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咱們還要走那條官道嗎?”白桃的眉間隱隱出現擔憂,“上次楊姑娘說在那道上遇到了劫匪,還差些丟了性命,奴婢是怕……”


    “我也不知……”楚妙爾端著一個陶碗,緩緩喝著涼茶。望著不遠處正給馬兒喂水的傅雲期,陷入了沉思。


    不僅僅是楊槿汐說過,他們自己也是親身經曆過的,如今問起來倒是讓楚妙爾犯了難。本來在途中已經耽誤了好些日子,若是再繞路而走的話,怕是趕不上迴宮過月夕了。


    思考再三,她還是決意問問傅雲期,看他有什麽打算。剛準備起身時,就有幾個挑著兩扁擔的農人從她們身邊路過,在不遠處的樹蔭下停住。


    楚妙爾這個角度恰好能看見他們幾人將身上的擔子一撂,重重地往地上一坐,擦的擦汗喝的喝水,清點貨物的埋頭清點。


    “哎呀,這天真是奇怪,明明都過了暑天卻還是熱得很,我看像是有什麽大災要降世了。”一個幹瘦幹瘦的老頭扯著脖子上的汗巾,不停地擦著汗水。


    “林叔,我看您是上年紀了吧,哈哈哈,”其中一個模樣稍微年輕一些的,扯開腰間的水壺,猛灌了兩口,笑著繼續說道,“您這個年紀了還跑來外頭遭什麽罪,還不如在家裏多喝兩口酒,那多自在!”


    “你這小子——”


    那年輕小夥子捂住頭,半袖裝扮正好露出一截緊致肌肉線條,他故意大聲叫道:“李連大哥,我這不是在勸林叔不要這麽辛苦嗎?你打我做什麽?真是不識好人心!”


    見他實在委屈的樣子,其他人都忍俊不禁。


    那個叫李連的男子看起來與他關係最為親密,隻見他再次一拳打在那小夥子的頭上,嘴裏警告著:“林二,你這是勸嗎?你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道林叔家裏的情況,還非要在他傷口上撒鹽!”


    “我……”叫林二的年輕小夥子看起來很不服氣,揚起下巴還想繼續解釋,卻在看見那雙拳頭後生生將話咽了下去。


    “李連,又不是什麽說不得的事,是我自己沒把兒子教好不關林二的事……”那幹瘦的林叔苦笑著伸手拍在他的肩上,像是寬慰他又像是在勸慰自己,“京都達官貴人多,說不定能多掙些銀子迴來……”


    他幹癟的臉上已滿是皺紋,這一笑,更是將整張臉都揉成了皺巴巴的一團,楚妙爾看得清清楚楚,心中莫名生出酸楚。


    “對!朝廷這次終於做了迴好事,以前都是派幾個人來做做樣子,如今這官道已經有官兵站崗,看那些賊人怎麽敢出來!”林二嘴裏含的那一口水都沒有來得及咽下去,就急急忙忙應道,噴了大家夥滿臉的口水,又引來了一頓拳頭。


    “噓——”李連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說道,“據說是太子殿下親自帶兵過來的,不然朝廷怎麽會派這麽多人來啊!”


    傅禮連又向皇上請旨?這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徐檸的意思呢?亦或者是徐道陽之意?朝廷這麽多年來都放任官道上流寇胡作非為,難保不是上頭有人,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若是此事做得好,正是順應民意,其效果對於傅禮連來說簡直是如虎添翼,得民心則得天下的道理傅德佑比誰都清楚。所以按照她對傅德佑的了解,他絕不會支持傅禮連,何況是派這麽多官兵給他。


    要知道傅禮連雖為太子,可宮中人人皆知他不過是空殼傀儡,沒有絲毫權利在手,此事除了徐道陽在一旁默默協助,她再想不出第二個人。


    “我怎麽聽說太子殿下以前就來平定過幾次但是都沒有效果,聽說有一次還引起過民憤,盜寇也反倒是更加猖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林二摸著後腦勺不解地說道。他從未來過這裏,這些風言風語也隻是聽別人酒茶飯飽後說起過。


    “那還有假?我……”那幾人見傅雲期身姿不凡,趕緊閉上了嘴,不敢再胡亂嚼舌根。


    楚妙爾正低頭細細聆聽之時,卻忽然沒了動靜,正疑惑抬頭。


    “在想什麽呢?”傅雲期輕輕將手覆在她的肩上,旁若無人般挨著她坐了下來。亭風也緊緊挨著白桃,卻被白桃一臉嫌棄地躲開。


    “走吧走吧,等會兒去京都就錯過時間了。”李連撿起被丟棄在地上的扁擔,撐地而起,大聲吆喝著大家夥兒。


    楚妙爾見著那些人排成一列緩緩往著前走去的身影,飲完最後一口涼茶,輕聲說道:“雲期,剛剛他們說禮連……”


    她還未說完,傅雲期就笑著搖搖頭,看上去是已經聽見了他們剛剛的對話,“此事他早就跟我提過,你還記得流民四起那次嗎?最後官府不了了之,任誰都查不到,誰都動不了,你可知為何?”


    楚妙爾心裏剛才就已經有了猜想,聽他一說,更加篤定了心中所想。


    “是他?”她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傅雲期肯定地點點頭,看著她小聲說道:“讓禮連親自平定是彰顯自己對兒子的期望,也讓所有人覺得自己有意給禮連機會成長,繼而樹立自己的好形象,卻又不給兵馬和實權,之後禮連以失敗告終,順理成章地令他在所有人心中如同廢人一個,這便是他的盤算。”


    果然和她猜想的分毫不差,傅德佑裏裏外外都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禮連也真是夠可悲的,有如此一個父親。”楚妙爾由衷地發出感慨,“不過現在已經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了,也算是苦盡甘來。”


    傅雲期笑著伸手牽起她,朝著馬車邊走邊說道:“的確是,徐道明在朝中威望頗高,徐檸耳濡目染中自然也比常人聰慧,禮連有了他們二人從旁協助,今後我也可以放心了。”


    聽他的語氣像是早就已經做好了隨時離開朝廷的準備,楚妙爾淺淺笑道,卻並未答話。


    看著他翻身上馬,雙腳穩穩踩在馬鐙上,一身貴氣逼人,楚妙爾忽然陷入了疑惑。


    她不禁想到曆朝曆代的皇子為了爭奪皇位上演的父子相殺,手足相殘的局麵。可為何傅雲期和傅顏鑠二人會如此淡泊名利?


    傅禮連不受重視,即使再有徐道明在背後扶持,隻要有傅德佑在位的一日,就不會有他出頭的一日。那他們父子二人的結局又是如何呢?楚妙爾想到此,隱隱覺得有些疲倦。


    到了四王府後,興許是路途勞累,楚妙爾泡在浴桶中就睡著了,還是傅雲期將她從水中撈起,一點點擦拭幹淨後才放到榻上去


    清晨傅雲期剛迴到府上,外麵就開始下起了小雨,一夜入秋,空氣中已經有些微涼。


    白桃剛好從房間裏出來,看到他後立刻輕聲說道:“王爺,王妃好像看起來特別累,現在都還睡得沉沉的呢。”


    “本王去書房處理些公務,今日也沒事,讓她多睡會吧,”傅雲期本已轉身走了,而後想了想,再次叮囑道,“讓她們都悄聲些,別驚擾了王妃的美夢。”


    “是。”白桃低頭笑著應道,正準備輕手輕腳地離開,抬頭便見到了做著鬼臉的亭風,頓時翻了個白眼。


    直到快用午膳了,楚妙爾才悠悠轉醒,也不知怎麽的,竟然迷迷糊糊睡得這麽沉。


    “王妃,您醒啦?”還要迴房時見她呆坐在榻上,輕聲喚道,“要不要請大夫來府上瞧瞧?可是身體有什麽不適?”


    楚妙爾看著白桃神色焦急,抿嘴笑笑,掀開被子起身來:“我隻是忽然覺得還是府中好啊,哪裏都不如自己的窩。”


    “是,”白桃一邊替她梳洗,一邊笑著打趣道,“隻要有王爺在的地方都是好地方,王妃做的夢都是甜的!”


    楚妙爾近日盡情好,並未與她鬥嘴,隻是笑著問道:“王爺呢?”


    “王爺已經下了早朝,怕打擾到您,自個兒去了書房呢,奴婢陪您過去吧。”白桃將珠釵插在她的發尾上,滿意地點點頭,“王妃果然隨便捯飭幾下都美得像是仙女下凡。”


    楚妙爾倒是覺得自從白桃和亭風兩人成婚之後,變得越來越貧嘴了,真是奇了怪了,平日裏也沒見找亭風說什麽逗趣的話呢。


    梳妝完後出來,剛走到書房門外,就有下人匆匆趕來說道:“王妃,皇後娘娘來府上了,正在前廳等著,看起來有些著急,您要不要過去?”


    楚芊芊?如今兒子有了靠山,宮中地位也保住了,她還有什麽好著急的事情?


    “讓她等等吧,”楚妙爾轉頭對著白桃說道,“你去同王爺說一聲,就說皇後娘娘突然來府上,我去去就迴。”


    也不知傅雲期什麽時候站在了門外,他緩緩向楚妙爾走過去,輕聲說道:“時間莫太久,你昨夜都沒怎麽進食,又睡到現在才醒,我等你一起用午膳。”


    楚妙爾淺笑著點點頭,轉身隨那丫頭離開。


    遠遠地就看著楚芊芊落寞的背影,大約是她發出的腳步聲引起了楚芊芊的注意,她一抬頭,楚妙爾就發現她臉色蒼白,略顯病態。


    “你先下去吧。”見著楚芊芊站起身來,楚妙爾低聲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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