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薄韌道,“他晚上熬夜學習,怕影響你們休息。”薄維文自然地借題發揮道:“你看看人家楊樵,都年級第一了,還這麽努力……”薄韌不等爸爸說完,就迴了自己房間。薄維文道:“你看看他。”“你別老這樣,他也大了。”何靜娟低聲道,“那天分享給你的鏈接看了沒有?對孩子要多鼓勵,越鼓勵越有出息。”薄韌關了房門,書包隨手一丟,重重地趴在了床上。過了許久,他才爬起來,摸出他的碎屏手機,打開搜索引擎,在搜索框裏輸入了:男生想親兄弟……不對。他又刪掉重新輸入:男生想親最好的朋友……也不準確。他又改成:男生想親從小一起長大的最好的朋友怎麽辦?係統鎖定了這問題的關鍵字是“從小一起長大”。於是搜到的相關結果第一條是:五歲以下的小朋友還沒有性別意識,想和好朋友親近是很正常的現象,家長不要反應過度。薄韌:……他再次輸入:十七歲男生想和好朋友親嘴正常嗎?搜索結果都還沒出來,薄韌對著檢索框裏這一行反應了他最真實想法的句子,突然就臉紅了。第一條直接是平台推送的廣告:陽光學校,正規矯正中心,專業解決孩子叛逆/厭學/沉迷遊戲/同性戀愛……薄韌:……什麽東西啊。他略過廣告,去翻看一些網友們的討論。原來有這麽多人對好朋友都會有超出友誼的親昵感。可看那些帖子,薄韌又覺得他們和自己與楊樵的情況不一樣。他們描述中的好朋友,在薄韌的生活範圍裏,參照物應該是鄒冀。他可一點都沒想親鄒冀啊。雖然鄒冀長得很不錯,但那是個男的啊……楊樵也是啊。他又開始混亂了。他想起了無數過去的迴憶,想起他和楊樵無所顧忌的相處,想起他總是對楊樵隨意索取,楊樵也總是無限包容他每一次的伸手,他要,楊樵就給,他想對楊樵做什麽,楊樵從沒拒絕過他。除了鄒冀,去年和他一起整天傻嗨的男生們,都陸續有了早戀對象,沒有對象的也有了默默喜歡的心儀女孩。薄韌也不是完全不好奇,怎麽自己就沒有因為誰心動過呢?他確定自己生理上沒有問題啊。他始終沒有那種寂寞感和急迫感,偶爾也會期待愛情降臨在自己身上,可當要去想象一個心動對象時,他又想不出一個哪怕很模糊的女孩形象,完全沒有,但他能確定,他想象中應該是個女孩。啊……原來是這樣嗎,他想不出會不會是因為,他的心動對象本來就不是個女孩?他是個同性戀嗎?他上網上得腦子一片漿糊,頭暈眼花地把手機扔到了一邊。碎裂的屏幕,仿佛他此刻也裂開的心境。臨時十二點。何靜娟剛睡下,聽到外麵有動靜,披了衣服出來查看。洗手間亮著燈,穿睡衣的薄韌站在坐便器前,一手撐著坐便器的牆麵,微彎著腰,正在發出幹嘔聲。何靜娟擔心道:“是不是又吃路邊攤了?”“我沒……”薄韌又嘔了聲,含糊地迴了句,“可能是吧。”何靜娟免不了數落他幾句,但薄韌隻是幹嘔了一陣,也沒有其他症狀,看起來不嚴重,家裏備著常用藥,何靜娟就隻擔心他是急性腸胃炎。薄韌臉色還是有點差,卻說:“沒事,我喝點熱水,睡一覺就好了。媽你也快去睡。”何靜娟最後叮囑他:“要是夜裏不舒服,一定來叫醒我。”各自迴了房間。薄韌在床邊坐下,隨手拿起倒扣放在那的手機,按亮屏幕,上麵還是兩個裸體男人的暫停畫麵上,薄韌差點又要去吐,趕忙關掉了這個非法小網站。生理反應騙不了人,他也知道自己不會是個同性戀了。那他對楊樵這……他是瘋了嗎?那個所謂的陽光矯正學校可救不了他,他是不是得去掛精神科啊?三天了,往常一天能來八百遍的薄韌,已經被文科實驗一班全體同學默認是本班編外人員的薄韌,整整三天,都沒有出現在文科實驗班的教室內外。楊樵的同桌追悔莫及。他連問都不敢問,隻怕自己一問出來,他看似堅強獨立實則內心異常敏感的同桌楊樵,就要崩潰了。那晚他慫恿楊樵去看看薄韌怎麽迴事,楊樵去了又迴來,其後一整節課,一個字沒說過,隻埋頭不停地做題做題做題,筆尖要在紙上劃出火星子來。放學鈴一響,楊樵拿了書包就走人。次日早上再見麵,楊樵那模樣分明是沒睡好,甚至有可能哭過,眼下烏青,還有了眼袋。今日周五,下午的課上,即使是實驗班的學霸們也都歡欣鼓舞,這周馬上就要過去了,明後天可以睡懶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同桌經過對楊樵表情神態的縝密觀察,得出了結論:薄韌同學,你再不來,很可能以後再也不用來了呢。到下午最後一個課間,等於來了決賽圈。楊樵沒有看書,也沒有做題,就那麽坐在座位上,眼睛時不時朝門口看看,當有高個子男生路過時,他的唿吸會有一個明顯的停頓,背部也會離開椅背大約1cm。可惜接連路過了幾個,都隻是高個子路人。同桌默默心想:中文好是博大精深,坐立難安這個詞,真是太形象了。終於上課鈴響。同桌一臉:豈可修,竟就這麽be了,唉……最後一節課語文自習,周末倒計時,語文老師也識趣地不把自習用來講課,發了張卷子讓同學們自己做。教室裏一片落筆的沙沙聲。楊樵自那天起,就很惴惴不安,他不確定是不是被薄韌看出了什麽。那天他是太失態了。而薄韌第二天沒有來找他,更像是在對他采取避而不見的措施。這更加重了他的自我懷疑,讓他更不敢主動去麵對薄韌。然而已經三天了,事態從薄韌對他“避而不見”,升級成了薄韌對他“棄如敝履”。楊樵心情越不好,做題越是飛快,隻花了二十來分鍾,就把除了作文的題目全做完了,自習任務也不要求寫作文。他便放下筆,坐在那裏發呆。語文老師繞場,走到他桌邊,拿起卷子看了看,本來是想挑個小錯,欲揚先抑地稍微提點提點楊樵,老師們也都感覺出這孩子最近是太緊張了。結果挑了半天,除了閱讀理解題的有一處表述不夠恰當,其他所有題目,尤其客觀題,全是正確答案。這位中年女老師既挫敗又欣慰,最後在楊樵的頭上摸了摸,低聲說:“周末要好好休息。”便走了。楊樵看著她的背影,忽然特別想念遠在南方的媽媽。第23章 約會周五這最後一節課的後半程,在楊樵的極度失落中一分一秒地過去。當放學鈴聲響起,混亂而心碎的一個禮拜,就真的接近了尾聲。等語文老師離開了教室,學生們表現出了群情雀躍,大家都很歡快地準備迴家,要迎接美好的周末。同桌慢慢收拾著東西,悄悄地觀察還在發呆的楊樵,他想安慰下楊樵,又擔心會說錯話,弄巧成拙就更不好了。這時,門口第一排的同學高聲傳話:“楊樵!楊樵!有人找!”同桌和楊樵都立刻看向了門口。但兩人又同時間意識到,不會是薄韌。因為薄韌在本班享有自由進出權,刷臉就可以直接走進來,不會遭到任何人的阻攔。果然教室門口那裏,來找楊樵的人,斜斜地探進來上半身,長了一張笑眯眯的娃娃臉。是鄒冀。這教室離鄒冀所在班級離得很近,平日裏在走廊裏,楊樵偶然遇到他,也會打招唿,時間充裕還會聊上幾句。但他倆都還沒有專程到彼此的班級裏去找過彼此,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沒有那麽親近。楊樵不確定他來做什麽,茫然地起身過去。“怎麽了?”楊樵走到門邊,向他問道。“你出來。”鄒冀朝後麵退了退,站在走廊中央,示意楊樵出來說話,道,“出來,我有件事要和你說。”楊樵便走了出去,心裏懷著隱約的期待和持續的不安,他想到鄒冀很可能是來替薄韌傳話,就像薄韌會替鄒冀送情書一樣。鄒冀兩手插兜,頭微微歪著,對楊樵露出非常燦爛的笑容。楊樵麵現疑惑。“哎,”一旁薄韌的聲音道,“這兒呢。”“!”楊樵猛地轉過頭,他們班教室門外的一側,薄韌背靠著牆壁,正站在那裏,楊樵剛隻顧著觀察鄒冀,完全沒注意到旁邊還有個他。兩人互相看著對方,表情都有點不自然,卻又因為都專注於掩蓋自己的心虛,而有些忽略了對方的異常。我應該表現得自如一些,千萬別被他看出來哪裏不妥。他們同時這樣想道。於是薄韌說:“我這麽大人站這裏,真就看不到嗎?”“沒,”於是楊樵也說,“沒有注意到,我視力不好,對不起。”他倆以為自己表現的和平常一樣。然而平常他倆可絕不會三天都不見麵。薄韌來找楊樵那麽多次,從來沒有半路叫上鄒冀,非要鄒冀來作陪。楊樵也不會為這麽點事就對薄韌說什麽“對不起”。“就這,餅幹還說你們沒鬧別扭?”旁觀的鄒冀都看不下去了,對楊樵道,“還是老婆你來說,你們兩個究竟是為了什麽事在不愉快?”“沒有不愉快。”楊樵看了薄韌一眼,既是試探也是確認,說,“沒有吧?”薄韌道:“當然沒有了。”鄒冀看看他,又看看楊樵,說:“你們兩個中間至少有一個在騙我,太反常了。”“誰會騙你。”薄韌道,“好了好了,告訴你也沒什麽,就還是上次那事,他太愛學習一天到晚不理我,我不高興了,就也冷落他三天。”楊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