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雲那換了身衣服就出了自己的營帳,達巴拉幹一直跟在他的身後,憂心忡忡。二人本已走到了大帳,卻在大帳外頭就聽見了遊牧民族特有的歌舞聲。


    “小可汗,”守在門口的兩個婢女小聲說道,“這是大可汗為了慶祝您迴來,特,特地設的喜宴……”


    “大可汗?你當我眼瞎啊!你們也是他安排在這兒的吧?”達巴拉幹惡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嗬!誰不知道他安的什麽心!”


    他嘴角往下撇著,本就長得兇悍的麵容現在更是駭人,直直嚇得那兩個婢女頭都不敢抬起。


    “你同她們置什麽氣?先進去吧。”阿爾雲那看著兩個人戰戰兢兢的樣子,出聲阻止道。


    她們不過是阿爾雲果故意安排在此處提醒他而已,犯不著同她們較真,隻是達巴拉幹這脾氣這麽多年了還是改不了,怪不得沒有一個姑娘敢同他多說一句話。


    阿爾雲那大步邁了進去,坐在帳中兩側的部落首領見他進來,皆是起身向他行禮,舞女們牽著裙擺向他行禮,並未因此停下曼妙舞姿。


    見著帳內的幾位首領,達巴拉幹心裏一咯噔,這幾人都是二汗阿爾雲果的親信,明知今日小可汗迴來,此時還將他們喚來大帳裏來,肯定不會是做好事。


    阿爾雲那的歸來似乎並沒有激起阿爾登泰的反應,他隻顧著低頭飲酒,宛若沒有聽見任何異常。而座下的阿爾雲果亦是扯著嘴角,看著他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見過父汗。”阿爾雲那站在營帳中央,從他臉上移迴視線朗聲說道。


    這時,阿爾登泰才抬起頭來,淡淡說道:“坐吧。”


    右手指向座下另一側,剛好與阿爾雲果對立。身後的達巴拉幹滿臉不情願地隨阿爾雲那坐下,不過瞧著滿屋子的妖嬈美女,又品著美酒,不一會兒就將煩惱忘在了腦後。


    阿爾雲那看著舞女在他們懷中搔首弄姿,內心深處一絲波動也無,甚至能夠冷冷迎接阿爾雲果挑釁的眼神。


    隻是沒多久,就有一個舞女扭動著腰肢緩緩朝阿爾雲那那邊旋轉而去。草原女子一向大膽,身上僅用藍色金邊布料裹成胸衣,露出盈盈一握的細腰,臀上還綁著一串細小的金色鈴鐺,隨著搖擺的動作發出叮叮當當令人心醉神迷的清脆聲響。


    東厥男女之間早已習慣於如此熱情洋溢的表達方式,見舞女如此也無人起哄亦無人阻止。


    若換作以前,阿爾雲那定是不會拒絕,可在見到那雙黑白分明的媚眼時,他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一雙清澈如泉水的眼睛。


    “啊——”舞女的一聲哀嚎響徹大帳,令眾人驚愕不已。


    首個站起身來的就是阿爾雲果,他定睛看了眼正趴在地上的舞女,陰陽怪氣地說道:“阿爾雲那,你去了大金那麽久,該不會是不適應咱們東厥女子的熱情奔放了吧?”


    阿爾雲那看著那舞女從地上爬起來後滿臉通紅地捂著嘴跑了,心裏也有些過意不去。不過剛剛真是下意識的反應,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竟然直接就別開身躲了。


    經此一鬧,阿爾登泰自然也沒心情再看表演了,大手一揮摒去了所有伺候的人,僅留下那幾個親信的人。


    “阿爾雲那,”周圍突然歸於平靜後,阿爾登泰才慢悠悠開口問道,“落崖後為何遲遲不歸?你還有沒有將父汗放在眼裏?”


    他一雙鷹眼死死地看著阿爾雲那,這似乎就是他今夜不肯睜眼瞧阿爾雲那的原因。


    “我當日落崖後因受了重傷昏迷不醒,因此與達巴拉幹等人失去了聯係,”阿爾雲那冷靜地說道,“醒來之後又誤入了一個村莊,所幸得到當地村民救助才得以保全一條性命。”


    “可是,父汗卻聽說你久久不歸的原因並不是如此,”阿爾登泰厲聲說道,“為何達巴木托會在西陵看見你和一個大金女子舉止親密說說笑笑?!”


    眼看氣氛已經劍拔弩張,阿爾雲果仍然在一旁煽風點火地笑道:“父汗,據我的人親眼所見,那大金女子還是為了救阿爾雲那才墜入懸崖的呢!”


    “你!——”阿爾雲那猛地抬眼看向他。原來當日阿爾雲果的人就在暗處,卻沒有上前救他們,就活活地看著他們去死!他那麽多兄弟!阿爾雲那緊攥著拳頭,心中又急又氣。


    不過阿爾雲那越是生氣,阿爾雲果顯得越是興奮,他繼續挑撥離間地說道:“再說明明快馬加鞭僅十天的路程,他非要沿路走走停停耽誤到半個月之久,您說他在想什麽呢?還不是想多再停留一陣!多懷念懷念舊情!”


    見阿爾雲那不吭聲,阿爾雲果得意地笑了起來,高揚起下顎,一副勝利者的模樣。


    “你還有什麽說的?”阿爾登泰直直盯著他問道。


    四目相對,阿爾雲那本想從他的眼中看出一絲信任,卻隻從中捕捉到了一抹探究。


    “此次追殺我的並不是朝廷中人,而是江湖人稱‘殺人不留影’的謝家堡之人,若不是那位姑娘替我擋了那暗器,我怕早就屍骨無存了,還如何能好好地站在父汗麵前?”阿爾雲那難掩心中的失望,淡淡說道。


    “謝家堡?!”


    “江湖中的人為何要殺我東厥人?”


    “對啊,我們東厥從未和江湖中人有過衝突,這是為何?”


    聽他說後,眾人疑慮重重,開始議論紛紛,不免各自胡亂猜測。


    阿爾雲果見眾人的注意力被他分散,厲聲吼道:“你胡說!我分明見著他們就是朝廷中人,其中有個人身上還別著宮裏的腰牌,我不會看錯的!”


    他這話倒是讓本就疑惑的阿爾登泰更加疑惑,他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轉頭望著阿爾雲果,半眯著眼問道:“你日日都在營帳中,又是何時看到的?!”


    “我……我……”阿爾雲果深知自己說漏了嘴,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沒敢說出話來,不停地吞咽著唾沫星子,飄忽不定的眼神卻暴露了自己內心的緊張。


    一向腦袋轉得慢的達巴拉幹這次終於快了一次,他用力拍了拍大腿後立馬站起身來,魁梧的身子擋在阿爾雲果身邊的一個隨從麵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領。


    “達巴大人饒命,饒命啊達巴大人!——”那人雙腳沾不到地,嚇得連連求饒。


    達巴拉幹心中氣急了,才不管他害不害怕咬牙切齒地說道:“當日你就混跡在我們中間對不對?!老子是說看你有些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原來老子當日清點了好多遍就是少了你一個,沒想到早就逃迴東厥來了!”


    達巴拉幹是除了他親哥以外,東厥百年難得一見的勇士,自小力大無窮,這些小身板在他手中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麽簡單。


    “達巴拉幹……”


    最終在阿爾雲那的眼神示意下,達巴拉幹不情不願地將那人一把扔出,隻聽見他在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悶哼一聲,起來連滾帶爬地躲在了阿爾雲果身後。


    阿爾登泰冷冷地看著這一出鬧劇,厲聲說道:“鬧夠了沒有!”他隻字未提阿爾雲果的過錯,隻是意有所指地說道,“雲那,你是身份尊貴的小可汗,若是論地位,你與那大金的太子根本不會遜色半分,區區一個平民女子如何配得上你!?”


    “父汗……”阿爾雲那不明白他突然說此話的意思,心中卻隱隱感到不妙。


    同樣感到又些不安的還有阿爾雲果,雖然父汗並未責怪他,但也不代表父汗並不計較此事,不然為何會有替阿爾雲那指婚的意思呢?


    “成烈部落的首領想將他的女兒獻給……”


    阿爾登泰話還沒說完,阿爾雲那就立即反駁道:“雲那此時心中隻想盡快收複草原各部落,早日平定東厥統一草原,並未有其他想法,阿爾雲果所說的兒女私情更是子虛烏有,父汗萬萬不可聽信。”


    成烈部落盛產馬匹,物資雄厚,可卻是草原上出了名的一支獨來獨往的部落。


    且不說他們是不是真的需要將女兒作為禮物獻給王朝,就算是嫁,對象也隻能是大可汗,這樣一支驕傲的部落,又怎麽會甘心將寵愛有加的獨生女獻給前途未卜的小可汗?


    所以,阿爾登泰此舉定是在試探阿爾雲那無疑。


    “哈哈哈哈!”阿爾登泰見他一口迴絕,頓時仰頭大笑,整個營帳都響起他鏗鏘有力的聲音,“好,好!父汗沒看錯你!”他連聲歎道。


    阿爾雲果見事態已經脫離自己的掌控,暗自咬著後槽牙。


    這不是他要的結局!父汗應是厭惡阿爾雲那的!父汗應是要狠狠責罰他才是!為何變成了這樣?!


    阿爾登泰走後,阿爾雲那麵無表情地走到阿爾雲果跟前,問道:“為何不救?”


    “阿爾雲那,我知道那位姑娘是西陵楊府之人,”阿爾雲果絲毫不掩飾眼中的恨意,陰森地說道,“放心,我會讓她盡快和你團聚的。”


    他迫切地想從阿爾雲那冷靜的臉上看到一絲絲崩裂的痕跡,隻是沒想到阿爾雲那異常平靜地覆在他耳邊說道:“你若是敢動她,我一定會讓你死無全屍!”


    草原的夜晚也是帶著涼意,從營帳裏出來,達巴拉幹忍不住暗暗打了個冷噤。


    聽著帳裏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那個隨從死於阿爾雲果刀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們二人都沒有太多驚愕。


    “小可汗……”達巴拉幹輕聲說道,“楊姑娘的事……”


    “我如今對父汗還有用,看在父汗的麵子上,他不敢亂來。”阿爾雲那望著天上明明觸手可及的星星,卻第一次覺得天空離他如此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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