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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書的將一兩日之膩膩歪歪一說便好幾迴,爐火升高幾許尚不知,且唯恐有看官腹中翻攪,遂,收。


    且說這翌日,七月初七,乞巧節。


    這一大早,睿親王府上下的奴才可是忙活開了,王爺福晉雖還未歸,可在如今管事的側福晉婧雅的張羅下,裏裏外外數百人是張燈結彩,搭戲台子,備膳,一切都隻為了今兒晚上一宴辦得體麵。


    打三更便起的婧雅,更是不辭辛苦的來來迴迴在各處走動,上至戲台子選用哪些小官,何處擺放哪些古玩,下至每一席選用什麽盤箸,周遭盆栽的花色等,每一處細節都親自把關,無一不盡善盡美。


    到了午時,日頭起,竟因為太過疲乏,而險些暈倒,見狀丫頭珊瑚趕緊扶她落座休息,給她拭汗時,那帕子竟濕了大半。


    珊瑚心有不忿,“主子這又是何苦來的?別說是流汗,便是流血,那也都是給她人做了嫁衣裳!咱們在這兒比雞起得早,比狗轉的勤,人家再那邊兒該頑頑,該樂樂,等一迴來,人家坐享咱們的辛苦,那外人瞧著,不都是人家臉上的光?”


    “混說!”婧雅板著有些蒼白的臉,“什麽她人,人家的,那是我的主子,也是你的主子,主子臉上有光,便是我等榮光,別再說這些渾話,若叫人聽了去,又不知傳出什麽子午卯酉來。”


    珊瑚別著勁兒,也不應聲,扭身兒出去,不一會兒帶著些許紅糖迴來,沏了一杯糖水,擺婧雅跟前兒,咕噥道,“好好的模樣兒,折騰成這樣兒,今兒七夕,府上哪個主子不是打扮的跟花兒似的,偏生你不上心。”


    “上心又如何,不上心又如何,腿兒長在爺兒自個兒身上,他樂意去哪兒,誰又管的著?”婧雅搖頭失笑,端著那杯紅糖水喝了一口,隨後點點頭,“嗯~這糖的味道真好,甜而不膩,真真兒好喝。”


    “那是當然。”珊瑚頗有容焉的說著,“這紅糖原是年前訥敏小主的一個遠房親戚來府上拿來的,我喝著好,便討了些,如今也剩不得多少了,不過小主那兒那還有很多,若是主子喝的和口兒,迴頭再討要些就是。”


    婧雅美眸一怔,未曾察覺便轉瞬即逝,飲了一口又笑道,“姐姐這次定是躲不過我這胡匪了。”


    到此多不贅述,列為看官隻管記得這針鼻兒小事一件,他日事發再詳解一番。


    卻說到天明才踮腳迴營帳的石猴子,偷偷鑽了延玨的被窩,隻草草囫圇了一覺,等未時一刻迴府時,眼圈兒已是黑青,本是迴到房間合衣就要接著睡,可這一會兒腳前婧雅來報晚宴事宜,一會兒府上的裁縫來送新製的衣裳,再一會兒這烏布裏又是哭著來鬧她,沒一會兒得安生,待穀子又來搖她——


    “快醒醒,別睡了,大福晉譴人來了!”


    嘿!小猴兒這暴脾氣,翻兒了——


    “愛他媽誰誰!恁是黃泉來差也別他媽吵我!滾!”小猴兒眼皮粘的睜不開的嗷嘮嗷嘮的嚷著,半夢半醒的她壓根兒沒聽清那來人是誰,道是這一嗓子嚇壞了來人。


    卻說那來人正是烏林珠的貼身婢子紅霞,自小伺候還是蒙古格格的烏林珠,自是帶著傲氣,如今被一嚷,麵色也不算好看。


    “姐姐您可千萬別往心裏去,我們主子可不是惱您,這不昨兒跟爺兒去校場折騰了一天,也沒怎麽睡,這會兒酸著呢。”穀子趕忙出來陪笑著,說話間把手裏的乞巧線包塞到了紅霞手裏,“諾,知道姐姐在大福晉身邊兒必是見慣好的,可今兒七夕,您就收下這小玩意兒,全當妹妹一分心意。”


    見禮手短,瞧著手裏的那線包露出來的金光,紅霞也是笑中帶慌,“呦,竟是滇緬金絲線!這般稀罕玩意兒,怎使得——”


    “誒,有什麽使不得的,今兒這些,姐姐隻管用著,若是缺了線頭一二,隻管與妹妹來討,皇貴妃賞了許多,我們屋裏頭姐妹不多,也是用不完的。”


    聽是皇貴妃,那紅霞心下忖度著,都說這睿親王府稀罕玩意兒多,可不,皇上又寵,皇後娘娘又貼,就連這皇貴妃娘娘都當七爺兒是親兒子,怎生一福氣了得?那像她們府上,賞賜一年到頭也沒有什麽,果是,沒娘的孩子總是缺短兒的。


    “對了,姐姐來這麽早可是有什麽事兒?”穀子問。


    “呦,瞧瞧,光顧著與你這丫頭說話了,差點兒連正事兒都忘了。”


    穀子好整以暇的聽著,紅霞說,“我們主子說,既然今兒在你們府上兄弟妯娌的熱鬧,那咱也別小氣了,何不連隔壁府上僧王一塊兒請來,幾位爺兒攢在一塊兒,全當熱鬧熱鬧。”


    …。…


    壺漏又流幾許,一個時辰後,即便穀子想與不想,也死氣白賴的頂著罵把猴子從塌上揪了起來,好說歹說勸著她時候不早了,該梳洗了,猴子也不上心,幾次三番腦子又重新砸到塌上,直到穀子嘮叨了才剛紅霞來的事兒,聽見僧格岱欽也要來,猴子倏的來神兒似的,眼皮上下兩頭張著,人也坐的倍兒直。


    “我見你睡著,也沒吵你,隻去了主子爺兒的院兒,把紅霞與我說的事兒,都於於得水公公轉述了。”穀子邊伺候著猴子青鹽漱口,邊叨咕著,“要我說這大福晉也真是天大的膽子,這閑話兒還傳的熱呢,她道是不避嫌,這般大張旗鼓的就要請這僧王,也不知這大爺兒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小猴兒咕嚕咕嚕的朝盂裏吐了口水,“豈止是知道,我瞧著十有八九就是大爺兒的意思。”


    “這話兒怎麽說?”穀子沒琢磨明白。


    “你就想,那天廟會她都為了避嫌沒去,今兒介人烏央烏央的,她能自討介沒趣兒?”小猴兒趿拉著鞋下地,在臉盆架兒跟前兒,蹭了些許香胰子,撲棱撲棱的洗上了臉。


    瞧她這精神樣兒,穀子拿了毛巾遞過去,才反應過來什麽的道,“嘿,我說這僧王是喚魂兒的怎麽著,怎麽我一說他來,你就這麽精神?”


    小猴兒也沒應聲兒,全當沒聽見,洗完臉,倆手在臉上一捋,噗的一聲甩了些水,仰頭瞧著臉盆架上的西洋鏡裏的自個兒,撐撐眼皮,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心下村多著——


    嗨,來的好不如來的巧,她正愁如何再見僧格岱欽一麵,卻不想這人竟送上門來了。


    介真真兒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喂,小爺兒,我這問你話呢,怎生喝了漿糊似的,人都凍上了?”穀子一旁輕輕扯著她,小猴兒半晌才似迴了魂兒似的,迴手跟她要著,“去,鼻煙兒拿來給我。”她得精神精神,想想今兒晚上如何應對僧格岱欽。


    可穀子一聽鼻煙兒,剜了她一眼,斥道,“什麽鼻煙兒,沒有。”


    “嘿——”小猴兒翻兒了,“你介丫頭膽兒肥了哈,如今是騎我脖子上拉屎了!”


    “呸,別不知道臊,還不都是為你好!”穀子眉毛往中間一攢,嘮叨勁兒又上來了,“你這成日吊兒郎當的,也不多安份兒心,如今你是什麽身子,哪能像從前一般,想什麽便是什麽?”


    嘿,小猴兒腦子灌漿糊了——


    “我嘛身子?我要死了怎麽著?連口鼻煙兒都受不得了?”


    穀子氣的直跺腳兒,“就說你這猴兒,素日萬般精,偏生就少這麽一根兒筋!如今你夜夜與爺兒睡在一塊兒,你那身子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揣上了個小猴兒,你這葷素不計的,整日亂弄這個那個的,弄垮了自個兒身子我懶得管,可要是傷著我這小猴崽子的窩,我可與你拚命!”


    小猴崽子?


    這詞兒莫名其妙讓小猴兒覺得一陣激靈,她臉搓成一團兒的低頭摸摸自個兒平坦的小肚子,自個兒嘟囔著,“哪兒他媽來兒的猴崽子……”


    “嘿,你還別說,你自個兒不長腦袋,我可給你記著呢……”穀子邊說,邊掰著手指頭翻眼兒算著,叨咕了半天,忽的一怔,“呦,可不,這信期都遲了兩天了,等折騰今兒這遭,明兒可得讓大夫來好好給瞧瞧。”


    “不能吧……”小猴兒摸著肚子,表情無比怪異。


    卻說此時,倆瓷屋裏說的熱鬧,而外頭趴著窗子的金扣兒,臉色一變,與自個兒妹子銀扣兒耳語一番,便腳底抹油,溜出了園子。


    接連的一個時辰,穀子的一雙巧手,把石猴子打扮的可謂是端莊三分,嬌俏七分,就連小猴兒自己照鏡子的時候,都給那鏡子裏那一身草綠色旗裝,麵若桃李的嬌人兒嚇道了,“介他媽誰啊?”


    那瞧見妖精似的口氣,不隻穀子,就連一旁瞧熱鬧的春禧都笑的哈哈的,道是咱們烏布裏格格,恁是下午好生哭鬧了一番,可昨兒晚上的那口氣兒還憋堵在肚子裏,越是瞧著如花的小猴兒,越是心中憋堵,嘟著嘴兒,揪著手中珍稀的綠菊,一句話都不肯說。


    “格格不是想額娘了,待會兒二福晉就過來了,您該高興不是?怎麽還愁眉苦臉的?”春禧小丫頭扯著烏布裏的袖子小聲兒道,許是昨兒晚上給她抱著陪她哭了一晚,春禧現在並不害怕這個刁蠻的格格,反是見她哭便有些心下不是滋味。


    “起開,笨蛋。”烏布裏甩開她,朝她吼著,“誰說我想她!她是誰?我早就不記得了!”


    這一吼,一屋子人眼珠子都吸到她身上,茲瞧著她丟了花兒撒腿兒跑去處時,傻丫頭春禧自個兒在那揉腦袋納悶兒,“誒,明明昨兒晚上睡覺叫了一晚額娘……”


    “這大格格的脾氣!太驕縱了。”穀子有些惱意,反到是小猴兒,也沒吱聲兒,隻瞄了一眼春禧頭上那原是烏布裏的嵌了上等南珠的簪子,咂咂嘴道,“不過是口是心非的小屁孩兒。”


    “春禧,今兒你就陪格格吧。”小猴兒吩咐著,春禧呆頭呆腦的點點頭應了一聲兒,撒腿兒也便追了出去,道是後頭沒追上的穀子,轉過身兒跟小猴兒惱道,“她陪了格格,今兒誰顧著你呢?”


    知道介丫頭今兒晚上兒要出府陪那陸千卷求魁星,小猴兒笑的是一臉曖昧,挑挑眉道,“我介麽大人,用誰顧著?再說介滿院子奴才,哪個不認我指使,你管好自個兒得了,出去的時候多帶些銀票,給那書呆子,跟他說,全當我謝他照顧你數日,對了,還有——”


    “是,是,是,大糖葫蘆,豌豆黃,愛窩窩,臭豆腐,我記得了。”穀子翻一白眼兒,受不了小爺兒那張饞嘴,什麽時候都不忘了吃。


    ……


    到了晚上,太陽落房頭之前,園內已是彩綢結蓬,五色迷亂,百盞明燈裝點,火樹銀花,說不出的富貴端莊,道不盡的精致風流。


    婧雅道是一番巧思,將戲台搭在了蝠池之上,兩側連接著兩條棧橋,棧橋兩側豎燈百盞,直通兩處亭子,每一亭各設一席,諸位爺兒與女眷各落座一邊,離遠望去,竟真真兒有,鵲橋兩處,牛郎織女的感官。


    打從進了園子,幾位福晉便分分讚不絕口,“弟妹好巧的心思,真真兒是好生別致!如此一來,既應了今日光景,又免於與爺們兒一桌,咱們歡鬧不開,我原還想著要如何安置,卻沒想過是這般精巧。”落座時,話嘮淳烏已是一臉興奮,拉著小猴兒的手忙道,“弟妹真真是個巧人兒,模樣兒生的好,連心思也是七竅玲瓏。”


    唾沫星子噴的她滿臉,小猴兒膈應的抽出了手,不給麵子的抹了抹臉,說道,“四嫂千萬別介麽說,你們瞧見的介些我可是沒上過手一分,全都是側福晉婧雅安排的。”


    她瞧不瞧的上婧雅,也沒不要臉到往自個兒臉上貼金的份兒,若是給她安排,怕就是點些燈,攢一桌大魚大肉,再擺兩壇子酒,便是了。


    眾人一聽,齊齊向那個始終規矩的站在小猴兒身後的美人望去,但瞧她米分麵桃腮,美豔過人,不由由衷的點頭讚道。


    “果是個玲瓏人兒。”


    “謝諸位嫂嫂抬愛,婧雅不敢當。”謙恭的說了這話兒,婧雅又瞥了瞥一旁因為被忽略而臉色越發不好的舒玉,又道,“婧雅愚鈍,不敢獨自邀功,今兒這些雖是婧雅張羅著,可這些巧思,可都是去舒玉姐姐處討來的,若說這心思玲瓏,婧雅當真不敢當。”


    這話兒一說,別人分分點頭讚著舒玉,可別人不知,那舒舒與小猴兒又怎麽不知她舒玉那狗肚子裏的二兩香油,可舒玉道是傻麅子出林子,得瑟沒夠兒,大言不慚的受了婧雅這順水推舟的人情,竟一臉得意的笑著與婧雅說,“都是自家姐妹,妹妹又何必客氣。”


    舒舒一邊瞧著,一邊皺眉歎氣,接著在一片妯娌虛以蛇的讚歎聲中,上下打量著那進退有度的婧雅,過後與身邊兒的小猴兒低頭耳語,“你這陪嫁丫頭不簡單啊。”


    聽著舒舒的話裏有話兒,小猴兒也沒搭腔兒,隻是一臉無所謂的呲牙笑笑。


    恁是她婧雅再怎麽蹦達,這會兒也與她無關,她現在的一門兒心思,全都在對麵兒的亭子裏。


    踩著花盆鞋,小猴兒輕而易舉的能瞧見那對麵亭子裏的幾道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正對著她的正是僧格岱欽,此時他身長挺立的背手站著,隔著一道棧橋望去,那一道道燭火或明或滅,那道帶著長疤的黝黑卻俊朗的臉乎隱乎現,似是也在望著她。


    不,不是似乎,當他扯起唇角時,小猴兒幾乎可以確定,他跟本就是在對她笑。


    小猴兒沒矯情,揚揚下巴,迴了一笑,隻是,嘴角還沒扯開,乎的那完全背對著她的那個頎長身影甩過頭,風雷石火間小猴兒轉了個身兒,沒瞧見那主兒的表情。


    可莫名的,也不知道是這夜寒涼,還是水麵起風,小猴兒有種後脖埂子涼颼颼的感覺。


    “怎麽了?”一旁的舒舒拉她坐下時問。


    “沒事兒。”小猴兒悻悻的摸了摸脖子,這一抬頭,才發現烏林珠也在望向對麵,眼神盈動,微笑著點點頭,又與一旁的紅霞招了招手,耳語了幾句,便見那紅霞悄悄的退了下去。


    小猴兒微微皺眉,心下忖度著,有一句沒一句的應和著周遭一句句的閑談。


    少頃,於得水托著一帶著紅綢子的木盤,掬著腰過來道,“幾位爺兒說了,今兒這戲先讓各位女主子們來點。”


    眾女眷一聽很是興奮,然除卻那淳烏當真伸手去拿那木盤子上的戲單子去瞧,眾人都極為有分寸的讓大福晉烏林珠來點。


    烏林珠幾番推諉,卻礙不住眾人的推崇,隻得無奈的點點頭,隨口點了一出《長恨歌》,又道,“今兒是七夕,便是這出,最是應景。”眾人都言妙,獨獨小猴兒不知所雲為嘛。


    少時,蝠池上的戲台子便咿咿呀呀的唱了起來,一亮嗓,兩邊的亭子便都頻頻傳來叫好聲,唯獨小猴兒,聽的是雲裏霧裏,完全不知道這畫的跟猴屁股似的戲子們吊著嗓子唱的是嘛。


    不過她也覺得這戲精彩,因為至少這戲讓那蒼蠅似的沒完沒了的嗡嗡嗡的四福晉淳烏閉上了嘴。


    過了一會兒,當那戲台子上的李隆基正與楊玉環唱到一場歇下時,忽聽那邊亭子一個朗聲道,“今兒既是你們妯娌的乞巧,又是我們兄弟的家宴,借著七弟府上的珍饈佳肴,咱們幹一杯。”


    說話的是齒序最長的延瑋,在他的張羅下,開席。


    接下來,便是各桌飲各桌的,時而不時有跑腿兒的太監來迴端著盤子敬酒,或是各位小叔子敬長嫂,或是各位兄弟齊齊敬小猴兒這睿親王府的女主子,再或是僧格岱欽敬所有的女眷,總之,來來往往喝的也算盡興,管他真情還是假意,兩席的笑聲都是頻頻傳來。


    “烏布裏這些日子麻煩你了。”酒過三巡,一旁的舒舒突然與小猴兒道,那歎息中略帶著幾分無奈。


    難得見舒舒眉染鬱色,小猴兒道也認真的勸說了一句,“都是小孩兒脾氣,你也別往心裏去,她嘴上說著不認你,可天天做夢都嚷著你。”


    舒舒苦笑道,“她從小到大,我第一次打她,她那脾氣像極了她阿瑪,倔著呢,怕是有些時日不肯認我這額娘了。”


    “放心吧,那都是嘴上說說,不信我現在一腳給你踹水裏去,你瞧著,準保她第一個衝過來揍我。”小猴兒沒正形兒的頑笑道,接著二人一起望向那下坐兒眾小貝勒,小格格們的桌兒,隻瞧著烏布裏從桌上拿了個雞腿兒迴身兒給那身後的小丫頭。


    “她們……她們二人怎在一塊兒?”舒舒說著話時,略顯驚詫,那眉眼神色中似的隱過一絲痛楚,又像是是驚喜,雖轉瞬即逝,卻被小猴兒清楚的抓住了。


    意識到小猴兒在瞧著自己,舒舒斂眸眨眨眼,又道,“我是說,那日我便是因為你這小丫頭打了烏布裏一個巴掌,我還以為以她的性子會去欺負她,誰知道——”舒舒笑笑,“小孩子果是心思單純的,道是我們大人複雜了。”


    小猴兒隻笑笑,並沒贅言,她隻斜眼兒瞟著那桌不時有人起身再返,想著這酒已下肚許多,各個兒都開始撒尿了,心下忖度著,機會來了。


    於是便想著由子,趁著一桌子女人射覆行令時,借故肚子疼,要去出恭,便退下了桌兒。


    ……


    話說小猴兒的酒量甚好,平素喝個三五壺那是輕輕鬆鬆,然,許是今兒實在沒睡好,這三巡酒下肚,竟也有些飄飄然,雖腦筋不至於糊塗,可她瞧著自個兒這腳尖走的也確實不算直線兒。


    婧雅道是想的周全,在花園的一隅設了兩處茅房,小猴兒雖不知具體在哪兒,可順著那‘新鮮’味兒,找到也不是一件難事兒。


    當左躲右閃的避過一個個奴才,偷偷摸摸爬上了那茅房一側的假山上時,一股風兒帶來的那股味兒,讓小猴兒捏著鼻子,一股子反胃的感覺湧上來,她開始後悔,自個兒這‘堵人’的招兒是不是明智的。


    可有道是,既來之,則安之,如今府上這麽多雙眼睛盯著,她也隻能用這般方式,更何況,有一點她是心知肚明的,便是如延玨那般事兒多的人,是寧可繞遠路尋自個兒的官房,也絕對不會與眾人合用這茅房的。


    於是乎,明月下,微風中,小猴兒便蹲在那假山上,居高臨下的瞧著來來往往的茅房裏的一個個身影,等著她要等的那個人。


    當然,這過程,‘風景’無限,諸如那延琛屁股上嬰兒拳頭大的黑痣,沒了祖宗根兒的呂順兒順著褲管兒拉拉的尿,以及十數個長短粗細不一的那玩意兒……


    茲瞧在眼裏,小猴兒隻頻繁的吞咽口水,原來不比不知道,一比……


    她有些明白,為嘛自個兒夜夜疼成那個死樣兒了。


    如此一來二去,瞧了半天,再新鮮的熱鬧也瞧膩了,當不知過了多久,小猴兒靠在那假山的碎石層上,上下眼皮乏的都快搭在了一起,她心裏不停的咒罵著僧格岱欽。


    操他大爺的,不喝酒他不喝茶啊,貔貅啊,都不用拉屎撒尿的麽?


    茲聽著那遠處的戲台子上已經換了曲目,小猴兒眉眼間擰成一股勁兒,心想著,若她這離席太久,待會兒定是有人滿院子找她。


    於是,當她又蹲了半晌無果後,欠欠發麻的身子,她抬屁股便朝那假山跳下去,可就在這時,突聞兩個說話聲越來越近,小猴兒點著蹲麻的腳,著急忙慌的側身貼到了假山不見光的一麵。


    這是兩個她並不熟悉的聲音,聽著尿的頗為爽快的動靜可知不是太監,可能是哪個府上的隨扈或是侍衛。


    “可憋死我了,剛才等人的時候,差點兒尿出來。”


    “活該,明知今兒大爺有大事用我們,還不渴著些。”


    “呦喂,還說,我這尿十有八九都是嚇出來的,大爺隻說讓咱們今兒迷暈個人,可誰知道會是大福晉啊!”


    “嘶——你小點兒聲兒!你不要腦袋我還要呢!”


    “要我說,大爺也真夠狠的!為了拉攏那人,竟不惜連大福晉都……”


    “那有什麽,螳螂捕不捕蟬不要緊,重要的那黃雀在後,大爺要抓的不過是僧格岱欽一個短兒。”


    “要我說,真他媽缺德。”


    “噓!你不要命了!”


    這時隻聽二人的聲音壓的越來越低,便是小猴兒側耳聽,也是全然聽不到的,可便是如今這些,也讓是讓她全身一摒,腦子裏飛速的轉著,一個可怕的想法兒在心裏竄出來。


    待那二人一走,小猴兒疾步跑了幾步,到了那宴席附近,伏在一樹後,遠遠望去,果然!


    烏林珠不在,僧格岱欽也不在!


    再一瞧,那延瑋不正是起身離席麽?


    小猴兒啐了聲‘操’,轉身便消失在園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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