘴,可他又對著腐敗的世道表示氣憤,“隻有靠關係才能住進舒服的大房子!”奚川沉默不言,他對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奚川?”捷奇又叫了他一聲。“別喊了,”陸必爭打斷捷奇的喋喋不休,說道:“他睡了。”“哦,那晚安。”捷奇心大如鬥,很快響起鼾聲,不重,不影響周圍人休息。今晚確實太累了,還要保存體力應付明天的事情。然而奚川沒有睡,他睡不著。這一天下來,他接收的信息過於龐雜,接觸的人也多。他要把這些信息分文別類,要把所有人的臉和他們的名字以及特征對上號,不至於睡一覺起來就忘了,這樣顯得太可疑。尤其是申屠鋒,奚川覺得這人有八百個心眼,應付他比應付高強度的訓練更讓人耗費體力。奚川歎氣,他的睡意徹底沒了,於是抬手摸了摸胸口,筆記本還在,奚川打算寫日記了。房間沒燈,奚川自己有手電。他把手電打開了,又把被子稍稍往上拉一點,他不想打擾室友休息。他以前記錄重點內容,隻有簡明扼要的幾句話,自己能看懂就行。可是今天不行了,遇上申屠鋒,奚川覺得繆繆幾筆恐怕寫不全。他把申屠鋒的五官特征寫下,張揚、桀驁,這些詞語都適合他。可是接下來關於申屠鋒的行為動機,奚川卻很難參透了他們接觸太少了。申屠鋒不像聶禁那樣有直白且明確,不會直接攔住奚川說明自己的目的。他雖然也婉轉表達過要宰了聶禁想法,但在奚川看來,那些話裏的真假比例不好說,試探的成分更大些。奚川在申屠鋒和聶禁之間畫了條橫線,又在線上打了個問號。以後邊走邊看吧,他心想。半巴掌大小的筆記本寫了兩頁,有些內容還沒寫全那座關於深山裏的廢棄實驗室。到目前為止,奚川對這個實驗室的興趣遠高於這些人。然而說是這麽說的,他的思緒會在此刻夜深人靜時飄散,又往申屠鋒身上去了。申屠鋒除去那張橫行霸道的臉以外,其他方麵也並不好相處,但他卻偽裝得很好。奚川晃晃頭,試圖把申屠鋒從自己腦袋裏踢出去。然而眼睛一偏,他意外對上了陸必爭的視線。奚川:“……”陸必爭在看奚川,應該說是偷看。可他此刻卻沒有被抓了現行的窘迫,坦然若之地翻身,背對奚川繼續裝睡。奚川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對了,他心想,申屠鋒是異種,他是什麽物種?看不太出來呢。第20章 “去我睡覺的地方。”陸必爭起得很早,天沒亮就醒了,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對麵的空床奚川不見了,大概是出去了,比貓的動靜還小。在這間所謂的寢室中,可以無憂無慮吃完就睡的,也隻有捷奇了。陸必爭拿上自己的臉盆出門,洗浴室在走廊盡頭,是公共的,他打算先去洗個臉。昨晚後半夜,溫度低至零下,外麵下雪了,很快又融化,雪沒積起來。走廊的地上有一灘水,結冰了,踩上去很滑,冰上有隻死老鼠,尾巴被凍住了,陸必爭嫌棄地看一眼,他不喜歡吃老鼠肉。再抬起頭,奚川正好從洗浴室出來,他們輕飄飄地對視一瞬。“早上好。”陸必爭說。“早。”奚川點頭迴應。他看上去剛洗了澡,可身上沒有一點熱氣,發梢有些濕,幾滴水珠掛在上麵,好像隨時都要落下來的樣子。奚川穿得單薄,一件白色襯衫,扣子沒係好,領口微微敞開。他的皮膚很白,哪怕在這樣暗不見光的環境下,陸必爭隻看一眼,似乎就能透過這層皮膚看見埋在下麵的細小血管,還有從左耳下開始到肩頸位置,那幾條顯得尤為突兀的肌肉繃帶。“怎麽了?”陸必爭點了點自己的脖頸,示意奚川,“你受傷了嗎?”奚川含糊不清地嗯一聲,說沒事。他剛換了新繃帶,還沒完全融合皮膚,這會兒看著有點明顯。並且蝴蝶長時間不見光,它生氣了,奚川哄了好久才沒讓它繼續刺咬自己的皮肉。才剛消停點,陸必爭一提起來,奚川又覺得癢了。他抬手撓了撓,不算自然地把領口往裏攏一點。“我洗漱,”陸必爭沒話找話地說道,“捷奇還沒醒。”“哦,”奚川說:“還早。”“不早了,”陸必爭往裏麵走,他控製自己的目光不往奚川的脖頸看,“食堂已經開門了,按順序吃飯,去晚了我們沒的吃。”“是嗎?”奚川挺在意這個的,他這兩天累,天又冷了,總想喝點熱的湯,“那得早點過去,我去叫捷奇起床。”陸必爭點了頭,沒再說什麽。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兩個人剛好卡在洗浴室的門口。 不知為什麽,陸必爭總覺得奚川漂亮的肩頸藏了巨大的秘密。奚川卻不動聲色地退開了,他保持著很冷淡的分寸感。基地食堂在校場附近,不大,奚川到的時候排隊吃飯的人已經很多了,他們隻能在隊伍的最後等。捷奇睡眼稀鬆地打哈欠,突然瞄見食堂隔壁有家小餐廳,裏麵沒多少人,他問:“那是什麽地方,為什麽沒人排隊?我們可以進去嗎?我好像聞到了蘑菇牛肉燙的味道!”“你不要做夢,”陸必爭說:“那是給總教官吃飯的地方。”奚川也看了過去,他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玻璃,在餐廳裏看見了申屠鋒,他正悠閑地站在電子屏幕前點餐。“他為什麽能進去?”奚川問。陸必爭看一眼,收迴目光,他心如止水地盯著自己前方一動不動的隊伍,說道:“他是關係戶。”奚川:“……”嗯,定位很精準。奚川和捷奇因為在初輪考核時的排名不理想,所以他們在訓練營的吃穿用度隻能拿別人挑剩下的,比如住的寢室,比如吃的東西。等輪到奚川,別說蘑菇湯了,連一塊土豆味的壓縮餅幹都沒有了。捷奇排在奚川前麵,他買了塊原味的壓縮餅幹,付好款,販賣機徹底售罄。捷奇相當無語,他手忙腳亂地把壓縮餅幹掰成兩半,一半給奚川。奚川不挑食,他接過手,抿著點碎末吃了一口。陸必爭遞了杯白開水過來,有點燙,奚川捧在手裏吹了吹,“謝謝。”“我看總教官往校場去了,應該要集合了,”陸必爭看了看奚川,說道:“你們快點吃。”奚川吃不快,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慢條斯理地柔和,陸必爭總想看他一眼,卻被更加霸道的alpha蠻橫打斷了。“我好像聞到了蘑菇湯的味道。”奚川說。陸必爭一愣,“什麽?”“哎喲,鼻子真靈。”奚川:“……”這聲音很耳熟,於是他迴頭便看到了申屠鋒。“不止蘑菇湯,”申屠鋒對著奚川笑,玩世不恭裏又帶了點輕佻達浪的關懷,“這裏麵還有牛肉粒,味道很好的。”“申屠。”奚川說。申屠鋒愣了,他仔細迴想,這似乎是奚川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叫自己名字。心尖上好像吹進了一陣春風,鬧得人心癢。“嗯,”申屠鋒幹巴巴地應了,又問:“昨晚睡得好嗎?”奚川完全不會客套,他搖頭,說不好,“晚上很冷。”這是申屠鋒自己撩起的話題,現在卻不知道應該怎麽往下聊了。並且奚川的模樣,他真的隻是在迴答問題而已,沒有任何需求。很純粹。申屠鋒挖了個坑,差點把自己埋在裏麵。他歎氣,又說道:“冷就喝點熱湯,吃壓縮餅幹隻會更冷。”“沒有熱湯了。”“我有啊。”申屠鋒咧嘴一笑,他手裏有隻碗,飄著熱騰騰的煙氣,於是濃鬱的蘑菇湯混著奶香的鮮甜味道鑽進了奚川的鼻腔裏。怪誘人的。奚川抿了抿唇。申屠鋒渾不在意從四麵八方投射而來的視線,他又想逗奚川了。“想喝嗎?”申屠鋒說:“蘑菇牛肉湯很貴的。”奚川囊中羞澀,“我沒錢。”“沒關係,錢可以先欠著,”申屠鋒挑眉,“帳我記下了,以後要還的。”奚川眨眨眼,蘑菇湯太香,他抵不住誘惑,“還錢?蘑菇湯貴嗎?我可能還不起。”“有什麽就還什麽,”申屠鋒笑著說:“雪中送炭,欠的是人情。”奚川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莫名其妙就欠下申屠鋒一筆人情債了,等他迴神,雙手已經捧著熱氣騰騰的蘑菇湯了,隱約能看見沉在濃鬱湯底下的牛肉粒。都不用喝一口,光是湯本身的溫度就已經順著奚川掌心流向全身了。又香又暖。“好。”奚川答應了。申屠鋒心滿意足,他看見奚川被氤氳熱氣裹紅的鼻尖,忍不住又問:“明天還想喝湯嗎?”“明天還有?”“有啊,”申屠鋒縱眉說道:“不止有蘑菇牛肉湯,還有土豆牛肉湯,運氣好的話還有蘑菇羊肉湯。還喝嗎?”奚川沒迴答,他太冷了,於是抿了一口手中的湯,味道真不錯。他微不可見地眯了眯眼睛,心情不動神色地愉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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